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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解毒 ...

  •   天尚未白明,燕国营地就起了不小的骚动,当漆白赶到时,面对的就是一滩如烂泥般躺在地上的士兵,地上布满呕吐的秽物,营地里充斥着让人作呕的味道。
      不愧是带兵多年的大将军,漆白看着躺在地上无力的呕吐着的士兵,只是皱了皱眉,身边跟随而来的好几个年轻的将军都受不了地跑到一边吐了。
      “这是怎么回事?”漆白一声怒吼,那浑厚的声线连呕吐的士兵都不敢再吐了。
      仓谷的守军将领立刻上前,苦着脸说道:“末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后半夜很多士兵叫喊着头昏,然后就不停的吐,还有好几个已经昏了过去了。”
      “随行的军医呢?让他出来看看。”
      “军医已经看过了,此刻正在检查毒源。”
      正在这时,军医急匆匆地过来了,一看到漆白,立刻上前行礼:“拜见大将军。”
      漆白手一扬,不耐烦地吼道:“还讲什么虚礼,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那军医被漆白的大嗓门吓得眉头直颤,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看这样子是中毒了。”
      漆白神色一暗,问道:“能查出来是什么毒吗?”
      那军医有些胆怯,道:“臣刚才查验了水源和食物,都没有毒。”
      漆白立刻冷下脸来了。
      “士兵集体中毒,你连是什么毒都查不出来,你是吃干饭的啊!”
      那军医立刻吓得软了腿。
      “表面看是中毒了,可是食物水源都没问题,臣一时也想不出这毒是怎么散发的,找不到毒源,臣也查不出是什么毒。”
      漆白神色更加难看了。
      这时,一个跟随而来的年轻将军走到了漆白身边,听到两人的对话,便对漆白说道:“大将军,末将倒可以举荐一人。”
      漆白闻言,转向了那人,问道:“何人?”
      “是一个女神医,医术很高,在衡郡颇有赞誉。”
      漆白这才缓了神色,问道:“你可知道在哪里找到她?”
      “知道。”
      “你速速把人带过来。”
      “是。”那人领命,立刻上马,飞奔而去。
      衡郡郡城离仓谷并不远,一来一回,不过半个时辰,及至天明,那个将领回来了,跟来的还有一骑。
      漆白看着站在眼前的女子,深深地皱着眉,显然是不太相信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会是神医。
      但见她面容焕然,皮肤白皙,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一身白色的葛布裁成的交襟广袖圆裾裙,腰间系着葛巾,并无环佩修饰,挽着平髻。漆白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也没在她身上找到半点神医的感觉。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女子嘛,全身上下唯一好看点的就是她头上簪着的那根白玉簪,上面用银片镂空雕花缠绕,延伸至端顶,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这是她身上唯一一个饰物。
      漆白睨着她,问道:“你便是衡郡里人人赞誉的神医?”
      漆白语气颇有一些轻视,但是那女子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没听出来,又似毫不在意。
      “将军谬赞!”
      “你叫什么?”
      那女子默默站着,并不答话,似乎不愿意告诉他。
      带她过来的将领此刻正站在她身后,手里还抱着一个黑色的六寸长宽的木匣子,闻听漆白问话,他连忙上前,凑近漆白耳边,小声说道:“因她医术颇高,在衡郡,人们都是称她为先生的。”
      漆白面上显然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压制下去了。
      “听闻你医术极高,今日请你来,就是请你查验毒源。”说完,让了让身子,好让她看看那些躺倒在地的士兵。
      那女子早在下马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营地的情况,此刻漆白让路,她便不客气地上前,来到一个士兵的跟前。先是拨弄那士兵的头,左右看看脸色,又翻翻眼皮,最后才把脉,这一连番望闻问切的动作让漆白信任了不少,便也走到了那女子身边,看着她一个个把脉。
      那女子只是查看了几个士兵的脉搏,便站了起来。
      漆白问道:“可查出是什么毒?”
