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君再来》等闲之贝

101、第 101 章

　　“姑娘，咱们可不是初次见面，咱们在白水洋边上就见过两次面了。”思恩、报恩在军队中久了，多了豪迈少了拘谨，闻言不再推辞，在茶桌另一侧坐下。
　　“白水洋？那是哪里？”
　　“姑娘忘记了？姑娘那时候年纪小，不记得也正常，就是在姑娘救了我们那地儿附近，一大片浅浅平平的水，映着正午的阳光，闪闪发亮，公子取的名字，姑娘还说好来着。我和阿弟当时藏在一块石头后面都听到了。姑娘和公子那时候就象是观音菩萨座前的金童玉女似的，漂亮极了。”思恩开心地回忆着，那是他们兄弟遇上贵人的地方，回忆里不再是饥饿惶恐，而是米粥的香甜以及满眼的光明。
　　“公子派你们来干嘛？”
　　“回姑娘，公子说姑娘来京城了，需要人手，让我们从此在姑娘身边伺候，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赴汤蹈火决不退缩，我们这几年读书习武，一刻也不敢懈怠，就为的报答姑娘。”
　　依然是思恩答话，报恩负责点头。
　　“公子身边不需要你们了吗？”
　　“回姑娘，姑娘来的时机刚好，战事胜局已定，公子身边不需要太多人了。”
　　阿君吓得手一抖，惊叫一声：“打战？你们还打赢了？”
　　这可不怪她，她都没敢问诸如“公子在做什么”这样浅显的问题，这俩货自己就说了。
　　阿苗“嘘”了一声，做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有人来了。”
　　阿君心脏剧跳，脸上表情呆滞，造反派打赢了，想必很快就要打到京城了吧？都说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此刻不在安稳的乡下呆着，却一头撞进战乱之地，消息闭塞的时代真心坑人啊。
　　过了一会，阿君才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再这一会，门被轻轻敲了两下，缓缓推开，小二陪着满脸笑双手托着一个大托盘走进来道：“客官，你们点的桂花脆饼需要现做，耽误客官了，请见谅。”
　　边说边把托盘上的茶点一一摆上宽大的茶桌，躬身道：“几位爷请慢用。”
　　等脚步声走远，阿苗训道：“在外面说话要谨慎，时刻关注四周的动静！”
　　阿君低下头乖乖受教，心里纠结不已，几年的师徒感情不能说不深厚，然而要她全家用性命跟着他们博前程她却决不愿意！
　　“那，那公子什么时候回京？”
　　“我们回来之前已经探到回纥汗王的藏身之地，公子跟着五殿下带人去捉他了。姑娘放心，那回纥汗王已是丧家之犬，五殿下和公子定会手到擒来。”
　　“五、五殿下？”
　　“对，对，五殿下还说了，这次公子立了大战功，他要为公子请功，请皇上封他大将军！”报恩喜滋滋报喜，完全不知阿君重点所在。
　　“不是，五殿下是谁？”连殿下都有了，是不是已经称帝了？玩得这么大，没道理阿爹也不知道啊。
　　“姑娘，你连五殿下是谁都不知道啊？令狐将军没跟你说吗？”思恩不可思议地看向阿君，见阿君摇摇头，只好接着说道，“五殿下就是当今圣上的第五个皇子，公子从小就跟五殿下要好，五殿下也喜欢公子，帮了公子很多。”
　　“哦——”阿君长长吐了口气，原来是正规军，不是造反派，吓死她了，“阿苗你怎么从来不说？”
　　“怎么没说？我把你带去见公子的时候，公子就说了我是他五哥给他的，你自己笨怪谁？”阿苗瞪她。
　　“这怎么能怪我笨？谁知道他五哥是皇子啊？天下五哥多咧，我就一介村姑，哪能站到那高度想问题，分明是你故意隐瞒。”阿君气鼓鼓地反驳，害她担惊受怕的，还要倒打一耙，天理何在。
　　“姑娘你们也见了，说说，你们下一步准备怎么办？”阿苗无视阿君的控诉，直接越过她问思恩。
　　“回将军，公子说将军回京不方便，让将军直接去北边，说：当初五殿下对外宣称将军去了北地从军，这回就跟着五殿下和公子回京。姑娘就由我们护送上京城，将军请放心，京里没人见过我兄弟，我们在北边也杀过敌，也做过细作，一定把姑娘安全送到京城，”
　　阿苗颔首：“公子能让你们护送姑娘，你们必是有过人之处，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京里那两位也不是吃素的，不能让姑娘一家有一丝一毫危险。”
