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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长安酒香将军归 ...

  •   三月伊始,皇城的雪终于悄无声息地化了个干净。大街小巷的人群似乎也随着天气转暖日益活络起来,每逢傍晚,一家家酒肆便铆足了劲儿招揽客人,门口的吵嚷声比夏夜蝉鸣还聒噪百倍。

      朱元街上,一人正负手而行,恰好走到两家酒肆之间,往左看,牌匾上写着“玉碗琥珀”,向右看,则是龙飞凤舞的“金盏佳人”——颇有些互不相让的争鸣之意。两旁拉客的伙计都长着一张见人说人话、见鬼哄鬼乐的精明脸,几乎同时注意到了停在路中央的人。

      此人身形高挑,走路的时候看似闲散,腰腹却是紧绷的,撑起了整个人的架子,闲散中含着一股挺拔的精神气儿。但仔细一看,那五官却十分精致,只要略微一笑一抬眼,再弯一弯柳叶眉,眼尾一颗小痣似动非动,方才含而不露的妩媚感竟取代了几分英气,就算穿着男子的衣服,怎么看也都是个女人。

      这女子长发高束,一身暗红色的衣服在乍暖还寒之时显得有些单薄,窄袖口圈着银色的护腕,偶尔碰到手里拿着的黑色长箫,便发出清脆的声响。

      “估计还是个有些地位的女公子,”捧着所谓“金盏”的伙计暗自思忖,“但这京城之中,大户人家出门都生怕阵仗不够,这人独自前来,还真判断不出身份。”

      另一位手持“玉碗”的伙计则信奉唯快不破,当即热情地拦住了这位有钱顾主:“客官,要尝尝我们的酒吗?闻闻这香气!啧啧啧,保证回味悠长,喝一次想三天,喝醉了赛神仙!”

      眼见着生意要被抢走,“金盏”伙计也等不及了:“客官客官,我们家的酒才好呢,醇厚不粘口,下胃不伤身……”

      这两人越说越激动,各种夸赞之词信手拈来,想必是日日竞争,总有些怨气,竟在这客人面前比上了瘾。

      “听过白云山的故事吗!”“玉碗”伙计大手一挥,喷出几点吐沫星子,“据说白云山上的老神仙云游至京城,喝了这酒后大喜开怀,当即施了仙法,同一日喝酒的所有客人都沾了仙气,回家的时候都是脚不沾地飞回去的,这就是‘飘飘欲仙’啊!”

      “金盏”伙计“哼”了一声,显然对这种不着调的传说很是轻蔑,当下反击道:“这算什么,我们家的酒,是长安酒!”

      那女子原本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个伙计一来一往地拉客,听到“长安酒”,却突然“哦”了一声,笑道:“你这长安酒,是哪个长安?”

      “还能是哪个!”“金盏”伙计眼看着胜利在望,喜滋滋地解释道,“自然是‘将军醉酒’里的长安酒啦。”

      “那,这‘将军’……”

      “客官里面请,咱们慢慢说!”

      “金盏”伙计做了个客气的手势,那女子也没拒绝,自然地跟了过去,还听见对门那“战败”的伙计嘟囔道:“什么长安酒,脸真大,陆将军是你们攀的起的吗……”

      “金盏”伙计充耳不闻,接着道:“我们这酒真的是陆将军当年喝的酒,说起陆将军啊……”

      说起陆将军,京城还真没有几个人不知道。

      陆将军陆暄,是大尧第一女将。别家姑娘及笄之后,便是闺阁待嫁,陆暄却在十五岁那年接过父亲陆炀手中的虎符,数月便平了北燕进犯,自此一战成名,成了巾帼英雄中的英雄,天下女子心中的榜样。而“将军醉酒”,说的便是陆暄的故事。

      话说那年除夕夜,陆将军难得从军营中出来,到边关北月城与民同庆。如鹅毛般的雪花大片大片地落下,天气虽冷,城中却喜气非常,众人摆上了饭菜,斟上美酒,正举杯待饮,却突然听到了军情急报——北燕军正冒雪而来!

      城中主事者哪还有胆子继续喝酒,吓得杯子都端不稳了,陆暄却只留下“无妨”二字,跟着传令兵出了城。

      那一夜,陆将军亲自带精兵上阵,如借神力,以一敌百,风卷残云般打退了敌人,千军万马之中斩杀了敌军首领。待到她披雪而归,天还只是蒙蒙亮。北月城的长官赶紧又热了饭菜和酒,不知要怎样感谢,个个热泪盈眶。

      陆将军回到原位,举起酒杯,只说了一句:“新年伊始,我便祝诸君长安,这酒,就叫长安酒吧。”

      “看看,陆将军多豪气、多霸气!这年夜宴直接成了庆功宴,众人一醉方休,”伙计端上了酒,把讲烂了的故事又重复了一遍,还不忘表达对陆将军的崇敬之情如滔滔大浪、滚滚江水,“长安酒,长安长安,多吉利啊!今儿个客官喝了这酒,定是平平安安,无灾无祸了!”

