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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安分守己 ...

  •   “皇上当心路!”廖中全刚提醒完,祁铮绊了个踉跄,他瞪了瞪廖中全,“瞎喊什么?吓朕一跳。”

      廖中全无奈:“恕奴才多嘴,皇上不能攥得太紧,虽是冬日里,但皮肤的热度也会把它温化了。”

      祁铮倏地反应过来,手里的冰雕小祁铮果然缩了一圈,廖中全立刻道:“皇上交给奴才吧,奴才用帕子沾了雪包起来就不会化了,等回了居仁殿,再让人从冰库取些冰来搁在一起,或许能长久存放。”

      祁铮不自然道:“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却口嫌体正直地递给廖中全,盯着他去墙角取雪,还不忘嘱咐道:“要干净点的。”

      廖中全称是,勾腰捧雪,冰晶小人放进洁白的雪中,那眉眼唇鼻,那气质,真是活生生的另一个小皇帝。他不由窃喜,没想到皇后娘娘还有这号手艺,头发丝都下了功夫,可见是把人放在心上的。

      祁铮伸手:“朕自己拿。”

      廖中全笑道:“皇上其实不该把这个拿走,留在皇后娘娘哪儿还能存个念想,时不时拿出来看看,见像如见人呢。”

      祁铮怅然道:“朕瞧她的意思不过是随手雕的罢了,若不抢过来,还不知道她要怎么糟蹋朕这张脸!”随即气道:“胆大包天小东西!幸得是朕看见了,要是被有心之士捡到,有她苦头吃!这般没心没肺,朕不罚她,怕是不会长记性。”

      廖中全不禁点头,皇帝毕竟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天颜不可亵渎,描画雕刻上都有忌讳,轻易不能动工。但皇后在皇帝面前没规矩惯了,许是没想到这上头来。

      祁铮思忖,念头一闪,笑意在眸中浮现,“难得她有个拿得出手的手艺,既然能沉下心干这种精巧活,那不如就让她好好在梧兮宫给朕雕一副后宫女子群像出来。她身为后宫之主,连底下的嫔妃都认不全,不像话。”

      这消息传回梧兮宫时,楚令沅正在追查祁铮为何会发现她藏在雪堆里的雕像。没人注意,刚才那只被祁铮爱抚过的丑橘正迈着猫步迤逦地从门外跃进来,毛茸茸的爪子上沾着雪,在木地板上留下一排湿印子。

      “什么?”楚令沅听到噩耗,僵硬地转过脖子,看着传话的太监不敢相信道:“他要我做什么?”

      太监对皇后的威名有所耳闻,战战兢兢道:“皇上说娘娘对后宫嫔妃关心不足,多年以来消极怠工,甚至不识嫔妃名讳,实在德行有失,现命娘娘雕刻后宫嫔妃女子群像以示惩戒。稍候内廷司会送冰和画像过来,还请娘娘专心致志,争取在立春之前刻完,不然天气热了,难以存放。”临了他还着重强调,在没有完成任务之前,皇后最好不要离开梧兮宫。

      合着她又被禁足了?

      楚令沅险些背过气去,环顾四周,珐琅彩婴连瓶,不行,太贵!芙蓉白玉杯,也比较贵!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太重,砸不动!花开富贵白金盘,摔不坏!她转来转去,活像炸了毛的猫,最终瞄准一个银鎏金簪花暖砚盒,刚举起来,冬青扑过来夺走,“我的好主子,这虽只是个盒子,但可砸不得!太后赏的!”

      楚令沅气闷,重重坐到榻上,捞起个靠枕软绵绵捶了几拳。她深吸口气,缓缓放开手,咬牙微笑道:“是呀,我干嘛要砸我自己的东西,要砸也是砸他的!”