      那女子秀眉微蹙,脸上颇有些为难之色,道:“现下我还不敢肯定,等找到毒源才能确定。”
      “可不可以带我去水源之处?还有伙房。”
      这时那个军医上前道:“水和食物我都查验过了,并没有毒。”
      女子闻言,微微地点了头,眼睛又看向了营地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最后落在了快要熄灭的火堆上。漆白向来精明,眼睛也看向了火堆。
      跟着女子的脚步,众人来到火堆前,这是晚上点燃的火,此刻只剩下一堆黑黢黢的碳了。女子在火堆前蹲下,用树枝扒了扒烧黑的木材,脸上露出了然之色。
      漆白也看了看火堆,不禁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女子扔了树枝,站了起来,看着漆白道:“这毒源不在食物,也不在水中,而是在火中。”
      众人深感诧异,纷纷看向了神医。
      “这衡山上长着一种草,其花可以入药,对热毒非常有效,但是叶子有一种致人眩晕的香味,想必这下毒之人便是将这种药草提炼成香,投入火中,用火的热度挥发香味,士兵吸入脑中,便会出现昏厥呕吐之症状。”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看着那女子的眼中都带着敬佩之色。漆白更是震惊不已,一个女子能有这么厉害的医术,却是不多见的,当即那眼中满满是钦佩之色。
      “那怎么解这毒?”漆白片刻便收回心神,急着要解药。
      “它的花便是解药。”
      “花?”漆白有些为难了,看着不远处高耸的衡山山峰,说道:“这个时节,哪里还有花?”
      女子道:“这种草药遍地都是,所以郡城里的药铺肯定有很多,只需两三瓣干花,兑两斗水煮开,每人两三口,便可解毒了。”
      “这么简单!”漆白立刻让人进城去收购花瓣。
      及至日上中天,一锅锅的药水已经煮好了,那些士兵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于是漆白指挥着没中毒的士兵喂药。
      女子看着神情委顿的那些士兵们,眼中流露出怜悯之色,便盛出一碗,亲自喂药。
      那被女子扶起的士兵,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觉得周身香气环绕,那眉眼间仁善柔和的笑容,让他误以为是见了天仙下凡,药到了嘴里也愣愣地不知道咽下去。
      所有的士兵都喝了解药,漆白亲自将神医送出营地,脸上再也见不到一丝轻慢,反而带着一丝恭敬。
      “果然不愧是神医,片刻就解了这奇毒,在下佩服。”说完深深地鞠了一躬。
      神医脸上却是始终带着淡然地笑意,“这并不算奇毒,下毒者也算是百密一疏,用了当地的毒草,我在衡山住了几年,早已熟知这周围的草药,所以能一眼辨别。”
      直到马儿跑得不见了踪影,漆白才收回视线,不住地对身边的人夸赞神医医术之高明。
      陈钰正在地图前与霍响商量趁着明早燕国士兵都中毒之际,夺下仓谷,这时一个先锋兵闯了进来。
      “不好了大王,燕军突然袭击前阵。”
      “你说什么?”帐内众人纷纷惊讶不已,陈钰更是脸色难看极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陈钰咬牙,冷冷地问道。
      “半个时辰前,仓谷的燕军突然冲入我方前阵,前阵毫无准备,守军几乎,几乎······全没。”似乎感觉到来自头顶的压力,那士兵最后几个字根本就是咬牙说出来的。
      陈钰看向地图,前阵距离中军大营不过百里。
      若是燕军有心,不过片刻,就能杀到这里。陈钰心里一阵发冷。
      这时又有一个士兵被搀扶着进来了,正是被派到前阵守阵的将领,满身是血,看样子伤的不轻。
      陈钰冷冷地看着那人,那人勉强跪了下来,没了搀扶,瞬间伏到地上了。
      “大王,这次抢夺前阵的是漆白亲自领兵,臣不防备,失了前阵。”那人痛哭流涕,眼泪鼻涕血糊了满脸。
      “现下漆白在哪里?”
      “他夺了前阵,便撤军了,还······还留下一句话。”
      “什么话?”陈钰眼微微眯着。
      “他说,他说大王是奸险小人······不敢正面应敌······偏要······偏要使歹毒的手段,为人不齿。”说完,那人抖着身子,趴在地上,任命地等候着陈王下令将他处死。
      陈钰冷冷地盯着他,眼中酝酿着暴风,随着这一沉默,帐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众人都以为陈钰会下令处死这个传话的人,个个胆战心惊,恨不能把头低到地下,好躲过君王的暴怒。
      谁知陈钰接着冷声问道:“漆白亲自领兵,带了多少人?”
      “一千人。”
      陈钰思索良久,道:“一千人?漆白一直守在衡郡,现下仓谷的守军都中了香毒,他哪里来的一千人?”
      “会不会是他从衡郡调过来的?”霍响出声道。
      此刻在陈钰盛怒之下,也只有霍响这个近臣敢开口了。
      陈钰摇头,道:“漆白不会这般猖狂,在这个节骨眼上把衡郡的守军调离,只是为了给寡人一个下马威。”
      霍响也深深不解,眉头紧皱。
      “派个人去打探一下仓谷守军。”陈钰最后下令道,然后又命人将受伤的将领抬回营帐,好好治伤。

      宋凝被带到了中军营帐,这是她第一次进来,却是被人不客气地提溜过来的,她心里隐隐不安。
      陈钰脸上丝毫看不出情绪,他起身走到宋凝身边,像是闲话家常一样,问道:“爱妃,你调制的香能维持几个时辰?”
