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黑发上的白铃兰 ...
-
欧洲本纳斯沙漠一片空地上,响起悠扬美妙的音乐,一场时装秀即将在这里拉开盛幕。
沙漠里搭建了一个绿洲般的舞台。
一片青绿的草地,一个蓝色头发的抚琴人,忘我弹奏,琴声悠扬山间。浓密树枝的高大橡树、河畔纤细的绿柳、柔美的月桂里领首的模特迈开步子款款走来。在曲子里也变得柔和温顺的野兽,安静的蹲在树的周围。林中的仙子们纷纷前来,沉醉在这美妙的音乐中,忘却时间和烦扰。一位少女仙子透过人群看到这位优雅的抚琴者,迷上他那俊美的面容和他那征服一切的才华。抚琴人也爱这位清纯可爱的少女,虽然有那么多仙子都爱着他。少女面如冠玉她把裙子上的花朵摘下来,挽成花环戴在这位才华横溢的乐师头上,乐师深深的吻了少女。
他们手挽手,一同来到泉水边,坐在月光下。
月光明亮起来,大地透白可见。美丽的少女起身在林中去采摘红色的果实,却意外的遇到了一个妖魔,像萨提洛斯一样的魔怪,这怪物半人半山羊,相貌丑陋无比,内心恶念泛滥,他在林子里追逐各种美丽的仙子。魔怪想征服这位美丽的少女仙子,便一路追赶。少女则仓惶逃奔,逃跑中无意间踩到一条毒蛇,受惊的毒蛇咬了她的脚踝。可怜的少女最后望望远处的琴师,流出串串眼泪,眼泪开出一串串风铃一样的白色花朵,少女倒下,变成一汪新的泉水流向琴师等它的泉水边。
这是楚白的时装秀:
〔铃兰.宁芙 linglan.Nymph〕
在法国邻邦西班牙境内的高定演出。
楚白说她将会和她的服装一生至少走三次秀。
在沙漠,在大海,在雪山。
楚白在后台和模特们一起化妆。她也会成为为自己服装走秀的一名模特儿,如同她早年作为一名专业模特一样在t台上展示她的每一个眼神和姿态。
楚白习惯把眉毛全部剃掉,凡是身体曝露出来的汗毛统统都去掉。
除了头发,她不喜欢所有的毛发。
这次,她的装束,是一位带着一脸灿烂微笑,留着浓密的娃娃式长发,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清晨的露珠,穿一条白色的半肩式的希腊神话长裙,胸间系着长长的飘带。
她的妆容和这次作品呈现出来的阴郁,表现出极大反差,没有丝毫的忧伤,就像雷诺阿的画一样,只有快乐的色彩和浪漫的想象。
在她脸上,看不出一丝呼吸困难的煞白脸色。
秀里的服装融合了东方文化的沉稳意境、拉丁民族的热情活泼,大胆创新的融合了缤纷色彩与花朵,创造出活泼明亮、优雅独特的作品。
美丽仙子在林中跳跃,在沙漠的中的林间绿洲,与林间魔妖共舞。
楚白和之兮都对沙漠有着一种难解迷恋。之兮曾来欧洲看她时,和她提议办一场沙漠专秀。当楚白接到灰雅的电话,在电话里得知之兮未知的踪迹,她心里涌起阵阵酸楚忧伤。
她决定安排了这一场沙漠中的秀场。同时,纪念自己背后那所有时光。
第一节 巴黎虹影
对一个最初奔波在巴黎、米兰、纽约各大秀场跑龙套的模特,到成为一位在时尚艺术家拥挤的巴黎一名优秀的服装设计师,楚白在通往巴黎的成功途中历经了无数暗淡而艰难的日子。
她在一次走秀世界著名的时尚设计师卡菲迪兰默的作品时,成衣的饰品不小心刮坏脱落,衣服破了很大一个洞。
秀场还有十多分钟就要开始了,在这 紧急关头,楚白干脆拿出化妆包里的小剪刀,把衣服多剪了几个洞,并撕开了布料的布须,把掉落下的饰品用一条绳子绑在肩膀处的布料上,布料被随意的抓起一团大大的皱褶,高高蓬起。裙摆处也有大大小小扎成不规则的皱褶团。
面对全球各地汇集而来的众多双挑剔的眼睛,楚白非常自如的展示了,这一个做旧的破须和高贵礼服的新组合风格作品。这个小小细节大胆的处理,在当时一味要求精致风格的年代,无疑是一个风格大胆革新。
之后,楚白成了卡菲迪兰默的学生。
楚白最初来巴黎,是因为养父和阿夏的姑妈是大学同学,阿夏的姑妈引荐之下,楚白来到米兰,在瑞拉的帮助下开始走秀,一步一步在t台闪亮,让那些左右时尚之巅的高鼻梁蓝眼睛熟悉了这张极富表情的东方面孔。那时的楚白,有初长成未经世事的娇羞鲜活,透明皮肤、好奇眼神、清秀纤细、青涩甜蜜、粉嫩性感、懵懂魅惑,小荷带露般柔美玉立,穿行t台,穿行夜色的深重,穿行陌生欣喜的国度。
最初 ,她有飘零异国深深的孤独感,也有远离旧事痕迹的重生感。渐渐的,她坚定自己,离开了养父养母,离开故土,走向了更远的地方,也是冥冥中最好的安排。
每个苦苦坚持的人背后,都有一个咬紧牙关的灵魂。
美丽天使一直努力着,适应着这个世界的温度,不管是季节、人心、还是她所居住的服装风尚潮流。
楚白来到卡菲迪兰默的品牌服装设计公司,她一下子就迷恋上这些眼花缭乱瑰丽的服装世界。
扎着短马尾的卡菲迪兰默,是一位著名的法国时装设计师。
他的“阿迪洛尼”现在已成为时装界最响亮的品牌之一。醉心于设计的卡菲迪兰默一直把服装设计当成他的终身伴侣,他说过,他没有时间和除了服装之外的一切谈恋爱,谁走进他,就意味着自己对那个人是剥削、虐待、摧残,因为他没有任何时间。但他有一只猫,那只白色毛发蓝眼睛的猫一直陪伴他每个荣耀激动和休憩平静的时刻。卡菲迪兰默曾在多年的设计生涯中包揽全球30多项服装大奖。
年过六旬的卡菲迪兰默,对时装设计,有着狂热的痴迷和追逐,他是个典型的完美主义,他要求严厉同时极富幽默风趣。没人了解他的内心神秘世界。楚白会偶尔听他讲起他少年迷上的那些戏剧和电影。
“我希望你也一样对工作狂热、要求严谨、事必躬亲。记住,工作就是你的生活,如果你没有闲暇留给他人,你终将有所收获。当你把自己和时装融入在一起时,虽然会有一点寂寞的味道。但它将是另一个进入你灵魂的爱。我希望,有一天,时装对于你来说就像空气一样,没有的话你会窒息。”
卡菲迪兰默对楚白最初的谆谆教诲,一直深深印刻在楚白的脑海。
她虔诚的跟随这位优雅的大师,学习他的一针一线,一笔一划。
她和她的老师命运出奇的一样,都不是完完全全科班出身。
卡菲迪兰默曾对楚白说,他在大学时学习了一年机械,没有多大兴趣,便决定退学,去百货公司做职员。
他在这家百货公司当过一阵助理摄影师,后来进入了公司的设计室。那段时间,他从印度、日本和美国购买优质产品,并通过举办展览,将外国文化介绍给法国消费者,从此开始了他对流行时尚的接触,对服装开始有浓厚兴趣,以业余身份替数家公司担任时装设计助手。
不像其他科班出身的设计师那样,卡菲迪兰默三十五岁之前的时候一直默默无闻,如果翻阅回顾他以前的作品甚至会觉得很可笑。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卡菲迪兰默也在逐步走向成熟,就他的设计风格而言,它们并只是潮流也非传统,而是二者之间很好的结合。
每个季节,卡菲迪兰默的设计理念都会有一些修改,全然不顾那些足以影响一个设计师设计风格的时尚变化,因为他相信品牌的质量更甚于形式上的更新。
他的香水总是洋溢着沁人心脾的典雅娴静,他制造着女性世界的芳香馥郁。
那些香氛,心香瓣瓣,浪漫飘香,每一瓶透明玻璃里装着的似乎不是香水,是魔术的空气。
楚白惊叹,这些香水恰到好处的融合着优雅的设计和女性妩媚性感的特质,神奇的展现着女士优雅高贵、淳厚迷人的独特魅力。