　　“是，属下以性命担保，必不辱使命！”
　　阿苗侧身瞄了阿君一眼：看吧，公子安排得这么周全，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阿君听得战战兢兢，讪讪地跟阿苗商量道：“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家去吧，就不占用你家公子的人手了，等……你家公子有空了再来好了。”
　　阿苗恨铁不成钢地道：“看你平时还有点聪明，怎么关键时候就这么笨了呢？公子都说了你们可以进京，只要小心点别进入那两位的眼，就肯定没危险。再说回去了，你能护得住你阿姐还是你父亲能护得住？”
　　阿君无语凝噎地看着阿苗，敢情判断她笨不笨的依据是她相不相信李君实的话！这神标准！却不得不承认，不论是俞立信还是她，都护不住阿姐。
　　**
　　“安史之乱”中唐玄宗与杨贵妃双双失踪，唐太宗李世民的一个旁系子孙李隆泰力挽狂澜平定乱世，开创新朝，自称“西唐”，称李世民的唐朝为“东唐”。
　　李隆泰称帝时已年过半百，将近二十年的艰苦战争不仅毁了他的健康，也折损了他四个儿子，仅余时年十二岁的幼子李炎灏，就是这个幼子，在战争接近尾声的十岁那年也被农民起义军首领郭起的得力干将王富来一箭射下马，从鬼门关走了一圈被救回来。
　　李隆泰称帝后国家千疮百孔百废待兴，他又励精图治勤政爱民轻瑶薄赋，夙夜匪懈，仅仅在位八年即驾崩，年仅二十岁的李炎灏继位，改年号“永宁”。虽年轻，然御下有道治国有方，对内鼓励女子参与社会活动，使得社会劳动力大大增加，对外探索外海领域，引进很多外来食物如地瓜、玉米、土豆等，在位五十年，开创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永宁盛世”，在青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永宁帝死前，给自己定了个谥号“开宗文平”，后世简称其为开宗帝，所谓谥号，就是用一两个字对一个人的一生做一个概括性的评价，算是盖棺定论，既是盖棺定论，自然是后人谥的，永宁帝是历史上唯一一个自己给自己定谥号的皇帝，“文”，表示具有“经纬天地”的才能或“道德博厚”、“勤学好问”的品德；“平”表示“布纲治纪”，这都可以理解，也是谱号中常用的字，可为什么给自己“开宗”俩字，后世历史学家众说纷纭。
　　传到当今皇帝广德帝李景明时已是西唐第六个皇帝，国力渐衰，保守派渐渐占据上风，更兼当今四十岁登基伊始即沉湎修道，朝政荒疏，在位至今十年整，太子未立，几个皇子也未按祖制分封出京，只靠着开宗帝留下的一部“永宁律”支撑着朝政运转，诸皇子争储，渐有乱象。
　　长安西城，鲁王府书房密室内，一张黑漆雕花描金紫檀翘头案后二皇子鲁王李元祥据案而坐，王府长史钟铭亮、司马秦汉原、主薄张明、录事参军李林分左右在黄花梨靠背椅上肃然而坐，鲁王一掌击在桌案上，阴着脸咬牙道：“父皇自接到北边捷报后上朝次数明显多了，今天早朝还当众称赞老五，老五不除，还有本王什么事！这次一定不能让老五活着回来！”
　　环顾鲁王府四大谋士，大手一挥，决然道：“把牛首山的二百死士分批调去，李林总负责，铭亮、汉原负责调度，张明探查老五行踪，务必一击即中！”
　　“王爷，咱们如此全力出击，岂不是让齐王坐享其成？是否让齐王也出一些人手？”四大谋士之首钟铭亮提出异议。
　　鲁王沉吟道：“我看不必，本王与老四一贯不合，即使此次抛却前嫌合作，也是面合心不合，事不密反受其害，何况老四那个蠢货能有什么可用的人手？解决了老五，老四不足为惧耳。”
　　“是，王爷英明！”
　　广德十三年八月初五日卯初，大明宫宣政殿，四周三步一座的半人高美人灯座上、头顶悬吊的枝形吊灯上，燃着儿臂粗的蜡烛，照得整个大殿亮如白昼，也把广德帝一张阴沉沉气冲冲、黄中透着黑黑中透着红的苍老的脸照得明晃晃清清楚楚的，左右各两列坐在红木雕花描金高靠背椅上的官员们个个低头缩肩，恨不得隐身不见，因不知皇帝因何气成这样，心中更加揣揣，生怕被皇帝当了出气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