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田总司与猫物语》御猫狸花

44、小雅 - 但为君故

　　父亲把我叫去的理由是：
　　他与罗伯特医生在探讨医术，而带着罗伯特医生来此的日野先生听着无趣，让我陪他在院子走走，说说话。

　　这位日野先生在妻子病逝后身体就不好，看了不少医生都没用，说他这是忧思成疾，是心病，得自己先看开药物才能有作用。
　　日野先生先前来过我家医馆，也算是父亲的病人，父亲自然得各方面都关照到。

　　父亲交代我要多与他说话的，他的病要多走动、多与人接触，绝不可怠慢。

　　可我是为了见罗伯特医生才来前院的，刚打了招呼就要离开，心里虽是不愿的，却只能低头服从。

　　我不是多话的人。
　　日野先生的身份于我来说有些尊贵，我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他先开的口。

　　“雅子也是医生吗？”
　　我们再次走到初遇时的那小小的木桥时，日野先生低头望着水面询问。

　　连同这次，我和日野先生也就见过两面而已，勉强算是认识，听他唤我的名字还是有别扭的。
　　可他对父亲的称呼也是“桧山”，我不慎应了一次，他便问了父亲我的名字，之后就直呼名字了。

　　这本无可厚非，可我……
　　不喜欢这个名字。

　　“不是。”
　　我摇了摇头。

　　“那怎的也对罗伯特医生感兴趣？”日野先生侧头看着我，瞧我心情不好，他努了努下巴，模仿起了我们刚见到的罗伯特医生，“是见那浓眉大眼的外国人有趣吗？”

　　日野先生模仿得很像，不仅是表情，说话的语调和奇怪的发音也学到了精髓。

　　“噗嗤——”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是的。”我假咳两声才收住了笑声，“我听闻罗伯特医生很厉害，将死之人都能救活，有些好奇。”

　　“也没传闻中那么厉害。”日野先生垂眸，再次看向了水面，声音低沉了些，“他就没治好我，我可能真药石无医了。”

　　药石无医吗？
　　日野先生是心病，只要想开了，总会有方法的。

　　可冲田的痨病……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沉默应对。

　　安静的时间有些久，我刚要开口询问日野先生要不要去其他地方看看，就瞧见站在木桥上的他前倾着身子，向池塘伸出的手不知想抓住什么。

　　“大人！”
　　见他随时可能掉进池里，我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我的喊声让日野先生浑身一震，不知何时陷入混沌的他一下清醒过来。

　　因他的目光直直看着我，我清楚看到了他眸眼里闪过的惊喜，和眸眼清明后迅速在眼底扩散的失望。
　　他像是又把我认作了旁人。

　　“吓到了？”眨眼间，日野先生的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见你在发呆，我逗你玩的。”

　　日野先生刚刚的举动是无意识的，可他这么告知我，我只能点头应了。

　　“再陪我站一会吧，这院落的景色，是我这几年见到最好的了。”

　　说着这话的日野先生，并没有打量过父亲精心布置的院子，只低头望着平静无波的池塘水面，脸上的表情近乎痴迷。

　　可那里，只有我和他的模糊倒影。

　　日野先生说站着就真是站着。
　　他没有说话的意思，我也没再开口，怪异的氛围让我绷着身子，小腿很快发酸，总觉得自己在罚站。

　　就在我撑不住，想着要不要找个借口离开的时候，父亲和罗伯特医生一同出来了。
　　父亲命我去五条通附近的锻冶屋，取一把他早些时候定的怀剑，要赠给罗伯特医生。

　　父亲不喜欢这些刀具，就算真投其所好，也没必要让我去取。
　　我不明白父亲这么做的意思，却只能点头同意。

　　我刚准备离开，被日野先生叫住了。

　　“我陪雅子一起吧。我的刀在附近的刀具店保养，正好去取。”

　　我本是想着一人快去快回，说不准回来还能同罗伯特医生说上几句，现在多了一位日野先生，怕是无法如愿了。
　　可他的理由我没法拒绝，只能被迫点头感谢。

　　再抬头的时候，我见到了父亲眼中的一抹喜意，和那微微勾起的唇角。

　　“那铺子是我介绍桧山去的，罗伯特医生最近对刀具感兴趣也是我提的。他不会用刀，怀剑说不准还能用上。我本该找个小厮跟着去的，可前段时间有事耽搁了，也不知道那些刀匠上心没，我得亲自看看才放心。”

　　离开家门没多久，日野先生便小声解释起来。

　　“大人为家父费心了。”
　　我小声感谢，信了他的理由，当作不知这些事不需要他亲自出面。

　　日野先生侧目看着我，不知又在打量什么，好半晌才笑着回了一句：“不妨事。”

　　虽然先前在桥上就注意到了，日野先生像是在盯着我看，可在家中只是水中的倒影，此刻直白的目光让我有些不适。

　　倒不是说他此刻的眼神有多露骨，我只是觉得……
　　这温润目光看着的不是我。

　　他像是要透过我看到什么人。

　　我记得这位日野先生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抱歉，认错人了”，也记得尾田昨日让我别出房门的提醒。
　　所以，和日野先生独处的时候，我的心里是不安的。

　　我虽不聪慧，但也不愚笨。
　　我能从父亲的行为中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请罗伯特医生的真正意图。

　　我今天愿意踏出屋门，就是想见见这位连痨病都能救治的医生。

　　或者说，我想介绍冲田先生见见。

　　“大人和罗伯特医生很熟吗？”
　　从五条通的锻造屋离开后，我找了一个适当的时机询问。

　　“也不算吧。罗伯特医生在浦贺救过家中长辈，作为报答，他在京都找到落脚处前，都会住在我家，顺带也看看我的病。我呢……医生们看过一个有一个让我外出散心，他又对京都的事物感兴趣，便次次一起了。”

　　我点了点头：“是这样啊。”

　　“他虽看起来凶，还总皱着眉头，人还是很好相处的。”见我感兴趣，日野先生多说了两句，“看着不好说话，却是个热心肠的。”

　　这倒是重要的消息，还是个好消息。
　　我认真想着，自忖如何才能再打探一点消息。

　　“你是没看到藤堂队长的刀，都砍到卷刃了！”
　　“那算什么，冲田队长被埋伏的时候，直接把那些浪人的刀砍断了，前天我们去收拾尸体，地上三把断刀。”
　　“还得是冲田队长，要是我的话，第一个人窜出来就没了，何况有三个偷袭的。还好都被冲田队长斩杀了。”
　　“什么三个，是四个。有个人跑了。”

　　我的脚步在听到对街带刀武士提起“冲田队长”的时候停了下来，侧目望到那刺目的浅葱色羽织。
　　是新选组的人！

　　也对，五条通这里本就是新选组负责的，我现在的位置距离新选组在西本愿寺的屯所很近。

　　“雅子？怎么停下来了？”
　　“没……”

　　直到那些新选组队士议论的声音听不见了，我才重新迈出步子。
　　就是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脚步也有些虚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