没有一个女人是不乐意优雅高贵的,那是女性永恒的向往。
卡菲迪兰默说,他醉心于这种研究,就像抓住了遥不可及的星辰一样。
卡菲迪兰默时尚王国的香水,每一款香水都融入了对优雅的关注。淡淡的色彩和温柔清雅的花香与肌肤紧紧地相贴相拥,透过气息的舒缓流转,清晰地衬出一个女人与香水的优雅、简洁、现代、感性的永恒魅力。会让人犹如一个刚刚下凡的纤纤仙女,晶莹剔透而清新脱俗,仿佛,女人就是这般与生俱来的高雅。
他是,一个水的魔术师,和香水一起狂欢跳舞。
这种神秘优雅与古典中,香水透出一种诱人的自闭、一种品位化了的沉闷、一种压抑的性感与一种内敛的光华,绝不张牙舞爪,绝不高声喧哗,但在高度自觉与自恋中,也绝不放过任何飘移闪动的目光。
香水所拥有的激情与幻想的力量是无限的。任何人都有过这样一种体验:某种气氛在刹那间唤醒了你对一个人、一件事、一个特殊的场景、氛围或一种情感的记忆。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性?有教养、有品位或性格沉稳文静的女性?”楚白问。
“为什么?”卡菲迪兰默问。
“你的香水为她们准备,我觉得。我能嗅到这风格所独具的不凡的气质,是完全为那些高格调女性而准备的。”
“你读懂了它们的名字。希望它们给每个人以想象。”卡菲迪兰默波澜不惊的说。
楚白仰慕卡菲迪兰默,能把香水塑造成一个嗅觉新经典,那带有橙花油及迷迭香的配搭,让人感觉生机勃勃,它的华贵也和它的整体风格一样,从没有过分夸张,连精心推敲的设计和香味都是含蓄而优雅的。
楚白,在古老的寨子里,就曾感受白铃兰淼淼香气的簇拥,或许正是那空气一直里飘摇着的幽远暗香促使她有对香氛香气的敏锐嗅觉。
那遥远的香气,在山谷里盛开,在清晨的云岚里交织,在氤氲里蔓延,那是一种壮丽的香气,在远山里连棉不绝的飘摇,唤醒所有羚羊、野兔、山猪、松鼠、布谷鸟、……唤醒苍松翠柏,从那斑驳坚硬里渗出新绿 ,唤醒松涛滚滚,示意着无限沉醉。香气穿透季节,唤醒山鹰,牵引它们在雪地上划过长长的弧形的痕迹,深入茫茫银白的深处。
壮丽的香气,总是呼唤着楚白,在山间爬行,她爬上树摘野果,她俯下身趴在泉水里喝水,泉水映着她满是污泥流着鼻涕像山鬼一样的脸……她撒野的在大山上狂跳尖叫奔跑,跟着风里白铃兰的香气,在清晨黄昏里奔跑。
卡菲迪兰默一直制造着时尚。在两性性别越趋混淆的年代,卡菲迪兰默是打破阳刚与阴柔的界线,引领时尚迈向中性风格的设计师之一。卡菲迪兰默学念的是机械,他有着机械制造的理性态度的分析及其世界均衡的概念是他设计的准则。
他的设计创造除了非凡想象力,还有来自于每个街角的观察,他在街上看见别人优雅的穿着方式,便用他的方式重组,再次创造出他自己的、属于卡菲迪兰默风格的优雅形态。许多世界高级主管、好莱坞影星就是看上这种自我的创作风格,而成为卡菲迪兰默的追随者。
许多年来,卡菲迪兰默总是以一束马尾一副大眼镜,一副个性明朗个人形象出现,灰色的头发整齐地梳着,穿一件黑色的西服,配一件简单的T恤衫和卡其布男裤。他既不吸烟也不喝酒,据说,他的刀叉餐具都是层层包裹好的。因此他一直被媒体形容为一个神秘、沉默寡言、害羞而骄傲的人。楚白看见卡菲迪兰默一旦做起事来却像着了魔一般。
卡菲迪兰默回首往事。他告诉楚白,他曾在好友鼓励和帮助下,成为了一名自由时装设计师和时装顾问,在时装界开始崭露头角。
后来他创办了自己的公司——卡菲迪兰默有限公司,并确立了商标。“阿迪洛尼”品牌正式诞生的那天,他看见了他的彩虹和人间仙境。
当年,阿迪洛尼推出无线条无结构的夹克,在时装界掀起了一场革命。他的设计轻松自然,在看似不经意的剪裁下隐约凸显人体的美感。既扬弃了先前年代紧束身躯的乏味套装,也不同于当时流行的嬉皮风格。后来阿迪洛尼推出了一款松散的女式夹克,采用传统男装的布料,与男夹克一样简单柔软,并透露着些许男性威严。此后,卡菲迪兰默与法国时装大师保罗和可可·夏奈尔一样,对女装款式进行了前所未有的大胆颠覆,从而使卡菲迪兰默时装成为高级职业女性的最爱。
大约,卡菲迪兰默,有得与他人伯乐之遇的恩泽,所以他将这提携也转赠给了楚白。
楚白在卡菲迪兰默的故事里看见,神话可以是凡人的传说。
楚白看见了更多的人群。那些与卡菲迪兰默长期合作的影视明星名流,那些犹如梦幻世界的来来往往。这让她不断看见另一个世界的贫瘠。
这个世界有多少繁华大梦的世界,就有多少另一端的粗糙贫瘠。
楚白记得记忆里,她来自一个遥远的少数民族山村,而且,她是一个孤儿。她记得那个地方,是连棉不绝的苍茫大山,有唯一一条哇哇坑坑的土路不知去向的躺在大山里深眠。那里的人们,戴着五颜六色的绣花头巾,绣花布襟,绣花鞋子。那寨子里的人们,男人和女人从不结婚在一起。男人喜欢谁,夜里便去敲敲心上人的窗,如果两情相悦,门就会打开。所有延续下去的后代,生生世世都长在一个由女人来当家做主的家庭里。
楚白从没看见过她来自的那个母系氏族的家。
她在寨子祠堂里和一群同样的孤儿,在一年迈的婆婆收养里度过她的六岁幼年时期。
他们吃的住的,都非常简陋,床由门板架起来,铺上稻草,乡里邻人抱来的旧衣裳旧棉被便是他们一年四季的裹身之物。食物大都是地瓜、玉米、用南瓜熬成的高粱米粥。夜里,老鼠在土灶上寻觅无果 ,气急败坏绕着床吱吱叫着,上蹿下跳。
卡菲迪兰默开始扩充的副线品牌,除了代表高级时装的阿迪洛尼以外,他还陆续推出了面向年轻人的成衣品牌“爱菲”、女装品牌、休闲装“迪兰系列”和轻松活泼的童装。另外,还有滑雪衣、高尔夫球装系列等。
楚白,每次会在所有人离开制作室停下工作时,会去儿童服饰区,久久凝视那些童服,用手抚摸它们,抱在怀里睡去,天亮后,离开。
卡菲迪兰默品牌服装的面料都相当昂贵,为了满足大众对品牌的需求,稍便宜的副牌服装使用的面料多为最新技术合成纤维,外人难以仿制。在将艺术创意与商业运作相结合方面,卡菲迪兰默一直是位大师。他的成衣利润在业内是最高的,虽然他开拓了大量新的产品线,但其品牌一直不掉价。几十年的沉淀,卡菲迪兰默公司的业务已遍及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其产品种类除了服装外,还包括领带、眼镜、丝巾、皮件、鞋子、香氛等,这些配件也和服装一样,无不讲求精致的质感与简单的线条,透露着卡菲迪兰默式的“随意优雅”。
楚白常常替卡菲迪兰默试穿新衣,她欣喜这些产品,因为它们时尚、高贵、精致、中性化,充分展现了都市人简洁、优雅、自信的个性,故此深受世界超级巨星的青睐和追捧。卡菲迪兰默还有他的皮具世界,他的皮具世界同样继承了其在服装设计上的优良品质,同时融汇了自己的人性化、精致入微的设计风格 ,让人们推崇备至。
卡菲迪兰默带给喜好者卓越的尊贵,同时为爱好者带来超乎想象的惊喜。
楚白问卡菲迪兰默:
“先生,你是天才。你不是艺术学生出身,为何对这些时尚帝国做得如此高调繁华?能紧紧抓住国际潮流,创造出那么富有丰富情趣的男装、女装?你的面料总是幻影一般无法捕捉的色彩?一件衣服时尚却不会突兀光怪陆离,几年后,还能够照常动人,你总是恰到好处的在市场需求和优雅时尚之间创造一种近乎完美、令人惊叹的平衡。这太智慧了!”
