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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短篇 ...

  •   成祺从小与赵樊一起长大,便觉自己是心慕赵樊的,到了十七八岁头上,觉得赵樊宜家宜室,与成王府甚配。
      沈归心慕成祺,第一眼便看上了这严谨古化的成王殿下,成王殿下性严谨,不苟笑,偏生了一张极俊的脸。沈归心有万物,眼界极广,有大智慧,但也逃不过小白脸似的成王殿下那张脸。无奈成祺这人向来不喜欢计划之外的事情。
      沈归胸有天下,背父弃兄,以一人之力使通天手段,挤掉了赵樊嫁给了成祺。而沈氏因为沈归的背离,她的母亲郁郁而终,父亲和兄长被成祺处处针锋相对,元帝崩后就下了大狱。
      沈归三番四次暗中助成祺成事,不惜牺牲父兄的前程,最后嫁作他人妇的赵樊入主成王府,她有些惊讶,如今这下堂妇也能做王妃了,低标够低的。笑归笑,她知道迟早有一天要让出成王妃的位置。
      十年,最后都是一场空;得知父兄落狱,而自己手中的牌已经悉数亮尽,面对丫鬟的哭泣,沈归一下子就梦醒。
      去求成祺,他们做了十年的怨偶,相对两怨,不如就此放过。成祺他心里怨的不过是十年前的那场可笑的相遇,她耽误了他和赵樊十年,他也不过才二十有九,后面还有大段的年华可度。只不过老天和时间,都不站在她沈归这边罢了。
      她让丫鬟去厨房找些吃的,以前觉得这些身外之物,府里的地位、待遇都不是什么事儿,现在想想,哈哈,自己太过倔强,这些点点滴滴,哪一样是小事,哪一样可以不在意呢。
      她爱成祺吗,爱的,十年了,两个人彼此折磨了这么长时间,她还是爱的,骗不了自己。
      成祺爱她吗,不爱,她可以不带半点犹豫地说出这个答案,因为他确实不爱。
      十年,她一丝一毫没想过了断自己。她是沈归,连太后都赞她有经世之才,可惜最后也不过如此。
      她记得出嫁时,父亲给了她一瓶福宁丸,若是有一日你被成祺遣归,便做一个沈不归吧,如今真的归不得了……
      福宁福宁,呵呵……
      人到终了,总会忆起当初那些给予温暖的人,她的祖母,她的父亲母亲,还有哥哥,那些不成器的打骂和诅咒,现在想来如蜜糖般甜蜜。
      沈归坐在佛台前面,混着一脸的泪,吞了一整瓶福宁丸。那玩意儿苦极了,干巴巴地硬是挤不进喉咙,入喉的那点药烫着喉咙一点点地往下滑,整个胃瞬间烧了起来。佛台前有好几个蒲团,她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这般死了实在不像个样子,便起身坐在佛堂的椅子上,整个身子重得抬不起来,但她的心却从未有过的轻松。
      她一手搭在黄花梨木椅的扶手上,另一只手里捏着翡翠玉珠,这一刻她一点都想不起来成祺是谁,赵樊是谁,只顺着心里那仅存的一点暖意,去往沈府,沿着露台往长廊那一处走去,过了花园,便是她母亲的院子,尔后是祖母的,然后是父亲的,她哥哥的。
      哥哥的仆童在院子里扫地,他抬眼看见沈归,忙把扫帚一丢,紧跑了几句道:“小姐,这半夏已过,你怎生一个人迎着太阳走那么远,暑了可怎么办?少爷在凉房里读书呢。”
      凉房里的窗子应声嗝嗒一声被推开,沈如丢了个嫌弃的眼神过来,不高不低道:“还愣着作甚,快进来!”