      “这要看下的分量,昨日晚上投入的分量能让人三天三夜卧床不起,若是没有解药,最后会昏死过去。”
      “可是为什么仓谷的守军还能攻打我前阵呢?”
      宋凝一愣,不禁抬头看向了陈钰,却见他眼神冰冷,毫没有以往的温情,宋凝一下子就跪了下来。
      “大王明鉴,妾身所制的香毒绝对有效。”
      陈钰垂眼看着她,眼神冷冽如寒冰,这时打探仓谷的士兵回来了。
      陈钰并没有让宋凝站起来,他走到案前坐下,让那个士兵进来了。
      “打探到什么?”
      “启禀大王,臣潜进仓谷守军,发现他们并没有中毒的迹象。”
      “不可能。”宋凝立即跳了起来,脸色有些苍白,她又看向陈钰,一脸的委屈,“大王,请相信妾身,妾身所调制的香绝对没有问题。”
      陈钰看了她一眼,神色冰冷,宋凝顿时感觉浑身冒冷汗,僵硬地站着。
      “他们确实中了毒,”那个士兵连忙说道:“臣还探听到,今日早晨天没亮,漆白就到了仓谷,后来又来了一个女子,正是她解了香毒。”
      陈钰神色一凛,眼中露出一丝杀意。
      他冰冷的目光投注到了宋凝身上,宋凝立刻便感到脚底冒寒气。
      “区区一个女人居然解了爱妃的香毒。”
      宋凝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王······”她哀哀的目光看着陈钰,然而并未像以往一样得到陈钰丝毫的怜惜。若说是平常时刻做错了什么事情,陈钰并不会斤斤计较,但是这关于军国之事,战士生死,他是绝不会有任何的纵容。
      宋凝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一定能拿下仓谷,可现在不但没能进军一步,甚至被敌方出其不意地攻下了前阵,他如何能饶过这罪魁祸首?似宋凝这般办事不力,按照军规,处死也不为过。
      但是他心中隐隐有一些不平常的感觉,当听到那个士兵说那个解了香毒的女人的时候,他的心脏猛地激荡了一下。
      又是一个擅香的女人。
      “那女人是谁?”他突然出声问道。
      宋凝低垂的眼中显出一丝愤恨和不甘。
      “这个女子精通医术,在衡郡很有名,但是没人知道她叫什么,人们都称她为先生。”
      会医术的先生?陈钰突然想到一年前赶来救驾的那个江湖人,他也自称是受一位先生所托,那么这两个人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
      而宋凝听着这一番话,脸滚烫如热铁,只觉得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耳光,还是当着陈钰的面儿,这让她觉得颜面扫地,无地自容,心里顿时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产生了深深的恨意。
      而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是站在一边的霍琪,当他听到这士兵的描述后,心里也掀起了一层巨浪,旁边的霍响见他神色有些不对,轻轻地推了他一下,霍琪回过神来,迷惑地看着霍响。此刻霍响不好出声,只用眼神询问,但是霍琪没有回应。他的心已被这几句话给牢牢地抓住了,什么都思考不了了。
      将宋凝挥退,帐内便只剩霍响兄弟二人,陈钰转身坐下,面色凝重。霍响只以为陈钰是在为接下来的战事烦恼,遂不敢多言。
      “君瑞。”
      “臣在。”
      “你可还记得一年前在巴山下的那个江湖游侠吗?”
      “臣记得。”
      “那个人自称受恩人所托,并且称他为先生,当时寡人以为他口中的先生是个男人,现在看来,为燕军解毒的人恐怕就是那个人了。”
      “两人都是会医术,且被人称为先生,或许真的是同一个人。”
      霍琪道:“方才大王也说那人曾托人为大王解围,可如今又到敌军营里送解药,也不知究竟是敌是友。”
      这番话等于是在陈钰的心口上泼了一盆冷水,原本还心存着些朦朦胧胧的寄望,却是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他狐疑地望着霍琪,却只见霍琪恭敬地站着。
      是呀,当初亲耳听到晏灼被赐鸩酒,又是亲眼见她躺在棺椁里,为何如今一听与她相似的人便会心生妄想,妄想着她其实没有死,她还在这世上某个地方活着。
      香毒已经被破,宋凝的这条妙计也不能实施在衡郡了,那只有硬攻了。而漆白早已做好准备,在衡郡的城头上等着陈钰的大驾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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