楚白一直揣摩卡菲迪兰默的设计风格,它们把潮流和传统,二者之间很好的结合,他的服装似乎与时髦两字有关又似乎没有太大关联。
“我永远都在寻找一件最适合我母亲的衣服。”
卡菲迪兰默回答楚白。
她看见卡菲迪兰默的眼神和内心都泛出柔和的光泽。如同他的服装,没有结构性款式,毫不故意玩弄一些层次及色彩斑斓对比,他的色彩是难以捕捉的游离的,似有若无,过渡得令人惊叹。让人禁不住想走进那色彩泛出的神韵之中,被它包裹其间,把自己也虚拟成那样的如梦似幻。
卡菲迪兰默还为影视明星设计戏剧服和舞蹈装。一些国际大腕影星穿着他设计的礼服参加奥斯卡颁奖典礼。这一切让他荣登成为著名《时代》杂志的封面人物。
楚白开始跟踪卡菲迪兰默。她对他有尊敬还有更多好奇。
但,这样的跟踪毫无意义,不久以后,楚白放弃了她的好奇做法。
时装界设计师之间也同样存在着激烈的竞争与角逐。
卡菲迪兰默常常一个人把自己关在他在郊区的房子里,那房子是一座百年的小庄园,房子像一座魔幻城堡。
当他一周后出现在公司时,他会带来很多图纸,和豪华的高品质的面料草稿。员工们昼夜不停的赶制每件精品,这些精品并不孤立,每件与每件之间都有广泛的可配套性。
“这一季我们要不要尝试加入朋克元素?”楚白问。
“不,过于光怪陆离我不会要。我只要这些高级晚装保持含蓄内敛的矜持之美。优雅、简单、追求高品质而不炫耀,‘看似简单,又包含无限’,是我想要的精神。我对极简主义无反顾。我希望人们对我的服装除了有童话式的梦想,更多的是自我价值的肯定和实现,这些服装能给予女人自信,使女人们深切地感受到自身的重要。”
“可以理解为你很爱你的母亲吗?” 楚白随意的说了一句。
卡菲迪兰默没有回答,他拿着一块面料缠绕在塑料的模特身上。
“我相信你能成为一名有想象力的制造者。找到你的黄金原则和自己内心的风格。”卡菲迪兰默对楚白说:
“我的设计遵循3个黄金原则:一是去掉任何不必要的东西;二是注重舒适;三是最华丽的东西实际上最简单。过了这个潮流年代它依然有生命,这虽然不再是最时髦的,但却永远不会落伍。原因很简单,它一直是潮流不容忽视的一部分。”
什么都是触类旁通的,一旦思想的宝藏被打开,源源不断的创造就会信手拈来。
卡菲迪兰默开始涉足家具,室内设计,不是一般的居室空间,而是要大手笔地设计整座酒店。这些在设计上新向度的开拓,实在无法不让人叹服。
对于楚白来说,卡菲迪兰默是她生命最璀璨华丽那部分篇章的领路人。
楚白跟随老师八年时间后,她成为在国际时尚界是一个富有魅力的传奇人物。最初她设计的作品总有老师的影子,优雅含蓄,大方简洁,做工考究,在法国拥有了自己的时尚风格。闻名遐迩的铃兰.宁芙品牌的卓越表现,在大众心中超出其本身的意义,成为了事业有成和现代生活方式的象征。
楚白在多年后和她的老师卡菲迪兰默一样,拥有世界各地的顾客,好莱坞明星,知名政要,和世界各地富豪以及精英人士。
第二节锦衣之海
楚白一个人常常咀嚼着咖啡奶糖,经过好几天甚至更久,在图纸上挥笔勾勒每一个创意每一个灵感每一个客人的诉求点,去囊括进每一个流行符号或民族风情元素。然后借助塑料模特进行立体造型制作,用大别针针把白胚布一块块缠绕在仿标准人体塑料模特上,轮廓、意境呈现完闭后取下胚布,开始制版,精细的放量和收脉,把立体的翘度通过平面的纸板得意展现出最佳的制作模板来。面料铺展在模板下,剪裁好,再把每一块面料和绘制有图案的纸板一起拿去进行人工绣花或机器绣花,或钉珠亮片羽毛等等各种特殊工艺处理,最后回到缝纫机上,在调试好的针脚下,走完漫长又精心的成衣制作过程。
在这些过程里,无一不需要持续的耐心细致和反复淘汰修改的煎熬。记得一件铃兰听萧图的工笔画图案的礼服,需要持续一月两月的精细工艺加工,十几位绣娘和钉珠师的巧夺天工的技艺,把一副名画鲜活的展现在了飘逸的长拖摆礼服上。整个过程就像在进行一场史诗的壮观演绎。
所以,谁也别轻视,人类的外衣,也是有着这般艰苦卓绝后才得来的不易经典结晶,是一场,眼到、手到、心到、节奏在高处、音律在天籁处的灵性舞剧!
针线剪子就是楚白的魔术棒,挥舞缭绕间总能造就款款奇妙的服装让人狂热迷恋;工作间是她的花园,精耕细作下总能制作出件件极品让人爱慕珍藏;时尚圈是她的梦工场,天马行空时总能诞生阵阵奇想让人意乱神迷。铃兰·宁芙是花与希腊神话中女神的结合,这名字带着童话般的印在许多人心里便成了施以魔咒的流行密语。
她沿着地球的海岸线去寻找几千前印在石头上的文字和石窟图画,在尼罗河流域搜寻陶釉上古鱼游动的密语和纸莎草上的狩猎征战、神话传说;敦煌石窟里飞天的踪迹。
她走进吉普赛人,触摸波西米亚那古老的风情,看它们融入着牛仔、印第安等民族元素。在元素自由的叠加中,她看见最古老的元素杂乱无章地叠加在一起,不羁和反叛,那些精细的手工艺、中古世纪和东方设计 ,如此和谐生动。波西米亚风如此随性、浪漫化,民俗化与自由,她觉得那服装里透露出的自在释放,应该是人类灵魂本应拥有的样子,没有任何谄媚于高贵的自由。
楚白经由它们,去找到更契合内心深处的对白,放逐服饰文化的豪放、不羁和颓废。
她看见自己变成了行走世界的波西米亚,一个拿脚步去丈量世界的自由流浪儿。心灵如调色盘散开,就像那波西米亚风格自然自在,混杂了所经之地各民族的影子:印度的刺绣亮片、西班牙的层叠波浪裙、摩洛哥的皮流苏、北非的串珠,全都熔为一炉。这些多彩的令人耳目一新的“异域”感,众多的符号、各种元素“混搭”的潮流,让楚白眷恋这波西米亚深深的沉醉,她的心和魂自由行进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浪漫里,民俗里,自由里。
她开始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旅行。她去好望角吸入腥味咸涩的海风 ,在红色泥土划下一道长长的她的背影,成为鸥鸟飞过的背景。她喜欢听那些斑驳古老的石缝里不绝于耳的马车踢踏声。
楚白把这些释放注入了她的风尚之中。
她在海边的发布了她的一系列丰富多彩的时装秀。
《 海之吻》在海浪的呢喃声中,模特儿鱼贯而出。
浓郁的异国风情为主旋律:美丽的刺绣和流苏,辛辣香料色系和浪漫热带风情,色彩有黑白色、小鸟色、鲑鱼色、橄榄色以及芥末色。衣裙图案把铃兰花融入在了摩洛哥及印度的服饰图案上。不论是刺绣、流苏或缀辅皮饰的处理,细腻精巧的工艺皆令人叹为观止。
元素还有来自古罗马宫廷的富丽堂皇,混搭在原始和奇特以及时尚潮流里,概括在一起,这些从传统经典的永恒和原始得来的灵感,敏感的把握在一起,呈现出大海和历史交互的奇异之景。模特们手臂、后背、扎着长长的羽毛,赤足走在沙滩,任海水轻吻脚背……
华丽而神秘的海伦系列:从粗花呢到透薄纱质、丝质到毛皮,无一不是被赋予花花草草、珠串锦织乃至类民俗风的各式华巧,类叠出层次丰富的美感;荷叶边飘逸的轻纱上衣搭上流苏及膝裙和宽腰带、高统靴、彩色裤袜,毛边短皮衣称和雪纺上衣和粗织民俗风长裙与拼贴样式的皮靴、紫蓝丝巾;“铃兰·宁芙”诉说的是一种女性的奔放与善变。
所有的腰带、挎包,既时尚又复古,给人以神秘和魔幻的感觉;那些手提包,俏丽精美,犹如玉椟,所有产品都具有白铃兰花的花香。
无论服装、配件还是彩妆,都能让人感觉到一种抢眼的、 极强的迷惑力、 近乎妖艳的色彩震撼。
她汲取并演绎了老师同样的魔法师技巧。但她较之老师更豪放不羁。她最擅长从纷乱的艺术形态里寻找灵感,比如摇滚乐派的古怪与颓废,比如波西米亚的无拘无束。
除了简约主义 ,楚白同样熟练反方向的叛逆的个性主义。设计中充满浓浓的复古色彩和绚丽奢华的气息。服装华丽却不失实用性,它可以让时尚的都市女性发挥自己的无限创意,随心组合,以展现独特的个性魅力。
蓝色的海边,漫步沙滩的模特们,浓郁的紫色、黑色、清新的白色、大地的沙滩色……洋溢着浓浓的复古气息和绚丽奢华浪漫的独特气质,大胆而略带叛逆,她们有如巫女般迷幻的魔力。
模特的彩妆品、护肤品香水,全部来自铃兰·宁芙的副线产品。
她们在海边秀场既展示了服装也表达了各种副线产品。那些产品包装每个都有她最喜爱的白铃兰花为主题,风铃一样的搭配全黑花纹,飘溢着天然的花香。
这些充满趣味和迷人色调的彩妆系列,不管是化妆品还是容器都很可爱。楚白说:“我希望它们都可以成为珍藏收集,成为一种时尚。”
较之老师,楚白的高级时装更多了一份随性风格,甚至带着与嬉皮士的混合。
“我觉得服装应该展示更多的自己。展示对自我个性的高度尊重和坚持,所以我每件作品中都散发着一种特立独行、鲜明自主的个性色彩。”楚白这样在发布会上说:
“我和每个女人一样,痴迷一部电影,幻想成为公主,成为女王,成为一个人的情有独钟,喜欢繁茂花圃,喜欢派对上独一无二的裙子、蛋喜欢纪念仪式上的蛋糕,所以我爱好的颜色不是一种,黑色,紫色,白色,粉色,它们都可以成为表达的语言。和香奈儿钟情山茶花一样,我对白铃兰花情有独钟,几乎在我的每件作品上都可以看到白铃兰花舒放的妩媚。它来自最古老的地方,住在我的灵魂。”
楚白见过一个自由的吉普赛人站在在流浪的街角愉快歌唱。流浪的吉普赛人说,她永远把今天当成最后一天那样丰盛对待。
吉普赛人的话深深的震撼了楚白,她想要飞越一切平凡去狂野表达的心灵被强烈唤醒。她比以往更狂野表达每一件服装的炫丽丰盛。
她进化成越来越有主见、个性锋芒的设计师,喜欢用自己的眼光来判定对时尚的取舍,“迷离梦幻、略带幽默、不羁风格、反怀旧感觉”是她对自我风格的评定。一切作品,皆由心境,率性而造,突破惯有审美束缚,甚至功能的考虑!