      常若劝道:“奴婢瞧皇上不像是有意为难,您安排冉家姐儿住进梨花苑,太后那边怕是不好交代,如此一来,或许能免些麻烦。”

      楚令沅怒道:“可他就不能换个法子?回回禁我足就罢了,这次怎么不让我抄书了?”举起手指头,哭丧道:“为了雕他那张臭脸,我手都破了好几个口子,让我弄个劳什子后宫女子群像,他怎么不去向太上老君要九转金丹直接升天啊!”

      茯苓憋着笑:“娘娘息怒,皇上哪次罚您是认真了的?想办法蒙混过关就是了。”

      楚令沅道:“我这项功夫可不是谁都仿得来的!”

      她还是气不过,后宫女子群像?他是觉得自己妃子很少吗?等等!如果冉家那群姐儿现在被临幸入册,岂不是又给她增加负担?祁铮这厮果真奸诈!诚然多个把人也不算什么,但很多事产生偏差往往都在那一念之间,她现下就觉得再多雕几个冉家姑娘是件烦人的事。

      于是她遵从本心道:“常姑姑,你在宫里熟人多,找几个人盯着梨花苑,在我雕完之前,不想听见她们有谁被幸了。”

      ―

      太后阖目养神,轻轻摩挲着手指上的念珠子,顺嬷嬷在一旁焚香,忽然听太后问:“梨花苑那边如何?”

      顺嬷嬷道:“已经收拾妥当,那地方还算宽敞,姑娘们自己的侍从和福寿宫安排的宫女太监跟过去也勉强住的下。”

      太后问:“姑娘们呢?”

      顺嬷嬷道:“闹腾的还是在闹腾,安分的依旧安分,里头掐尖的还属芽儿姑娘。毕竟是这批姐儿里身份最尊贵的,资质又好,奴婢瞧着可以留下来。”

      太后低叹:“芽儿过于单纯,她是温室里娇养的花朵,又不像枳玥那般固执,深宫难熬,太容易凋零。哀家着实不忍,口口声声为了冉氏一族,可现在做的桩桩件件何尝不是在伤害这群姓冉的孩子啊。”

      顺嬷嬷道:“太后有太后的难处,何须自责。奴婢说句难听的,她们含着金汤匙出生,享受了旁人不能比拟的尊荣,断没有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道理。太后从前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如果她们心有怨言,那只能说没看透自己的命!”

      太后沉默会儿子,又问:“那一个呢?”

      “还是老样子,平日不是烹茶就是刺绣,不露圭角,与其他人相处倒很融洽。”

      “她可曾联系过家里人?”

      “未曾,奴婢看她倒是个老实本分的。”

      太后锐利道:“就怕她太老实了,故意藏拙呢!这天下有哪个男人是真的喜欢老实的,搁哀家这儿装象,看来是还没下定决心呐。”

      顺嬷嬷道:“奴婢找个机会敲打一番就是了,她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对她最好。”

      太后冷哼:“这宫里就是聪明人太多了,一个个藏着掖着,算计的悄无声息,冷不丁就冒出来吓你一跳。从前的嘉贵妃算一个,现在的皇后也让人格外意外呢。”

      顺嬷嬷惊讶:“太后是不是多虑了,皇后虽然一贯喜欢装傻,但她进宫这几年的确安分守己,不像是扮猪吃老虎的人。她安排姑娘们住进梨花苑也无可厚非,毕竟是皇上选进来的,两边都怠慢不得,不跟福寿宫作直接作对已经算识相了。”当年的嘉贵妃可是跟太后斗到最后的人,皇后如何能比。

      太后皱眉:“但愿是哀家想多了,皇帝近来对她多有照扶,从前哀家还不觉得,现在瞧着,未免护的太紧。”

      顺嬷嬷却道:“皇后是皇上亲定的,自然另眼相待。况且皇上也是个男人,这些年忙于朝政,对后宫一直淡淡的,如今皇后出落的越发水灵,心思难免活络。”

      “是啊,不怕男人多情,就怕他铁了心的绝情。”太后感慨:“眼看皇帝是跟哀家越走越远了,本以为他至少会给冉家几分体面,谁知连多看一眼冉家姑娘都不愿。”

