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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设陷 ...

  •   秦清到书房乞怜而萧璟又搬回清园的事当晚便传遍了后院,次日一早各人正咒骂着起身,又传来了两人天明便同往书房的消息,几让她们咬碎银牙。不过落水事件后菊香司棋的下场究竟起到了震慑作用,令她们暂时不敢异动。

      此时薄雾刚散,空气中飘着淡淡花叶清香,微风拂过,带走了若有若无的热意,送来怡人的清凉。萧璟揽着秦清,闲庭漫步般穿过嘉畅苑,时时低头细语,耳鬓厮磨,亲昵无限,到达书房时詹思元已候在门外,见到秦清,脸色顿时一变,“殿下,您并未提过要让她参与议事!”

      “此次事关重大,本就是清的主意,本王认为听听她的想法无妨。”

      “恕思元直言,妇道人家当安于本分,”詹思元忍了忍还是说了出来,“此女只是卑贱婢妾,昨日殿下容她一言已是殊宠,如今再三姑息,令她参与密议,实在成何体统!”

      萧璟面色微沉,没有说话。秦清却有些动了真怒,詹思元得寸进尺,一味退让也并不是办法,心念转动间便淡淡开了口,“先生此言差矣,妾身今日前来正是顾着本分。一来是为配合殿下扮演好这呼风唤雨、予取予求的宠姬角色;二来也欲为殿下大计尽一己绵薄之力,毕竟此事关乎殿下安危……即便性命无忧,一旦事败,殿下也定要被逼交出妾身这‘罪魁祸首’,以殿下重情之名届时难免两难——先生说是这个理么?”

      詹思元被她抢白得一时还不上口,更是恼怒,秦清见他眼里杀机显现,冷冷一笑,“至于先生所说的体统……妾身敢问先生一句,这书房之内何时有过体统?当朝已有储君,殿下却不甘人下,这合体统?先生与之同谋,合乎体统?最重要的是……“秦清顿了顿,“先生身为谋士,不思主上所思,不急主上所急,却对其决策屡屡质疑,对其用人横加干涉,更竟然妄图左右主上之闺阁私事——妾身斗胆请问这成何体统?”

      詹思元初听她言时怒火中烧,到得后来却渐渐冒出冷汗,待得她话音落下,转头看一眼萧璟,只见萧璟负手而立,面无表情,一腔怒火顿时转为惶恐,当即跪了下来,“思元无心之失,绝非有意僭越,还望殿下明鉴!”

      萧璟一语不发,也并不看他,詹思元偷偷抬头,见到他喜怒莫测的表情,额头淌下汗来。数年未见,他印象里的三殿下仍是那风流荒唐的少年,常常被主子拎到面前,挨上一顿教训,有时候顶几句嘴,有时候口不应心地认个错,转眼又跑去秦淮河边。他竟忘了匆匆数年,人事已非,当初的少年已是一方封王,是他的主子了,更何况……即便当初,那少年的玩世不恭,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詹思元伏得更低,一滴汗珠滴在地上。

      半晌之后,萧璟一声叹息,将詹思元亲手扶起,“先生不必如此,你对大哥和本王的忠诚,本王铭记在心。今后尚有许多借助先生的地方,先生还要不吝赐教才好。”詹思元喏喏应下,不再复先前的狂态。

      一段小插曲之后,四人很快进入了正题,梁皓耳目众多,方慈进府的事很快就会传出,他们的时间不多。昨日初步商讨了几句,对于在王府发难皆无异议,毕竟梁皓手握重兵,盘踞吴郡多年,只有王府是他势力不及之处,按规矩他也不能带兵上门。然而今日钟琴辗转了一晚却有了忧虑,“这其间的道理我们明白,梁皓定然也明白,他若生了戒心,又岂肯上门?”

      “此事我也想过,”詹思元道:“所以为今之计我们必须尽快动手,决不能走漏丝毫风声,让他有了防备。”

      “妾身以为不然,”秦清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与其严防死守,猜测梁皓是否知道、知道多少,不如由我们主动控制住他所掌握的讯息。”

      “不错,”詹思元略加思索,难得地对她表示同意,“咱们主动放出风声,让他认为殿下只是想救方氏一家,消除他的防备。”

      “我们还可以干脆让他知道筵无好筵。”萧璟忽然道。

      秦清眼前一亮,“不错!梁皓乃地方大吏,须等朝廷定罪,从殿下上奏至圣旨下达至少三日,其间将其收押府衙,以他心腹之多,必有变故。可是他若带人在王府动手,殿下将其以行刺之罪拿下,便可就近锁入地牢。外界与他讯息不通,绝不敢轻举妄动。”

      “如此岂不危及殿下安全?”钟琴露出忧色,“王府侍卫不过两百,怎敌梁皓重兵?”

      书房内静默了半晌,秦清忽然轻笑一声,“殿下,只要是刺史府的人动手,统统都可算在梁皓头上,对不对?”