同时,她也会演绎另一种极简主义的简约风。
繁复风格时,她会精心注重细节。她十分迷恋精雕细刻的洛可可精神,绣花、缀钻、亮片、镌刻和浮纹,缜密细腻得让人感动。老师倾力打造高贵优雅女性形象相比,楚白更象是一位童心未泯、古灵精怪的孩子,总能用她独爱的糖果、动物和漫画少女图案,打造出单纯而不造作的魔幻空间。
楚白从不对材质有过多的苛求,她喜欢将旧旧的东西重新处理成新鲜的观感,也擅长用比较便宜的面料做出让许多人都能够接受的服装,化腐朽为神奇。
她在她作品里纪念着时光,那些乞丐一般的时光。有人说,幼时缺少的,总希望成年里有另一种回归补偿,楚白,喜欢盛大华丽,同时不忘记纪念时光。
楚白在海边秀场最让人不解的是,她买来许多别的品牌服装,把自己的服饰与别的设计师朋友服饰互相配搭,创造出令人意想不到的组合,从色彩到质感都是如此。
她向人们展示,她的品牌不仅有个性,而且也有多元的博取和融合。
她说:“所谓全球化,就是不同文化间的刺激与混合。洛丽塔的娇俏、波普的冶艳,朋克的不羁,波西米亚的率性,都值得去慧眼巧手提炼玩味。我儿时见过中国古老寨子里手绣布品,精致古董银,精细刺绣,它们美妙绝伦,无法言喻。
遥远的昨日,那些飘摇晃动,不会消失一个人的最深处。楚白是这样一个集妖媚与童真于一身的女子,每每轻声诵读她弥漫着渺渺梦意的名字,你不仅仅会想起她那浓密长直的黑发,她裙摆的荷叶边,她的大领的魅力外套,你还会听到一朵白铃兰的绽放,看到一场魔法的降临,得到一次孩提的感动。
铃兰·宁芙的魅力在于她的妖艳无人能及。第一眼看到铃兰·宁芙,你就会被那夺目、近乎妖艳的色彩震撼,更会迷醉于她独特的,蕴涵巫女般迷幻魔力的独特风格之中。每一件服装华丽又不失实用性,让时尚的女子发挥她们随意搭配的无限创意,她们随心所欲自由组合,展现自己的独特魅力,张扬独一无二的个性。
楚白擅长于从大杂烩般的艺术形态中寻找灵感:斯堪的那维亚的美丽装饰品、布鲁姆伯瑞的奇异部落装和日本的浮世绘都成为她灵感的源泉。她所有的设计均有明显的共性:有洛可可的浪漫影子,摇滚乐派的古怪与忧郁颓废气质,偶尔还参与一点哥特的力量。这使她的服装成为模特与音乐家的最爱。
她的八个手工制作室不停为喜欢时装的各类名人,一些俱乐部,明星,摄影师等等定制他们唯一归属的作品。
这个世界上总有人会点燃人们对某个生活化了的艺术商品狂热追逐,带领他们赶超流行风潮。谁不想闪闪发光的走在灿烂的阳光下,走在喧闹接头?看一个魅力的姿势加入珠光宝气的世界,昂首挺胸的踩着超细高跟鞋,跳一场生命的欢歌盛舞!
楚白成为人们这个梦的制造者之一,她的设计大胆,而且略带一种毫不在意世俗的眼光,这和她叛逆的性格不谋而合,她可以驾驭简约自然主义,也可以逆流而上,她的设计中洋溢着浓浓的古典、俏丽和神秘气息,和绚丽奢华的独特气质:刺绣、花边、烫钻、羽毛、花瓣、绣珠、毛皮等一切华丽的装饰主义都汇集于她的设计作品中。
每一个作品都有强烈的表现力和丰富表情,让人爱不释手。
楚白亦如一颗糖果,闪亮五彩的糖纸包裹着看似甜蜜却容易融化的灵魂。她需要包裹,需要精致,需要武装,需要耀眼,需要歌颂般表演般的仪式,让她有一处支撑、停靠、落脚,找到灵魂的美丽姿态和快感!这是最初她爱上服装的初期意识。随着岁月的推移,她逐渐领悟,她选择和热爱的服装设计事业,除了表像的绚丽,服装也是一种丰碑,代表人类社会进程中思想的跨越、精神的解放、身体的演讲和心灵的宣言。华丽、朴素、宫廷、草根、典雅、粗破、传统、概念……无处不在呈现社会群体的共性愿望,追寻独“我”快乐的存在!
她把那些服饰看成另一张皮肤,她赋予它们宏伟奇幻的瑰丽,远离甚至躲避身体的一切苦难和衰退的攻击,成为生命存在最强烈激情的拥抱。
拥有激情饱满的生活气息,是世俗生活一种伟大的审美。
虽然幻影急促。
服饰如另一个幻影另一个刺激,刺激着海里漂游的蜉蝣的触须。海水一片一片漫延着山丘、陆地、草原、沙漠……
鱼儿们蜉蝣们披上彩衣,在咸的海水里,孤独着聚会着,纵情肆意,独自飘零随风而逝。
第三节星空
卡菲迪兰默开始出版他的时尚杂志《魔香》,主题横跨他感兴趣的各种领域,包括时装、摄影、文学、广告、音乐、室内设计、电影、插画和建筑。
楚白在星期一的午后,前去卡菲迪兰默的设计室拜访他,顺便和卡菲迪兰默先生一同去参加一个国际服装奖的盛大庆典晚会。
敲了敲门,楚白走进卡菲迪兰默大楼的工作间。
卡菲迪兰默的工作室里谈不上整洁有序,满地是陶罐、雕塑、饰扣、布料、还有一个小型恐龙化石的仿品,一只大白猫在先生的椅子上打着酣畅的呼噜。
他们相互简单的问好,没有太多客套,师徒多年,彼此见面很轻松自如。
楚白从包里拿出一份文稿给卡菲迪兰默。卡菲迪兰默特的在《魔香》为楚白开了一个专栏。
卡菲迪兰默微笑着,接过楚白写的稿子,慢条斯理的念着:
“艺术世界在我掌中展开了一副动人心魄的精神景像,带给我丰盛的精神食粮和与隔世知音相遇的幸福感,我的旅行从遥远古老的偏远里走向城市再重归乡野的繁盛。我的旅行由此,可以听见真正响亮的歌声。
一个服装设计师,应该怎么样追随服装之于生命的意义和价值?