      沈归一笑,搁在黄花梨木椅上的手猛地落到腿上。
      佛堂的门从外推开,成祺寒着一张脸站在外头,半夏的天,阳光很烈,他裹得严严实实,面上却未见一丝汗意。赵樊跟在他身后,面上不虞,却也不敢说什么。
      丫鬟小心翼翼进门,“小姐,王爷说……”
      她扶了扶沈归,未及反应泪突然就下来了,他们沈家的规矩极严,越是这等情形,越是不能慌乱,她背对着成祺小声道:“小姐,你怎么坐着就睡着了,王爷他……”
      翡翠玉珠像是有灵,瞬间崩裂了绳子,玉珠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成祺在外头远远地看了一眼,便觉整个天都黑了。他离沈归不远,以他的步伐不过二十来步,他抬腿跨过门槛,竟绊了一下。沈归坐在椅子上,瘦瘦小小窝进了半个椅子,她看起来是在闭目养神,手搁在腿上,那丫鬟跪在椅子旁边,无声无息。他走近了几步到她跟前,若放在平时,以她警醒的个性,早就睁眼望过来了,如今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成祺咳了一声,“叫醒王妃,本王……”他顿了一下,说不出下文。
      丫鬟扶着椅背,仰头看着沈归的脸,静静道:“王爷,王妃她去了……”
      “哗啦”一声,满几的茶具被成祺扫在了地上,“这就是你们沈家的规矩,这就是……”他咳嗽了一声。
      赵樊既惊且喜,进府月余,她也能感觉到成祺对沈归的忌讳,此时她从背后抱住成祺,哑着声音道:“王爷,王爷,小心身体,她不值得……”
      成祺喘了一口气,低声道:“滚……”
      “王爷,我是樊儿啊,我……”赵樊从未见过这样的成祺,失了冷静和内敛,如一头发狂的狮子。
      “滚,”成祺吼出声,眼睛红地吓人。赵樊来不及伤心他态度的突然转变,求生欲逼着她连滚带爬地逃出了佛堂。
      丫鬟看了一眼成祺,
      成祺一把提起沈归,她真的极轻,轻到他一只手就能将她整个人提起来。她垂着头,因为这样的动作,嘴里溢出血来,顺着她洁白的下颚滴落。
      “一句求饶而已,”成祺哑着嗓子带着哭腔,将头抵在沈归额前,“一句……”他紧紧搂着沈归,她身体尚带着余温,马上便是永寂的冰冷。
      丫鬟跪在外头,看着一波波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无非是劝成祺将沈归入殓了,沈家已经倒了,沈氏不足为惧。有说不入宗室的,有说直接除名的。成祺和沈归冤家对头的事情整个大望一半的人知晓,成祺怎么报复姓沈的都不足为奇,不让入棺的,头一次见。
      沈归是服毒死的,死的是如何如何的不光彩,她现在浑身跟涂了防腐一般,半夏的天气,一时半会也臭不了。
      最后连太后都来了,太后来便来了,既无尊仪,也无排场,大喇喇往佛堂的蒲团上一坐,嗅了嗅佛堂,无半点异味,这才道:“行了,你也别在这假惺惺地伤心了。她在世时你如何对她的,大家心里都清楚。她这些年诸般忍让,不过是凭个心字,她不喜欢你,你连屁都不是。这一世算她倒霉,下一世你别在她面前出现了。换我,我也不好意思再见她,让她清净地走吧。”
      成祺动了动,埋头在沈归脖颈旁,呜咽出声。
      沈归入殓了,出殡当天,被贬为平民的沈氏拦在道旁,称平民不可入皇族陵墓,坚持要带沈归走。成祺剑都拔了,皇帝一道圣旨,将沈归还给了沈家。从此成王府的王妃只有赵氏,从无沈氏。
      无两年,太后便不行了,大行那日,她卧在榻上,直直望着茶几的方向。成祺进了内殿,她指着目光所落的那一处,突然道:“我还记得,她就站在那,先是跪着然后立着,真是个能说会道的孩子。喜欢成祺,想跟成祺在一起,哈哈,怎么是这么天真的孩子……”
      太后像是找回了目光,抬眼看了一眼成祺,笑着道:“我说不行,成祺喜欢赵家那孩子,她便将里里外外各方各面拆开来跟我讲。朝廷上下,中央地方,番邦属国,既在她嘴里也在她心里,桩桩件件清清楚楚,真是让人叹服的一个孩子,可惜命不好。”
      成祺立在那里,眼光落在太后指着的那一处,脸上看不出表情。
      “如今我也走了,能念着她的人不多了,你就长长久久地活着吧。她既不留名于沈氏,也不留名于皇族,都是你害的。”太后笑骂了一句,垂下了手。
      沈归虽回了沈氏,亦不能葬入祖坟,一个被皇族遗弃的女子,一个服毒自裁的硬骨头,沈家不敢要,于是便将她停在了逐流地,一个专门放流尸的地方。虽入了土,她却再也找不到家了。
      成祺想,沈归,这就是你的下场,是你非要跟我的下场。如果有下辈子,你一定不要……他立在五月的暖阳里,整个身子仿佛都困在了冰窟中,从里而外渗着寒意。
      又过了十年,成祺终于耗尽了一身元气,他坐在佛堂里沈归身故的那张椅子上,肺里撕心裂肺地钝痛。这世上已经无人记得一个叫沈归的女子,成王妃赵樊也早就被送进了清修庵。
      成祺爱沈归吗,爱的。
      在这个世上一个没有人的角落里,偷偷地用尽全力地爱,于事无补地爱。
      “如果有来世,你别再来找我……”成祺轻轻说了一句,突然落泪,慌忙改口道:“别……不来找我……或者我去找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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