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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凤冠霞帔二次覆身,赵苏阳依然难掩激动。

      当丫鬟用签子将她指甲盖里的污秽剔去,她的手仿佛恢复了未沾过阳春水的样子,有一种即将脱离泥沼的感觉。

      然而,叶林景真的不介意这样的自己吗?她还是公主的时候,配得上与配不上的问题从不在思考的范畴内,即使被辱骂捉弄,她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

      如今她身上满是抹不去的油烟味,连脂粉都掩盖不住,混合着香气,倒成了一种令人反感的气味。

      赵苏阳拉扯着袖口,双手缩在里面,让红彤的袖子遮掩住自己有些黑的手,以及上面烫伤的痕迹。

      虽然时间仓促,但礼数周全,是正儿八经的纳妾之礼。

      上轿前,将军府上的婆子与赵苏阳叨叨了一通,没想到娇子饶了市井一圈,竟从侧门回了府。

      原来叶林景并非要娶赵苏阳为妻。

      厚重的凤冠压在头顶,稍一低头便会扭着脖子,喜帕下,眼睛仅能看到自己的鞋尖。

      赵苏阳抠着自己掌心的老茧,那是每日打三次井水磨出来的,陈康永爱干净,一日须得洗沐两次,他将此称为“洗铅尘”,只留墨香在身。

      她带着侥幸去回想与陈康永一起生活的日子,才发现,她心底满是不甘,她的手也曾握笔,也曾纤弱得提不起半桶水,她对陈康永没有爱,只是被恩情蒙蔽了双眼,所有的东西任他予夺,心上的甜是他给的,身上的伤也是,她觉得当年的收留之情抵得过万千。

      也只有离开了陈康永的现在,赵苏阳才敢这样用愤恨的情感去回想。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阵酒气随风灌入,熟悉的恐惧感涌现,赵苏阳心中突然一窒,马上紧闭双眼,预想中的巴掌却没有落在身上。

      “以为我也会打你吗?”
      叶林景扯掉赵苏阳头上的喜帕,扔在地上,径自在她身旁坐下。

      等候许久,未见他有下一步动作,赵苏阳侧头看去,叶林景已和衣而卧,她才慌忙地伸手去解头上的凤冠。

      可她摸索半晌,手都举酸了还是未能将其拿下,只好壮着胆去推假寐着的叶林景。

      “能帮我解一下头上这个东西吗?”

      听见赵苏阳的声音,叶林景缓缓睁开眼,坐了起来,“还请公主坐过来些。”

      赵苏阳半起身子往床头挪了挪,背对着叶林景,把自己的脖子向前鞠。

      一只寒凉的手在她脑后拨弄着,肌肤隔着不远的距离,互透了温度。别在头上的凤冠似乎比叶林景想象中的要紧,于是,他整个人立起,半跪在床上,动用两只手解这个难题。

      赵苏阳感到后脖颈上有热气往上呼,寂静的夜里只有身后人沉稳的呼吸声,虽有酒气,却不是难闻的那种。

      叶林景解弄了好一会都未果,他的耐心耗尽,呼吸突然一沉,撒开手,“拆不开。”

      也怪自己,竟然想让一个拿惯兵器的手去解女人的发髻,能熟练地解开才是奇怪的。

      赵苏阳无奈,这繁重的凤冠不是谁都能戴的,自己也是头一回,连下嫁给陈康永的时候,也不过一支簪子束发,此时根本无从下手。

      她实在困得紧,早上还在陈康永家中做饭,下午便乘着轿子满街跑,再绮丽诡谲的人生境况,也需饱满的精神才可承受。她对自己下了狠手,捧着凤冠前后左右地拽动,终于有松动的迹象。

      真是承了今日赵苏阳嘱咐丫鬟的那句“把这个头冠弄紧一点”。

      暴力之下,凤冠取下了,跟着被扯下来的还有一小撮她头上的青丝。

      正妻之着装,定是比这还复杂,相较之下,她心中莫名平衡了。

      床上呼吸均匀,赵苏阳以为叶林景已熟睡,他忽然说话,让她放松下来的精神又紧绷起来。

      “公主还要在那坐多久,明日还需进宫面圣,早些休息吧。”
      “……好。”

      她只留一件单衣便上了床,小心翼翼地侧躺在床沿,躺好后就保持着一个姿势未敢再动,生怕惊扰到身后的人。

      被子下已有了舒适的温暖,没多久赵苏阳就沉沉睡去。

      此时的叶林景,仍是清醒的。

      筹谋了三年的复仇计划,终于得以缓缓展开。
      当年他镇守边关,四方外敌闻风丧胆,无人敢犯,却在那年寒冬腊月之际,一支强军凶猛来袭,八百里加急文书送回京都,却迟迟未见援军身影。