设计师大约会有三种层面——1,满足于服装在生活中的实用性、装饰性及形式上的各种花巧变化,获得巨大名誉与利益;2,不停留于对服装表面形态的塑造,走向和这世界每一颗内心最深处的交流与思考。展现对着装者独特意识的关注和关怀;3,服装之于一个服装设计师如同油彩之于画家,石头之于雕塑家一样,单纯的去创造一种富有伟大精神和激情独特的艺术,它们将不再仅仅是一件衣服。
我强烈的想去探究城市每一盏灯火每一个人的心灵生活和灵魂世界,我也极其留恋山野间每一缕风里的花香,它们都深深打动我,陪伴我在针线里修造。我深信最伟大最高尚的创作出发点应该是出于‘看见了自己’,‘看见了别人’。表达出对‘生命’本身的终极关怀----关怀每一种情感,给予人欣喜、安宁和寄托,找到自己。这种走进人精神世界的关注和关怀包含了爱,但比爱更为广阔,更无条件。
我认为好的艺术应该能够和人的情感与精神世界里最深刻最强烈的那些部分进行碰撞,比如期望、梦想、爱、恨、成就、获得、失去、勇气、荣耀、耻辱、生死诀别……只有这样的作品才能成为历史转身之后的记忆,把那些曾经烙印着人类生命中的珍贵情感和价值永远地保存下来,帮助我们了解认识我们是谁。
所以,我希望自己不会停留于表像世界,停留人们对于我的服装仅仅出于视觉上的赏心悦目或出于基本功能性的购买,我希望我的服装成为一种独特的艺术,有独特的观念,有独特精神,和每一个人有融入交流的无限可能性,让服装成为你自己的符号。 ”
卡菲迪兰默拉了拉桌上的呼叫铃,苏珊大婶走进屋里,卡菲迪兰默吩咐她端来一盘坚果饼和两杯咖啡。
“楚,如果现在时间停止转动,我们去遥远的地方旅行,你给自己做一件什么样的衣服?”
卡菲迪兰默嚼着坚果小饼,看着楚白。
“噢?我想想。”楚白耸耸肩,在屋里走了几步,重新回到椅子上,说:
“可能是草叶吧,对,热带草叶串在一起的衣服,这会让我置身高更画里的塔希堤岛。”
“草叶当然不愧为另一种时尚。”卡菲迪兰默挑挑眉毛。
“草叶是我的,或许会也是别人的时尚。你是否认为将来真正的时尚不再是潮流推动的空洞漂亮的包装?而应该是回归平凡中又不平凡的非凡。我相信真正的奢华不在其价格,而应在其代表的精神,它是一个人精神的标志与符号。”
卡菲迪兰默跟着楚白一起笑了。
楚白置身于繁华大道中,她的灵魂依然缱绻在大山。正是这样,她内心有一件衣裳和目前的流行时尚完全相反,大约是白铃兰弥漫的大山上那些山的气息,一直深深流淌在她的血液。那时她简单的什么也不想要,只喜欢爬上高处,眺望每个日出日落在远山顶上像一朵艳丽的大花绽开,飞散天际,恢宏无边的璀璨,耀眼的红光划过天际,划过山界之边,灿烂的印在楚白视野带她悦动飞翔。那山间的一切是她印象里最奇特无比的一件天空之衣,大地之衣。
“今晚七点我们一起去颁奖典礼吗?”楚白问。
“没问题。”
“好多年了,很感谢老师您。”
“上帝安排我们相遇,呵呵呵呵……”卡菲迪兰默幽默的说。
“有一个秘密,以前我跟踪过你。我对你曾充满好奇,我跟踪过你。”
“发现了什么?”卡菲迪兰默平静微笑。
“没有,出奇平常。就像书中所说,真正了不起的人物没有什么神秘和秘密,他们早已身经百战,泰然自若,风轻云淡。我认为这也是你的卓著背后。”
“你们中国人也喜欢探究哲学问题吗?”
“我不具备哲学观。对了不起的人物、杰出人物好奇而已。我小时读过三国,你知道三国吗?里面的盖世英雄,鬼魅魍魉都一一过招,明枪暗箭皆可挡,谈笑间便可强撸灰飞烟灭。很有趣。”
楚白拿了一块饼咀嚼着说:
“少年时候认为了不起的人物应该是超人的模样,有神秘莫测的功夫和力量。成熟后明白真正的英雄是切切实实的,遇水搭桥缝山开路,淡定从容,大智若愚,不需要紧张包裹自己,无须惧怕被人掌握什么弱点、小尾巴。似乎伟大就像水无声柔软,却可以漫过山川。 ”
“你依旧很东方,很中国。”卡菲迪兰默笑笑,问楚白。
“楚,你什么时候又回中国?”卡菲迪兰默问。
“或许快或许慢。”
“前几天有一位中国朋友给我送了一些龙井茶,很美妙。”
“噢,你的中国朋友太不错,纯真的西湖龙井都快绝迹了!”
“呵呵呵呵,中国还有你的朋友吗?”
“有啊,我在中国有两个好的朋友,一位建筑设计师尚灰雅和一位画家舒之兮。之外,就是我的养父母,我的养父是一个忠实虔诚的生物科技专家。”
楚白谈到她们,许多往事涌上心头。她在这个午后,带卡菲迪兰默去到了她的往昔岁月:
楚白,在三月的雨里,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黑色高束的马尾在白色透彻轻盈的欧根纱衣裙上随风流淌。古典又现代、时尚优雅又个性不羁。
她用纤细的手描绘每一件衣装作品,缝制每一寸时光。她思索着新一年春夏时装发布会的风格,宫廷元素,波西米亚元素,非洲大地元素,中国水墨元素,珍珠粉,沙滩粉,烟色灰,线性设计,简约廓形,浪漫荷叶皱,通通在她幻影般的脑海翻腾。 任何看到其作品的人都会得到截然不同的感受。无穷无尽的细点和条纹,艳丽的花朵重叠成海洋,混淆了真实空间的存在,只有阵阵眩晕和不知身处何处的迷惑。
图案上排列着无数密集的点,点让图案显得若隐若现。 密集重复性的细点对于楚白来说,与其被当作她与世界沟通的途径,不如说是一种治疗。
谁都不知道她曾属于大山,大山深处的古老村寨里一个孤独的孩子。除了玉米糊果腹和草堆上眠宿,这些贫瘠之外,她却有一个在贫乏里奇特的世界。
在幼年时代她对大山里现实生活中,所视域里的一切细点都充满兴趣。镜子,花纹,昆虫触角和尖端都是楚白后来作品中重复出现的图案,她对细点的迷恋源自幼年患有神经性视觉障碍,这场疾病使她看到的世界仿佛隔着一层斑点状的网。
于是她开始在泥巴土上,涂鸦似的画这些细斑点,它们是大地的细胞,种族,分子,那些生命最基本的元素,就这样来到楚白的眼中,伴随着她的成长。
有一天她离开了那个寨子。一对没有孩子的夫妇收养了她。她开始在平原一座繁华的城市里上学读书。楚白照常读着那些大地上的风之语,读着那些树叶上从季节迁徙里沉淀堆积的点。
它们都是来自宇宙的和自然的信号。‘地球也不过只是百万个小点中的一个。’她用它们来改变固有的形式感,在事物之间刻意地制造连续性,来营造一种无限延伸的想象空间,用在她每件独具魅力的礼服上,加上珠片点缀,绣花置于其间,让站在成衣前的人,为之惊艳,爱不释手!她的服装作品都是有灵魂的 、灵动曼妙、着装在身,是童话、神话和梦幻之境的开始。
记得儿时上学,一个胖胖的男孩子会把楚白手中的糖果抢过来,捉弄她,然后踩在脚下。对于胖男孩骄横的举动,老师也不会过多批评他,还会叫他宝宝,不打白白,老师就奖励你大红花啊!他的家族有钱有势,很多公众设施由他们捐助。
长大后的楚白,常在每走过的地方买全世界不同的糖果,一口气可以吃一公斤糖果。
楚白最为感念的人便是她的养父。
小学三年级时,女老师的钢笔放在桌上忘记拿走。当时楚白正帮老师在讲台上整理作业本,照做正确的答案批改作业本,她当时一时走神,就当那只钢笔是自己的笔一样随手揣在裤兜里,恰巧裤兜有逢,掉在松紧处的脚踝处。
老师到处寻找钢笔,要求全体同学搜身检查,每个同学被摸衣兜,结果没有找着,也没搜到楚白身上的钢笔,但楚白感觉到了钢笔在脚脖子裤管里,她心里激烈打着鼓,要不要拿出来?拿出来不管怎么解释都是小偷,那女老师平时就十分严厉,不拿出来,又很对不起老师!