      萧璟立刻听懂了她的意思,凝视她眉眼弯弯的狡黠模样,低低笑了起来。詹思元皱眉看着他们,片刻之后一拍大腿,“我竟没想到!不错,梁超草莽跋扈,从他入手,任那梁皓聪明一世,也是在劫难逃!”

      秦清笑了一笑,随即整肃了神色,“不过这其中的时机却十分微妙,一着不慎则全盘皆输,须得反复斟酌。”

      又是长久的沉默。萧璟留意到钟琴眉头轻动,微笑起来,“你时常外出,识得不少三教九流之人,可是有什么主意?”

      “小人确有一个想法……”钟琴满脸犹豫,“可此事实在太重大,小人年轻识浅,怕误了殿下……”

      “你跟随本王多年,还自称识浅,本王岂非很没面子?”萧璟笑着打断他,“本王若信不过你,便不会由你议事!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钟琴笑了笑,眼眶却微微湿润了,低着头将想法缓缓道出。萧璟赞许地拍拍他的肩头,秦清与詹思元细思之后也都点头称好,四人计议了一番,日暮之前敲定了所有细节。人力已尽,接下来便是成事在天。

      三日之后,午时初,梁皓果然带着梁超轻车简从上了宁王府。收到萧璟宴请之后,父子俩私下自也有过一番争执计较,但数日来盯着王府和方家的眼线皆回报毫无异动,又得了萧璟那位爱妾非常疼惜方慈、多次哭闹的确切消息,梁超纵是满腔不情愿,也只得听了父亲的话,好歹卖萧璟一个面子,老老实实出了门。

      两人在王府门前下马,梁皓一眼瞥见梁超满脸的不乐意,忍不住再次叮嘱,“无论如何他都是亲王,今日你给我收敛点,把此事敷衍过去,莫要横生枝节!”

      梁超早已习惯了父亲色厉内荏,嘴里唯唯诺诺地应着,脸上却显出明显的不以为然,梁皓看在眼里,正要再呵斥他几句,却见萧璟已笑着自大门迎了出来,只得打住话头,上前拜见。他向来行事缜密,虽未真将这毫无实权的亲王放在眼里,一番叩拜却是行礼如仪,做得滴水不漏。

      萧璟急忙上前将他扶起,“梁公替本王代理封地事务多年,本王感激不尽,早已有意宴请,却担心你公务繁忙,拖延至今,还望不要见怪才好。”梁皓听罢自是连道不敢,两人拉着手亲切地寒暄了几句,萧璟的目光扫过后面的梁超,“这位便是令郎吧?本王早听闻令郎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哪里哪里,殿下谬赞了,”梁皓谦谢连连,口中唤着梁超,便要叫他上前叙话,谁知叫了两声却没听见回应,回头一看,才发现梁皓的目光越过了萧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身后的一名女子,两眼直发光。

      今日的秦清不再素衣淡妆,着一袭水红纱裙,佩环琅铛,娥眉曼挑,唇点丹朱,身形玲珑有致,面上肤光胜雪,盈盈立在萧璟身后,令人一见失魂。接触到梁超放肆的目光,低头浅浅一笑,樱唇微抿,流露出娇羞无限,看得梁超双眼发直,几乎流下口水来。萧璟在一旁见到,顿时沉下脸来,十分不快地看着梁超,重重哼了一声。

      梁皓见到这等情形,赶紧低喝一声,“超儿!在磨蹭什么,还不快过来!”一把拉过儿子跟萧璟告罪,“犬子失礼,殿下见笑了。”面上做出惶恐之状,心里却放松了下来,仅存的一点疑虑也消失了,一面与萧璟聊着闲话,一面进了府,入了席。

      父子二人本当同席而坐,萧璟为表殊宠,为他们分设两席,位于大殿两侧,各自离正中主座不远。梁超面有得色,梁皓假意推辞了两句,也便大马金刀地坐下了。不一会,精美的酒菜便流水般地摆了上来,宾主推杯换盏,开怀之际,萧璟又唤出华姬美妾献歌献舞,席间各人皆是尽兴之极。

      宴席至半,萧璟面上已带了几分醉意,一把将秦清抱入怀中调笑起来,梁超更是面红耳赤,见有舞姬从身前经过,伸手拉过便上下其手。梁皓微微皱眉,想警告儿子几句,但两人相隔甚远,又见萧璟并无责怪之意,也便只能由他去了。他自己几杯下肚也有些飘飘然,抬眼看看詹思元,也是面露微醺。

      席间每人身边都有一名伺酒的美婢,托着光华温润的白玉壶,壶中美酒倾之不尽,但他怎样也没想到,梁超喝下的酒,要比其他所有人都浓烈得多;他更想不到的是,就在他们父子入府的那一刻,有两骑快马从王府侧门驰出,疾往城外而去。

      酒至酣时,钟琴从门外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冲萧璟怀里的秦清微微点了点头。

      秦清眨眨眼,忽然伸手轻轻掩住萧璟装模作样又要挨过来的唇,娇嗔道:"殿下喝得兴起,莫是把答应妾身的话都忘了?"

