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十章 ...
-
周一,宇文轲早早就到了学校准备早上的课程,却发现自己的办公桌上放了一束百合。
宇文轲教书时间虽然不长,但是课堂风格独树一帜,平时对待学生也像朋友一般,布置的作业也不多,所以经常有跟他关系好的学生毕业了还来看他。不过这个时间……
宇文轲看了看手机上的日期,不是教师节;又看了看自己的课表,今年教的也不是毕业班,是谁给他送花还来得这么早呢?
他正拿起那束花打算看看有没有署名时,门口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呼声。
“宇文老师!”
宇文轲抬起头看到了一个多年不见的人影。要是换做别的地点宇文轲还会迟疑一下,可这间办公室是数学办公室,没有“语文老师”,姓宇文的当然也只有他了。
“步加!你小子怎么来了?”
“来祝贺你新婚快乐百年好合啊!”被唤作步加的男生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一脸揶揄地看着有点脸红的宇文轲。
“谢谢。我记得你是今年毕业吧,考得怎么样?”
“老师你记得真清楚……”似乎考得不太好的样子,步加挠挠头赶紧转移话题。
“那可不,实习的时候就属你们班最闹腾,而且你还是带头份子。”
“嘿嘿。”被一下拆穿,步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师你要讲道理的!我虽然闹腾成绩也没落下啊,再说了年轻人就是要有活力嘛!”
“行了你,嘴里还是一套一套的。”宇文轲笑着示意他坐下。
步加这张充满青春活力的脸让他不禁回想起了他三年前在另一个地方做实习教师的日子。
当初是他第一次站在庄严的讲台上,面对这么多双炽热的眼睛,稍显紧张地介绍自己:“大家好,我叫宇文轲,今后就是你们的数学实习老师了,希望大家共同进步。”
他说完鞠了个躬,正在思考要是冷场了应该怎么应对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将他解救了出来。
“那我们今后应该叫你宇文(语文)老师还是数学老师啊?”
虽然一边的班主任对着那个带头起哄的男孩子翻了个白眼,但全班的哄堂大笑适时地让宇文轲的紧张缓解了一些。他也笑着回道:“我希望大家在你们的语文老师面前可以叫我数学老师。”
那个第一眼就让他觉得有趣的男孩子,此时已经长大了许多,正端正地坐在他面前跟他谈着他离开之后班上的各种趣闻。
————
米琪这几天总是睡不好。病怏怏的身子再加上梦魇的干扰,她已经跟公司请假一周了。
丈夫虽然体贴,可是作为一名年轻的人民教师,总是比别的职业忙,每天早早地去学校,晚上又要备课,挤出来照顾她的时间也有限。一个月前在教堂里许下的“互相扶持携手共度一生”的誓言此刻竟变成了单方面的照料,她有些汗颜,于是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从床上爬起来,打算先做些简单的家务减轻丈夫的负担。
于是宇文轲一下班回家就看到米琪正站在着玄关边,拿着一个花瓶出神。
“米琪?”他轻声唤道,却不成想这一出声竟将对方吓得猛地一震,同时手一滑,花瓶掉在地上碎了,里面的一束百合花枝也洒了一地。
宇文轲赶紧冲了过去,制止了米琪蹲下身想要收拾的动作。
“我来吧,你别伤着。”
“对不起……”米琪低下头,眼框里似乎有泪花在打转。宇文轲赶紧揽住她的肩,“没事的,一个便宜的花瓶而已,你没伤到才是最重要的。”
“怎么下床了,不是叫你好好休息吗?”
“我……想为你分担点什么……”米琪说着,将头埋进了宇文轲的怀里。
“今后有的是机会啊,你现在身体不好就好好接受我的照顾,别勉强也别不好意思。”见娇妻这么伤心的样子,想必是被病魔纠缠心情也有些抑郁,宇文轲只好尽力安抚她,“照顾妻子本来就是丈夫的职责啊!”
而米琪又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颦着眉说道:“太不吉利了……”
“瞎说,碎碎(岁岁)平安啊。”宇文轲将花瓶碎片都收拾了起来,又担心米琪不小心碰到于是将碎片扔到了院外的公用垃圾桶里。
回到家时,他发现米琪已经将那束百合插在了院中的一盆空盆栽里。
“花还是适合种在土里吧。”她回头,对宇文轲微微笑着。
“傻瓜,它们已经没根了,插在哪都一样很快会死啊。”宇文轲刚说完便看到妻子眼神一黯,马上就反应过来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又负能量了,快进去吧外面风大。”他忙不迭地将米琪扶进了屋里。
————
第二天,宇文轲照常去学校上课,米琪觉得身体好些了,便开始在院里料理花花草草。在浇完一盆花的水后,米琪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阵恶寒,她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身后的一片草坪。
下午宇文轲下班回家,发现院子里养了好久的草坪秃了。
……
第三天,院子里的牵牛花不见了;第四天,屋子里的门帘被换了……一周了,宇文轲每天下班回家,都会发现家里少了些什么,问米琪,她只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或是说着说着便头疼想要休息了。
“米琪,几天前还是你劝我不要疑神疑鬼,怎么现在你自己却……”
面对丈夫的质问,米琪终于掉下了眼泪。
“我觉得,家里可能真的有妖怪。”
“什么?!”宇文轲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一开始我也不确定,可是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看着我一样。所以我把那些让我感到不舒服的东西,都扔了……”
“当天扔完后感觉都会消失,可是第二天醒来,在屋里或者院子里走着,那种感觉却又会回来。”
“每天……每天都是不一样的东西在盯着我……”
米琪边在宇文轲的怀里哭着边抽噎地说着自己这几天的煎熬。宇文轲又急又气,“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既然我们在一起了,今后的苦难就别一个人承受,我说过多少次了!”