最后她选择不拿出来。在回家路上她把钢笔丢在池塘水里。过了几天她依然很煎熬,把此事告诉了养父,养父抱抱她说,白白,爸爸理解了你,你一个九岁小孩也无力承担全部同学和老师的误解,因为你解释不清楚,虽然你不是故意拿的,但是他们无法理解,所以,你不用难过。等长大一点,你再来面对,或者那时买一支笔还给老师。
十八岁后楚白不再为此纠缠,她深深为养父懂得保护她理解她幼小的尊严而幸福。
楚白每次看见养父,坐在灯下,她就会替养父泡一杯茉莉花或者碧螺春绿茶。轻浅的热气在台灯下,缥缈着淡去。
一次,养父在餐桌上说,新的改制来了,他所在研究所与另一国企并轨。这种嫁接让不同体制,不同操作体系的并制,让一切变得纷乱繁结。谁成为真正权利的掣肘者?一个是科研的探索,一个是产品制造、博弈市场的商业战场。就像两个完全不共鸣的男女绑架在一起。这对各自本运行在各自轨道的两辆列车,在偌大的权利管制和生产方式的陌生交接上呈现矛盾,人心躁动不安,暗涌四起。科研人员无心科研,新改革肯定会打击削弱科研前线先行者的内生力,谁还英姿勃发搞科研?
楚白看见养父眉头紧锁,还有六年到六十的楚先生,迷茫在自己依旧昂然的科研梦想与现实的路口。
幸运的是养父后来去了一家民营的生物公司易生集团。他有更多时间投入新科研成中。后来养父研发了一种新型抗氧化剂。
养父在历经五年之久的研发、生长、提炼加工后获得成功。这种从来自大海的单细胞藻类生物,经过人工在玻璃管里大量栽培,然后提炼而成的抗氧化剂,成为国际最新的自然生命生物科技产品,改善自由基,解放氧化,和一种3qjoel的提取物混合制成新型神经药品,全面恢复神经功能而毫无副作用。促进内啡肽生成,减轻神经患者的痛苦感压抑感抑郁感。这是全世界生物科技的又一次大变革。
楚白和养父一起去参加易生集团公司的新科研成果发布会。
楚白看见已有很多白发的养父在发布会上拿着奖杯,神采奕奕的致辞发言——
智能科技时代来临的今天,希望全人类,不要忘记,我们蔚蓝色的天空和海洋。当科技把目光从化学角度再次投向自然界,从地球生物内生的信息里分解提炼宝贵的物质,链接于人类并置进我们的生命时,是人类生命真正的最根本的治愈系。它们的健康以及生长,是我们人类生命的供给!它们的呼吸同我们的呼吸永远相依!
楚白,很为养父骄傲自豪。虽然那时候她高中还没毕业,她的内心有种声音召唤着她,她期望有一天她也同样如养父般闪闪发光。
养母,是一位公务员,戴着近视眼镜,头发一丝不苟的盘着。楚白看见养母的脸和眉宇间展露出的总有那么一丝怨怼、凉薄和不开心的种种情绪。
养母常常对渐渐长大亭亭玉立的楚白,眼光扑所迷离。
养母时刻左右观察着丈夫和楚白一举一动。有异样以及没异样都似乎是她的一种收获。青春期的楚白其实敏感极了,她明显的感到了某种敌对情绪,这让她内心压力无穷。她要小心翼翼维护别人的感受,也要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安排好用自然的方式应对说话以及不逃避去对视养母的眼光,以免被养母发现自己闪躲的眼光背后是不是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假如她逃避了养母的目光是否被判定自己心里有鬼?所以她必须去对视。她的笑、哭、乐、以及撒娇,都得有规划,要演一种与心情相反的表情。楚白从来没有一刻真实的舒展的释放一次自己,她的神经警觉着压抑着。
养母的眼睛里一直有一种奇怪的眼光。敏感的楚白从进入养父母家门时就开始,就处于戒备状态。观察养父的眼神和养母的表情。
和大山深处的日子相比,这已经是她的天堂。她百倍谨慎万般小心的观察好所有神色,努力完美做好每一个动作。
一回到她的小卧房,插上门,才放松戒备的喘口气,照照镜子,或者穿着紧身芭蕾裙在镜子前旋转几下芭蕾舞,养母要求她学习芭蕾舞蹈,并严苛的督导她,说这种高雅艺术能让女孩更有女孩的样子。
她来自大山深处,那里的少数民族,她们天生就可以像百灵鸟一样歌唱,和蝴蝶一样舞蹈。楚白很顺应这种安排,她不把这安排看着是无休止的劳顿。
楚白在镜子里久久凝视自己跳舞的样子,看自己被若干细点包围的身体,她看见她跳舞时,无数月亮从大地上长出来,从水面里长出来!她非常幸福的笑了!十分满足的在那些月亮里跳舞!
这个时刻是属于她最黄金的时刻。
养母的目光会在第二天的天亮到天黑里,把楚白从梦境里揪出来,重新回到军备警戒中。
记得有一次楚白全身过敏,全身发红发烫,喉咙发紧,呼吸急促。养父母来房间看她,养母解开她衣服领口仔细看了看,然后回到房间,拿来一条东西,给楚白揉搓着。
楚白扭过头打起精神看了几眼,心里更添几分难受,养母竟然用血迹已经干的卫生巾在揉搓她过敏的皮肤。
养母说,这个土法很好用……楚白觉得养母没有恶意,但高知的养母竟然会用这么迷信的土方法给她治过敏,这种神经质的方法,让楚白百分之一亿的意外和恐惧。
半小时后养母走出了楚白的房间,离开前还给楚白服了几粒药。楚白疲倦着迷迷瞪瞪睡去,隐约中却听到养父母在争吵。
“……你看她的眼神很特别呀!姑娘十六七岁了,你以后别进她房间了!……”
这是养母的声音。
“你真是有病!疑神疑鬼!她是我们的女儿!你简直是心理变态,应该去看医生!……”
这是养父的声音。
“你别以为,你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
楚白,把被子拉过完全盖住头。蜷缩成一团,在逐渐消失的争吵声中睡去。
这样的日子持续若干年后,直到吃太多太多糖果的楚白,压抑的楚白,隐匿的楚白肝脏出现问题得以改变。和楚白肝脏配型成功的养母,移植了部分肝脏给楚白。这种生命的交换传递,使楚白和继母由莫名的天敌情绪状态成为生命血液相融的两个人,毫无血缘关系,却彼此生命靠近,紧紧相依。楚白来到养母的床头,相互拥抱,泪眼婆娑。
楚白移植肝脏后顺利渡过了排异起。一年后,她恢复了健康。
她常拉着养母的手一起去散步。母女俩在湖水边漫步,像一道风景。这风景写进了一个英俊男人的相机里。
这个男人正是楚白的主治医师。
初夏,他们来到一个美丽的牧场,牧场宽阔,散布着大大小小的草甸山丘,草长莺飞,小野花漫山遍野。
楚白在古街上买了一大包烤玉米、烤紫薯、炒板栗,和养父母,友好的主治医师,一起在绿油油的牧场呼吸田野新鲜自由的空气。
牧场,奶牛包涨、羊群丰肥,豆荚在窜条的疯长,蝴蝶密吻着瓜蒂的黄花……
那些花儿鸟儿,草木鱼虫,甚至整个大地的生物,都散发着光彩,一处充满人间浓郁生活味的胜景。尽管雷雨之后会有很多泥泞,让行路人滑倒,一身污泥。尽管不得已必须经过那来路才能归去,尽管一路上太多不如意,那也是生活本身,是有味觉的生活。
傍晚,湖水像一个宁静的舞台 ,天鹅伸展着安静的芭蕾。楚白,看见自己走向那舞台,站在那里,开始旋转。
后来她去了欧洲的巴黎。
去之前,养父慈祥的对她说,愿你找到你喜好的东西,一个与你心灵匹配的艺术兴趣,放在你的世界里,当全部都不在时,它却会一直陪伴你。
楚白搀扶着卡菲迪兰默来到多瑙河边的一个现代建筑内,此地正是国际时尚服装颁奖典礼现场。
颁奖典礼盛大隆重,是一个来自世界各地精英荟萃的无比热烈令人振奋的的时刻。
获奖的楚白在蓝色的舞台中央,兴奋的,带着些许狂野、和热衷于服装事业的痴狂在致辞着表达着她叛逆独具一格的沸腾:
这是一个混搭的时代,时尚里含着休闲,休闲里荡漾着时尚。朋克、街头、荒诞无稽、下里巴的粗野和皇宫殿堂的精致、巴洛克的粉金、哥特式的神秘黑纱、破烂补丁与钻石珍珠、波普炫耀的颜色在狂欢里宏亮吼叫、徽标加字母加铆钉在无法捕捉的模糊的细纱背后扑朔迷离!
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分裂、错位、重组和新构成、新极致!
服装的世界,开始了一个是撕裂的、重组的、精致加原始的、线性式的、块状式的、焦点集合加散点透视的时代,疯狂着、颠覆着、模糊着贵族和平民的等级和界限!就像五十万的手表的秒针和五元的手表的秒针指着同样的时间,那样来指引全球城市和乡村的梦想!对我们的容颜、对我们的身体去解读、包装和追逐!我们只想找到独一无二的精彩的自己和这世界!