      萧璟眼里迅速闪过一道亮光,眼角扫过刚进厅门的钟琴,忽然弯唇一笑,就着唇下的柔胰轻轻一舔。感觉到掌心传来的濡湿与酥麻,秦清触电一般地缩回手,难以置信地瞪他一眼,还未来得及说话,却见他又是一笑,已经转头对住了梁皓,“其实本王今日请梁刺史来,还有一事相求。”

      “殿下太客气了,”梁皓闻言放下手中的酒杯,“殿下有事,下官自当尽心效力,殿下但请吩咐就是。”

      “说来惭愧,”萧璟笑着看秦清一眼,“本王爱妾最近新收了一名丫鬟,喜爱得紧,听说这丫鬟的父亲原是梁刺史府上账房,因为手脚有些不干净,全家都给抓了起来,便想请梁刺史看在本王的面子上,网开一面放了他们,欠下的银子本王替他们还了就是。”

      “殿下开了金口,下官自是不敢不从,区区三千两银子,一笔勾销了便罢,也不敢叫殿下破费。只是……”梁皓露出为难的表情,“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方有德坚守自盗,方文嘉窝藏赃款,人证物证俱在,下官食朝廷俸禄,为一方百姓办事,实不敢徇私枉纵有罪之人,方氏父子已依律判处三年刑期,还望殿下体恤属下的难处啊。”

      萧璟沉吟不语,秦清摇着他的手臂,“殿下,方氏父子若真有罪,他们何必将柳倩也抓了起来?分明是他儿子觊觎柳倩美色,才网罗罪名、栽赃陷害!你切莫信他胡说!”

      “夫人这可冤枉下官了,”梁皓急忙道,“这父债子偿、夫债妻偿实是太平常不过了,方氏父子拒不交出赃款,下官也是无奈才只得以柳倩暂抵……其实这柳氏姿色平平,如何抵得了三千两银子?说到底也是做做样子,希望方氏父子早早悔悟,一旦他们肯交代赃银下落,下官立刻便会放了那柳倩回家。”

      “你!你巧言狡辩,颠倒黑白,简直是……”秦清伸手指着梁皓,气得说不出话来。萧璟拥着她不住地温言安慰:“别气了,本来身子就不好,小心气坏了。其实梁刺史说得也不无道理,小慈挂念父兄,言语难免有失偏颇……”

      “殿下!”秦清委屈地拉住他,“你真的信他的花言巧语?堂堂吴郡刺史,只要一句话,还放不了两名小小的犯人?”

      萧璟握住她的小手轻轻拍着,满脸的为难,求助似地看梁皓一眼。“殿下,你切莫听这妇人之言。”下首少言寡语的詹思元忽然开口,“梁刺史为您打理封地事务,赏罚严明,乃是您的福气!您身为吴郡都督,理应同他一般公正才对,今日之事,您不仅不应干涉,还应重赏才对!”

      “你这匹夫!”秦清从萧璟怀里蓦地坐起身来,对詹思元怒目而视。

      “无知妇人,这里哪有你放肆的余地?”詹思元冷冷回视。

      梁皓见状,急忙打起了圆场,“此事也是下官又是周全,二位都是殿下身边亲近之人,切莫为下官伤了和气……”

      “你刚才是否说过方家欠款一笔购销?”秦清忽然打断他,怒气冲冲地道,“也就是说柳倩无需抵债,现在已是自由之身,是吧?”

      梁皓怔了一怔,“当然。”

      “好!”秦清一脸赌气的模样,“那我要你立刻将他送来王府!”

      梁皓脸色变了变,平日里习惯了被人阿谀奉承,忽然被一名女子呼来喝去,不禁有些动怒,但想起事关重大,为了息事宁人,又将气压了下去,“没问题,下官这就写道手令回府。”

      没想到秦清却毫不领情,“不行!得让梁公子亲自去接!”

      梁皓脸色又是一变,还未开口说话,梁超已一拍桌子叫了起来,“你说什么!”萧璟也急忙拉住她,低声道:“梁刺史已经让步,莫要再胡闹了,谁去接不一样吗?”

      “怎么一样?”秦清一声冷哼,瞪着梁超,“别以为殿下信了你爹我就不知道你对柳倩做了什么!你不但要将她客客气气地接来王府,还要当着殿下的面向她赔罪!否则此事我绝不与你们善罢甘休!”

      梁超本已酒意上头,听了这话立刻火冒三丈,当场跳起来就要骂人,被梁皓一声怒斥硬生生地制止。“这……”萧璟看看气势汹汹的秦清,像是不知道怎么劝,只得将目光投向梁皓,“梁刺史,其实谁接也都差不多,梁府离王府也不太远,能否就辛苦令郎一趟?”

      梁皓看一眼满身酒气的儿子,又看一眼不依不饶的秦清,心里忽然升起一丝不安。犹疑不定的目光萧璟与秦清脸上转来转去,半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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