      贼人里应外合偷袭了叶林景,长枪入腹当场丧命,他的父亲也在给他通风报信的路上遭人暗算,尸骨无存。

      此仇不报,将来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父亲。

      而让援军无法顺利到达的罪魁祸首,正是如今的枕边人赵苏阳。

      这个熟睡的“罪魁祸首”终于换了个姿势,也不知是出于习惯还是别的原因,赵苏阳仰躺过后再次侧翻时,伸手将自己身上的半张被子全盖在了叶林景身上。

      床不大,叶林景一侧头便碰到了她冰凉凉的发丝,上面还有一处毛躁的地方,应该是方才取凤冠时候弄的。

      想到赵苏阳故意不去抢屠苏酒,还偷偷摸摸往酒里兑水,以及他后颈处大大小小的瘀伤,他不禁心中嘲讽,如此自恃清高的公主,竟被区区一个陈康永吃得彻底,难怪不能在偌大的皇宫中生存。

      他倒是可以帮帮她,给她先甜头,后苦头,反正他多出的一世只有复仇这一目标,何不给自己增添些快乐?

      第二日,赵苏阳早早醒来,相比死而复生的叶将军成了她的驸马,她更快接受了自己不用再打井水的事实。

      天际刚泛出幽蓝,寂静的夜晚刚苏醒,只有鸟儿的叽喳声。

      赵苏阳起身下床,将睡皱了的衣服换下,望了眼里头还未醒的叶林景,犹豫再三,还是拿了盥盆出去。

      没想到一夜之间,雪竟下了半尺来厚,与台阶持平了。赵苏阳勒紧兜帽,走进了回廊。

      回廊尽头恰恰接在了后厨房的门口,炊事婆子看到刚进门的夫人亲自过来打水,惊得困意全无,赶紧上前帮忙。

      为防井水结冰,府上的仆役早早在厨房里蓄好了几大缸子的清水,取用很是方便。

      不消半刻,赵苏阳已将盛满清水的盥盆端回房中,正好看到叶林景起身,她碎步赶到床前。

      “水有些凉。”

      她也不知叶林景喜欢用热水还是冷水,但热水还在烧,想着如果他不愿意冷水敷面,她也可以直接用去,省得让丫鬟跑来跑去。

      “我不是陈康永,我有手有脚能侍候好自己,以后在这里你无需做任何事。”

      叶林景将帕子拧干,往脸上一盖,随后擦了两把脖子。

      虽是由里到外换掉了昨夜的衣裳,但微醺的酒味还残留在叶林景的身上,赵苏阳最是知晓父皇的习性,他不喜欢臣子身上沾有隔夜的酒气,正寻思着该用什么给他盖一盖味道,一个丫鬟便端着热水进来了。

      进宫的马车上,赵苏阳想尽一切办法让花香、糕点香、甚至是丫鬟头上用的花油香染在叶林景的身上。

      “公主就这么喜欢替人瞎操心吗?”

      叶林景此话一出,赵苏阳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默默低头不说话,眼睛瞟向窗角,她只是许久未见父皇,不想因旁人而让自己失了礼数,尽管她对叶林景复生不甚相信,但她对他还是有私心的,从出宫前就有。

      行至一半,天上又开始飘雪了,街上的小孩子依然在你追我赶,雪花又增添了一个他们玩乐的理由。

      宫门前落车,叶林景先她一步下去,回身去搀扶,从今日起,他与公主伉俪情深的戏码正式上演。

      赵苏阳躬身走出马车,刻意用袖子遮住了手不让他看见,虚虚扶了下他伸来的手,轻盈一蹦跳进了雪里。

      除却昨日的新娘子装扮,她这一身是三年来最华美的了,离开皇宫之时身无分文,钗饰一并被收了去,跟着叶林景到将军府时也是身无长物,如今她的依靠完完全全成了他。

      近几日宫门大开,过节的喜庆未消,又迎来了太皇太后的寿辰,她听闻叶家大郎带着公主回来了,更是急于从寿山园移驾回宫。

      说来也奇怪,上了年纪的太皇太后愈发喜欢孩子,只是当年在后花园吵架打闹的皇子公主们都已长大,嫁人的嫁人,领封地的也没再回来过,前些年传闻叶家大郎战死,还唏嘘了好一阵。

      赵苏阳知道,叶家是皇祖母的母家,故而偏爱叶林景自是情有可原,却不知叶林景的出现,会让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丑态毕现。

      有的急于向陛下撇清自己与叶林景本就疏远的血缘关系,有的恳请陛下彻查叶林景身份的真伪,更有“好心”者在宫廷宴会上携了女眷来游说赵苏阳,点出“驸马并非良人,公主不要错付。”

      她竟不知道,一直不受待见的自己,多年后回宫会有人如此关心她。

      得了父皇的准许,赵苏阳重回了当年居住的风华殿,陈设一如往日,只是覆上了厚厚的灰尘。

      她不擅长周旋于各色各样的人之间,自己在这殿内静静地待一会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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