我喜欢这些披挂于身的霓裳,喜欢脚上与之搭配的鞋子,所以我也会勾画鞋子来衬托我的衣裳。
我喜欢这些熠熠生辉的霓裳。它们总是给与世界太多美妙。它们在东与西,古与今 ,揉萃着不同景像、花图,不同印象,磅礴与静雅共存……它们也在这个过程不断拓展延伸,它们让人类文明跨越时间、地域,承托人们的自我表达,它们是人类文化的载体,在时间洪流中不断更迭,诠释着独一无二的姿态。它们是一个人精神世界审美外化的呈现和表达,是自己一个无声符号。
同时,我还极致喜欢另一件衣裳。
一件没有任何装饰的衣裳,一张粗布的空白衣裳。
那空白里有另一种大美无声。空白里藏着大自然藏着风和云,藏着鸟语花香,藏着最为本质的璞简生活。
空白的大美是另一种胜出,和名家大师笔下的倾心之作具有同样强烈的时间穿透力,穿过千百年抚慰躁动的心灵。
我想把我喜爱的这件空白衣裳同时也奉送给世界,一件能让人回归原本的质朴魅力,从粉饰感官的刺激恢复为自然的本真之初。
记得,我曾去一个山区少数民族采风,遇见一位八十五岁裹着绣花花布头巾的奶奶,她说她喜欢她种的田地里的瓜果,我今天想说,我也喜欢我种的田地里的瓜果!谢谢这世界的所有!
最后,在此,我对最至高无上的老师卡菲迪兰默先生表示我最深的感恩,是卡菲迪兰默先生带领我进入时尚服装设计领域,让我看见了自己的瓜果田园,我的丰收之地。我从没辜负时间,辜负时间赐予的盛大遇见。
任何门类的艺术家分两种,从技术层面的和灵魂层面的;及时的和划时代意义的。我希望我是后者。”
第四节雪山之秀
这是一处位于阿尔卑斯山火山顶上恢宏壮阔的雪场。
终年皑皑的永恒白雪,沐浴在地中海阳光下的北欧式的高原上,天空和雪山之间巨大的空白处飞闪着许多的灰色黑色的大鸟,它们时而冲入谷底,时而盘旋在雪山之腰,时而在滑雪道上碎步观雪。
如是有雪崩,大鸟们会密集的一群群疾速飞翔尖叫,它们是雪山的寓言是雪山上灵犀的山神。
铃兰·宁芙秀的这场秀,和以往的风格大相径庭。
模特从雪山鹅卵石般的屋子出场时,围坐的人们都惊讶了。
以薄纱作成棉花糖般的衣服,变化万千。
它们扭来扭去,紧紧的收缩在一起,又在某一个部位,突然被撑起来像一个膨胀的大气球。
一长串扣子,排列在一条条分散的布条上,‘气球’在空气中摇晃、飞扬起来。每一个部位都是不对称的,不对称的元素像一颗颗散布在星球表面的海洋、陆地、断裂峡谷的图像,或者是白垩纪的河边的石头。
它们都不在是服装,不在现实主义的审美范畴。它们将人们眼睛中一贯的现实审美排除掉,从那盲点里,重新发现,发现更多的想象。
楚白,想要表现,许多遮盖在高级时装流行外衣之外的许多东西。
有人开始交头接耳或者露出讥笑。
依然骨子里是一个没有受过正规学院式绘画和裁剪的专业训练的人。
是不是创作灵感消失殆尽了?人们无法猜透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除了庞大的“纱气球”,还有断裂的褴褛式黑色薄纱,它们在雪地上肆意飞舞,似乎在宣泄激情,又似乎在为纪念而欢舞。
一些人群拿起相机或手机摄像录影,他们真切感觉到穿着这些服装的模特不再是单纯的衣架,而是有血有肉的生命在彰显灵魂的驿动。
秀到了主题中心时刻。穿着各种立体构成的黑色、深紫色薄纱的模特围着一个白布遮盖的废墟绕行。
她们似乎在聆听又似乎在祭奠。
一些羽毛和长串的铃兰花从薄纱的碎洞里流泻出来,拖行在雪地上。
人们开始鼓掌。人们听见和看见了自己在岁月中的流逝,失去和纪念。正如,秀场上不同衣装的模特正面着,从自己生命中的废墟穿行,神色怅然又从容,从褴褛的躯体里倔强的长出黑色发丝和清清莹莹的白色花瓣。
经过时间的诠释,人们不得不收起愚蠢的高姿态,细细品味楚白带来的无穷魅力。在破破烂烂的布片背后,蕴藏着一种对时光栈道上自己的再认识。
这些服装不再是以别人为目的的自我表现,不需要华丽的取悦任何人视觉而穿上漂亮的衣服。
她表达了一个流行的主题,那就是重归观望自己真实的生命。
艺术,是全方位的。秀场的人们收起了惯有的眼光。
人们常常在各种精品店和精美的时装发布迷惑的世界不知去从,人们在购物商场中看到的千篇一律的服装而别无选择。在这个世界里,我们始终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是自己的选择,而且穿上衣服去向何方。
正是因为楚白没有受过正规学院式绘画和裁剪的专业训练的人,所以她的设计会有一种力量,在传统之间毫无束缚。她用不停留服装表象去设计了服装。
第五节风中白铃兰
楚白在雪山的秀场还没结束时,接到卡菲迪兰默的私人律师电话。
她匆匆下山离开雪山,前往卡菲迪兰默的郊区住宅。
楚白进入那座树木苍翠掩映的城堡时,卡菲迪兰默的私人律师已经等候在此。
他带着楚白穿过长廊,去到卡菲迪兰默先生的庞大的浴室。
“卡菲迪兰默先生前晚就在这浴室里突发心梗不幸离世。”
楚白向浴室四周看去,整个浴室都是用耶路撒冷的石灰岩制成,里面有一个又深又大的水流按摩浴缸,另外还有一张按摩石板。
整栋房子的内设 ,都以黑色,间搭以或浓或淡的黄褐色为主色调。凝重、高贵、华丽。处处依旧留有卡菲迪兰默的生活痕迹 ,他喜爱的古董级留声机,他的百达翡丽1953型,他的奥罗拉钻石钢笔,他的迪拜镀金丝挂毯,他的埃及古黑顶陶器……
“楚女士,这是卡菲迪兰默先生在去世之前留给你的一封信件,他在遗嘱里把他的一个品牌将转赠给你经营。你在星期三过来办理相关资料吧!”卡菲迪兰默的私人律师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些东西交给楚白,然后带上门,去到有几位来宾的客厅里。
楚白打开了卡菲迪兰默先生的信件:
“亲爱的楚,我一生中有很多人需要感谢,我也应当感谢你。
从我能看懂周遭世界时,我就有一个愿望,让我同我的母亲一生没有任何耻辱。
我的母亲不是法国人,她从一个饱尝种族纷争和战火的地方来到欧洲,沿着地中海、北海、波罗的海,四处流浪。我出生在阿姆斯特丹,小的时候母亲带我去看过梵高的画,父亲对于我和母亲来说都是一个谜。后来母亲带着我飘零在德国汉堡的莱泊帮大街红灯区。
服装设计是我开启新命运的钥匙。它让我改变了我的命运。我一直想要做的是,为我的母亲设计一件世界上最高贵、最高雅的衣服,让她成为这世界上最高贵的女人,让我成为一个最高贵的人。
我的出发点和动机,其实一直都只做一件事,为我的母亲设计一件永远抵达不了的服装,完成自我救赎。
我的设计理念永无止境是做上等人穿的衣服,选用高档的华丽、上乘的面料,表现出耀眼、光彩夺目的华丽与高雅。继承着高级女装的传统,始终保持高级华丽的设计路线,做工精细,迎合上流社会的审美品味,觉得这就是巴黎服装最高精神。
在全世界看来,卡菲迪兰默一直是炫丽的高级女装的代名词。
是的,我一直追求品质上乘,做工精细,浪漫迷人,中规中矩,淘汰任何个性主义,光怪陆离,破败做旧的理念。我一生都害怕破败不堪的东西,它让我战栗发抖。
许多年以前,你在秀场上修改了我的作品,把它修改成一件破碎和立体雕塑结合的风格。这是你第一次让我直面正视我自己的时刻。
我的母亲早已离世,在我念大学一年级时。
优雅服装之梦赐予和陪伴的几十年时光里,每一天我都谨遵时间的珍贵。如今我已度过八十六年漫漫人生路,我感觉到了一双手,它将拉着我,独自一人去到生命更为惊喜的地方。
楚,我不得不说,你其实是我真正意义上的老师。
你一直在追随真正意义上的设计,大胆、超越、无惧生命任何的过往,直面昼夜的颜色。 ”
楚白坐在椅子上,读完卡菲迪兰默先生的信件,她沉默的在卡菲迪兰默的书房里忘记了多有存在。
许多记忆,是楚白不能忘却的。
每次经过小学校园和幼儿园门口,和楼下卖甜筒的小店门口,楚白的内心都会被紧紧抽搐。
许多记忆,是楚白无法忘却的。
六岁前,她在大山深处的寨子里,和一群同样的孤儿在祠堂里看荒芜的童年。时不时都有凶悍的男孩骑在她头上,当马骑,有时还会剥光她的衣服胡乱摸她或者打她欺负她……
有一次她穿过一座山,沿着一条路,想独自沿着那条路逃离祠堂。太阳落山时走了很久的她饿得眼花缭乱,随着倒在地上,当她醒来时,她躺在一间杂草杂物堆满的屋子里。
随后,她爬起来,从破败不堪的墙缝里看见两个人光着身子在一张木板上 ,那情形和寨子里凶悍的两个十二、三岁的兄弟欺负小女孩如出一辙。吱吱呀呀的声音里,她听见两个声音在说:
“这个小姑娘太小,做你媳妇不太合适,你是要她做女儿吗?要不卖了。”
“等看看再说吧!”