“对不起,对不起……”米琪不住地道歉,“只是我也不确定,所以不敢让你跟我一起神经兮兮的……”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妻子,宇文轲刚刚的怒气一下就烟消云散了,此时此刻他心里只剩下了心疼和愧疚,心疼于米琪一个人承担的痛苦,愧疚于自己的迟钝——没有早点发现爱人的不对劲。
他皱着眉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
“恐怕你的病迟迟不好也是因为这个……我明天想想办法找人帮帮我们。”他虽然也很害怕和忧虑,但还是宽慰地拍了拍米琪的背。
————
小女孩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万年不变的白色天花板,与此同时嗅到的虽不刺鼻却足够引人注意的消毒水味道清楚地唤回了她浑浑噩噩的意识。
她还在医院的重症病房里。
手上传来了不合时宜的触感,像是动物舔舐的感觉。她微微扭头,先是看见了高高挂起的吊瓶,里面的药水正顺着橡皮管缓慢地流入她的血管中,一只小猫正温柔地舔着她的手背。
她吃力地从被子中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猫咪的小脑袋,然后尽力扯出一个微笑。“没事的,我不疼。”
“妈妈快来了,她看到你在这又要打你了……别再来了,好好待在家里吧。放心吧,我病好就会回去的。”猫咪蹭着她的手心,舒服地眯起了眼,却不挪窝。
“求你了。”女孩又挠了挠它的下巴,惹得它呵呵直笑。可猫咪睁开眼,女孩却看到了它湿漉漉的眼神。
她一时失言,竟觉得自己的眼睛也有点酸了。猫咪的小耳朵微微动了动,敏捷地跳下了病床,随后影子一般地消失在了窗外。
女孩怔怔地望着窗外的春景,不一会换药的护士便推着车进来了。
…………
女孩再次睁眼的时候,看到的已经是明亮的手术灯了。
各种仪器上的数字和曲线不停地跳着,医生护士们忙碌地手术着。
女孩转了一下眼珠子,看到了离她最近的那个仪表的示数。也不知道盯了多久,在它趋于平稳时,她闭上了眼睛。
…………
女孩再也睁不开眼睛了,可她却能恍惚地听到旁边的人在说什么。
“说实话手术很成功,本来我们预计的存活率只有百分之三十……这种情况恐怕医学史上也是第一例……她能不能醒过来就看你们的了。”
“琪琪!你醒醒啊!”好像是女人在哭。
之后的话她就再也听不全了,只有些拼凑不成句的只言片语,时刻在她耳边回响着。
也不知道在一片黑暗和静谧中过了多久,某一天,她的手指腹竟传来一丝恍惚的触感,她分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只努力地想要去回应,可是却无法做出一点点动作,哪怕只是想动动手指。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那种触感时不时地出现,她的触觉意识终于恢复了一些,那是她的猫咪在舔她。
她越发地努力想要勾起手指回应,想要再像以前一样摸摸它的小脑袋,告诉它“我感觉到了”,告诉它“谢谢你还在”,却总是以失败告终。
她甚至有些想要哭泣,却连眼睛的酸楚都无法实现。
她还有些害怕,害怕这么多年来她的猫咪得不到她的回应,最终会放弃。
要是失去了这条她与外界联系的唯一纽带,她恐怕会真的陷入永久的黑暗中。
…………
这是女孩第三天感受不到猫咪的舔舐了,她惊慌失措,恨不得马上从病床上坐起来,身体却无论如何也一动不动。
她很担心它。担心它被妈妈关了起来,担心它是出了什么事,担心它被动物贩子拐走,担心它离家出走风餐露宿。
担心它放弃了她。
第四天,第五天……连续一个月了。女孩虽然身处黑暗,却能清楚地知晓时间。因为每天听到妈妈对她说话,她就知道她又躺了一天。
她想念阳光,想念她的父母,还有她的猫咪。无比的想念,胜过世间的一切情感。
她再一次尝试着动了动那根以前猫咪经常舔舐的手指。
…………
“……米琪!米琪!你醒醒!”
一阵轻声却急切的呼唤将米琪从梦境中拉回现实,她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宇文轲焦急的眼神,几乎同时视线里的爱人模糊了,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了枕头上。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没事了没事了。”宇文轲赶紧抱住了她轻声安慰。
“我……梦见了以前的事。”米琪在他的怀里蹭了蹭。
“以前?”
“以前做植物人时候的事……”说到此时她竟破涕而笑,“很神奇吧。”
宇文轲心疼地给她擦了擦眼泪。“过去的伤心事,别再想了。”
“不,我只是,想念我的猫咪了……自从我醒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它。”米琪握住了宇文轲的手缓缓地道,“妈妈说在我苏醒的前几天它就不见了,找过很久,但还是杳无音信。”
“它在我们家很多年了,比我的年纪还大,连妈妈都说不清,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我们家的……”
“我想,我一定不是偶然梦见它。可能这次家里的骚动就是因为它回来了,可能它没有恶意只是想看看我呢……我也想见它,想了好几年了……”说到动情处米琪又簌簌地落下泪来。
“所以,别找人来除它好吗,求你了……说不定过几天,它就会现身来见我了。”
宇文轲站在学校的走廊上,回想起早上妻子央求的话语,攥着手机的手又握紧了些。
思考了良久,他还是拨打了一个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