      说话间,伙计已经引着女子来到了二楼的一张小桌前。酒肆中央简单摆了个台,白纱遮面的琵琶女正哼唱着时兴的小调,店里生意不错,时不时有客人吆喝几声“好”。从女子所坐的位置虽看不到台子的正面,但也算是无物遮挡视线,伙计生怕客人不满,十分麻利地端上酒,还加了一份小菜,嘴皮子上下翻飞,就差吹出一朵鲜花了:“弹琵琶的是雪迎姑娘,我们好不容易才请过来的,客官您可真是好运气!”说罢,还有意无意地“嘿”了一声,一边往楼下瞥了瞥,眼睛里写满了心驰神往,想来这位“雪迎”定是一等一的美人。

      “是运气好,”女子笑了笑,随意搭话道,“我听刚才叫好的几位客人,口音都不像是京城的啊。”

      “嗨,不是京城人,”伙计道,“这不,咱们这儿最近热闹的很呐。今年春闱恢复了武举,不少四方好汉都想来试试。还有,贤王的冠礼马上到了,啧,不知道多少贵人要来……呦呦,听,雪迎姑娘下一首要唱‘北月关’啦,客官不是喜欢陆将军吗,这讲的就是陆将军和白副将的故事!”

      伙计话音未落,琵琶声陡然急转,从温软的江南风情变成了大漠沙海气势,大弦嘈嘈,沉重抑扬。

      伙计看女子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颇为出神地听着琵琶曲,也知趣地不再多嘴了。

      这白副将——白遥,也是出身名门,只不过他老爹、他祖父、他曾祖父,都是实打实的文官,白遥弃文从武,也一度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白遥满怀雄心提剑上沙场,第一次就差点被敌人的大刀砍成两半,好在被陆暄救回一条小命。此后,白遥便一直留在陆暄军中,说是陆将军的左膀右臂也不为过。

      英雄救美本就是百姓最津津乐道的故事——尤其这英雄是女将,美人是贵公子,便更多了几分传奇色彩。“北月关”就是颇具才华的好事者编的曲子,还填了词供人传唱。

      就在雪迎唱到“刀下救人”的精彩片段之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客官,我们这酒啊……”

      “我找人。”

      坐在二楼的女子似是耳力极好,循声看过去,只见方才拉客的伙计有些无措——这新来的客人也太过自觉,不管不顾地大步迈进来,腰间还挂着佩剑,隐隐约约带着些杀气。伙计悄悄咽了一口唾沫,顺便把准备好的卖酒词一并咽进了肚子。

      这客人是一名约莫二十岁的年轻男子,一身玄服,直奔二楼而去,长靴走过却不听声响,稍加留意便能发现功夫底子不弱。其实他长的并不凶,面色白净,眼若桃花,要是换上青色袍子,再把剑换成卷轴,指不定会被认成读书人。

      “什么瞎编排的曲子,你倒听得乐呵。”他走到女子桌前,一掀衣摆坐到对面,“玩够了就回去歇着吧,明日有你忙的。”

      “嘘,打什么岔,”女子举起食指放在自己唇边,笑眼里带着三分狡黠,“白将军遇到危险啦,陆将军马上来救人呢。”

      “你……”
      他话未出口,便淹没在一片叫好声中——

      “唱得好!”
      “陆将军太厉害了!”
      “若是女子,恐怕要以身相许了!”
      “男子又如何,白将军这几年不离左右,可不是……‘以身相许’嘛……”

      客人们一言一语都飞进了那男人的耳朵,他都快要被气笑了:“陆晚舟,你存心的?”

      “我说什么了?”女子面不改色,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白将军,与民同乐啊!”

      “惭愧惭愧,实在比不过陆将军。”男子皮笑肉不笑,“那他们一定不知道,白某一年到头一半的时间都恨不得和陆将军打一场。”

      还沉浸在琵琶曲中的客人们一定不知,方才自己编排的两位主角儿正坐在同一家酒肆中磨嘴皮子。白遥过完嘴瘾,把腰间所配的剑取下来放在桌上,往前一推:“剑还是带着吧,近日京中闲杂人多,不安全。”

      酒肆伙计若是懂些兵器,再看的仔细些,便会发现这剑并不适合白遥——以他的个头,用此剑未免太束手束脚。

      这剑名为“归尘”,是先帝亲赐、全京城最好的铸剑师傅为陆暄打的一把剑,银质剑柄刻着大尧封为神明的朱雀神鸟,分明是再优雅不过的好剑,却不知沾过多少血。

      那女子——陆暄,似乎是顿了顿,却也没流露出不情愿的神色,淡淡地把剑接了过来,道:“来都来了,吃点再走吧。”随后,她又一招手:“再加一壶酒。”

      陆暄上次回京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此次回来述职,久离重归,总有些复杂的心绪。白遥也不多说,索性准备好大喝一场。

      可陆暄叫了两次,却迟迟无人应,二人好奇地打量四周,发现整个酒肆忽然躁动起来,尤其是店里的伙计,惊讶之情溢于言表,嘴大的可以塞进鸡蛋。客人们也开始窃窃私语,生怕声音太大,却憋不住一定要说给旁边的人。

      陆暄略略蹙眉,听见附近一桌人语气急促、混杂着紧张和期待,低声道:“四爷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长安酒香将军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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