好一阵子后,听到妇人说:“我得走了,回去了!”
楚白还没来得及反应应该怎么办时,破旧的门吱嘎一声被推开,走进一个人,楚白立即爬起来,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横竖着皱纹的老头 ,楚白眼里露出狠狠的光来。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就在老头来抓她的瞬间,他扑通一声倒下了。
楚白飞快从门里逃了出来,她不再感到饥饿,浑身上下有着无穷的力气,从弯弯曲曲的小路一直跑,在月光里一直不停的奔跑。
她看见了一条河 ,她竭尽全力的朝河的方向飞跑。她听婆婆说过,盐巴从好大的船上运来。
路两旁的树枝一晃而过的甩在身后。
她在河边停下来,靠在一个很大的石头下面。扎人的荆棘条刺破了她的衣服,她把手臂和脚底上的刺拔出来。靠在石头上,在河水哗哗的流淌声睡去。
等到黎明时分 ,楚白再次醒来。
一条船在不远处停下。她看见好几个人从船上下来。
她蹒跚着向他们走去。
楚白来到了一座城市,在她如梦一样的险象环生后,还来不及把恐惧和喜悦整理之际,她开始了在养父母家新的生活。
楚白从不和任何人说起,特别是她的幼年时代 。她在大山深处和来到养父母家那个比她大十四岁的表哥,总是抱着她,放在他腿上抚摸她拿身体轻触她;她也无法忘记那个戴眼镜的厚嘴唇男教师总是叫她去办公室批改作业,亲她的嘴唇,她朝地上使劲吐口水,然后跑出办公室。
她在养父母家终于长大,上完大学。
她从不告诉任何人,她还没准备好自己,她打算让时间消失它们。当她路过最美好的青春时光时,她去了遥远的地方,她想用地理位置来换取忘却。
她由一个模特成为一名时尚服装设计大师,如同她的老师卡菲迪兰默一样,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时尚帝国。
在那盛大的命运里,楚白希望自己的另一个灵魂也许能轻松喘口气。
她从小早熟,从童年起,每一双异性投递的眼光,每一个经过她身边的人回过头凝视她的神情,以及,每一个故意接近她示好的微笑,她统统怀疑他们背后的阴谋。但她必须要求自己把他们当着好人,从而以礼对待。因为,她内心要求自己:一,这是她自己的秘密。二,她的秘密让她有轻度心理问题,过度警觉,她眼里一切外界的人、事都被折射成有弧度的扭曲。所以它要用双重身份来掩藏她的思考,粉饰内心。
楚白,从未想过,和谁共度终身。她害怕自己走入养母年老的状态,使出全身力气,守住养父的百分百的爱。楚白对这种枯竭窒息的捆绑,三百六十度寰转的解数无能为力。她只想躲避,让内心安宁。
楚白的前半生,借助了服装的美丽惊艳,完成自己渴求绽放的生命,就像是一台灯光打出,开始出场悲喜交集的舞剧,观众只有自己。舞剧里,楚白是娇艳的玫瑰,更是华丽倾城的牡丹,用清丽、天真、稚气又妖灼的摄人魂魄的美,去傲视反讽这世界给予她童年的过往。
她用若干奇异的设计,色彩纷呈、大胆组合质地的面料来分割、包裹、重塑、隐藏、坦露、结实、虚渺、创造身体与外壳并置的美丽。其实,所有身体的都来自一个主角,她本人。
服装成为楚白生命的支点,完成她人生之初的某种缺失的补给。她点燃服装创造的那条路,源于,去探索资我修正和完善。
她找到了一条路,走向内心,走向灵魂,借助这忧伤里衍生的优势,补偿自己生命里原始的缺陷。缩小啃噬她心灵的伤楚,和那囚禁在往事的自卑耻辱又渴望无拘无束绽放的矛盾。
她时常梦见自己开了,像一朵洁白的白铃兰花,带着蝴蝶的翅膀。同时还梦见,自己被推到悬崖边,脚下虚空,随时跌落。
楚白,自己和自己对话,强调潜意识里必须去尊重养父外,她便无从从男性身上找到任何的好感。她害怕看见甜品店卖甜筒的那个老头,他太像那个大山深处在她面前倒下的那个老头。
直到遇到卡菲迪兰默先生以后,她不再对所有年长的男人反感恶心,他像一盏圣灯,带领她穿越了她生命的暗河。
如今,她却读到了卡菲迪兰默先生留给她的信件,读到了一个如同她一样的灵魂。
生命,要有多坚强,才敢回头望一望?
才敢,去寻找,回过头,抵达灵魂出发的故乡。
楚白千万次梦见过儿时的那大山。她生来就属于大山,本应出没于那里的山林、原野、泉水、湖泊、那自由的风里,成为那山间一棵安静生长的树,那风里沉醉的白铃兰。她原是那山间的一个自然幻化的精灵,那里的山精水怪,一个大山的宁芙。
但是,她一次也没有再回过那大山深处。
她知道,那里是她想去而无法再到达的地方。
楚白站起来,她走到一个女人蜡像
旁,端详起来,蜡像上裹着还没完全缝好的,正在试制中的晚装,还有一条长长的丝带,垂落在地板上。
那只大白猫不知什么时候进到屋里来。
大白猫朝楚白走过来,楚白蹲下腰,轻轻抚摸它。
楚白想要把它抱起来,大白猫突然蹭蹭的受惊似的蹦起来,它的脚拽住了那条从蜡像上垂下来的丝带,蜡像旋即轰的一声倒下去,破碎在地。
楚白,惊奇的看见了一些真人的骨头。
还有一张照片,照片写着:爱你妈妈。你将和我永远在一起。
楚白热泪盈眶。
楚白在卡菲迪兰默先生书桌上的《魔香》为他留下最后一句告别:
不管你拥有什么 ,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让我再看你一眼 ,星空和黑夜 ,西去而旋转的飞鸟 ,我们生来就是孤独。——《梵高先生》
楚白看见卡菲迪兰默先生在书桌旁微笑。
星子和风总有一场盛宴
我走在起风的路上
那风朝我飞来
落进飞舞的发丝
它将它们雕塑
成为漫天花瓣
卡菲迪兰默先生的葬礼上 ,络绎不绝的人们拿着白花,轻轻放在他的墓前。
主持人念着默哀词:
卡菲迪兰默先生一生热血致力于创作直到生命最后,他一直都有掘之不尽的无穷灵感潜力!他同创作共呼吸!
他璀璨的时尚帝国、他的舞台、他的模特、他的男宠女宠们、陪伴他的那只猫……以及留给自己的眼镜片背后的无人触及的眼神……
一切,都是他,独世于繁华之外的剪裁!
他有希腊神话缪斯的羽衣,有缪斯的魔法,有缪斯的芬芳馥郁、虹霓艳影,一颗从属昂仰、优雅、高贵的灵魂!
他把美丽从混沌中,从沙砾中雕刻成珠贝!他把他的生命从黑发到白发雕塑成一枚勋章!
他把裁剪的无双繁华、举世热闹留给世人,把眼神叠捡起来留给自己。
他忘却了一个世界,沉浸在一个世界里,而后获得了另一个璀璨的世界!
这是他生命的模样。火山喷薄、深海延展——才华同香水、同酒精、同壁龛火苗、同暗语着交响乐的金属饰物、同一只猫柔软的体温、同裁量时空的眼神,在夜空浓烈蒸煮!在陨落之际,完成了一场生命浩瀚和极致!
世界之外、繁华之外、掌声之外、独行一生。他,是一个握着时尚魔杖的巫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