      顺嬷嬷劝慰:“皇上自幼养在太后膝下,母子情深,现在只是一时没想明白,日后定能理解太后苦心。”

      太后苦涩道:“到底是哀家对不起他,他怨我也是应该的。”顿了顿,语气冷冽,“但哀家对不起的也只是他,是那个被哀家当作亲子疼爱的小十三,而不是所有祁家人!当年大周危难时,我不顾父亲和其他世家反对也要支持铮儿亲征,从未克扣前线用度,哪怕铮儿把楚明召回建安跟我作对,我亦没有阻拦。祁家人的大周保住了,哀家也从朝堂上退下,我对祁家已是仁至义尽!”

      她不禁冷笑:“可先帝到死都没有相信过我,如果不是他留下的人故意翻出那件事,铮儿怎会知道,又怎会跟我生嫌隙!他怕我干涉朝政独揽大权,怕他的大周从此姓了冉,从我入宫那天起他就在防我。”

      太后像是骤然回到几十年前,深入骨髓的痛楚被唤醒,青筋突起的手死死捏住念珠子,抬首望向上空,眼神深远,隔着生死与某个人遥遥相望,“我跟他这一场夫妻,当真是荒唐可笑。”

      顺嬷嬷拧了张热帕子为太后擦拭泪痕,劝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太后何必伤怀,您是大周当之无愧的太后。”

      太后有些恍惚:“是呀,都这么多年了,想哀家初见先帝不过才十五,一眨眼,已是迟暮之年。”尘封的记忆掀开一角,像泼过水的青石板路,洗去灰尘,无数人踏足过的痕迹才略显清晰,她呢喃道:“枳玥的性子像以前的我,执拗清高,只有吃尽了苦头才肯回头。当年惠元皇后殡天,我被太皇太后召进宫,姑奶奶说冉家是时候再出一位皇后了,我便知道我的命运从此与这座皇宫紧紧相扣。”

      但先帝对惠元皇后的死耿耿于怀,疑心冉家,对她一直没好脸色,而她又不是个肯服软的,不等封后,他俩便闹出诸多不愉快。这不顺的开端好像预示了她的一生,先帝不愿封她为后,但迫于父亲施压,还是让她做了宫里最尊贵的皇贵妃。中宫空悬,她甚至感受不到她与皇后那名义上的一步之遥,但偏偏是这一步之遥,差点困住她半辈子!年纪的增长让她学会低头,却没教会她认命,与先帝貌合神离多年,生下皇子后以为能过安慰日子,不料遭人陷害,险些丢掉性命不说,他竟也不信她!

      “我那时才知道什么叫心灰意冷,我本不是石头做的。”太后闭了闭眼:“我看尽他的凉薄,留下琮儿出宫修行,原想青灯古佛了余生,可他偏又来招我。我如何不知他只是为了利用冉家制衡其他世家才抬我为后,可或许是贪念那点温情,亦或许是受够了寺庙清苦,我终究是回宫了。”

      姑奶奶说得没错,冉家的女儿只能在繁华里绽放,几年清修不仅没让她放下,反而让她的心越发坚硬冰冷。她站在高处俯瞰皇宫,才幡然醒悟,其实他从未给予她什么,犯了这么多错受了这么多罪,她只是拿回了本就属于她的东西!

      “我冷眼看着他跟我虚情假意,宠了一个又一个,虽每逢十五总要留在我宫中,待我敬爱有加,但他打着雨露均沾的幌子,迟迟不肯把琮儿还给我,我便彻底心死。他不仁我不义,我一生骄傲折毁在他手上,杀他几个儿子和女人又算得了什么?我身为皇后,我的亲子难道不该养在我身边?不该是太子?他不帮琮儿就罢了,还任由嘉贵妃离间我们母子!琮儿的死和他们脱不了干系!就算日后到了地下,我也不怕与他对峙!”

      衡王祁琮是先帝的四皇子,在太后回宫前一直养在嘉贵妃身边,钟灵毓秀,十二岁便封王建府,是先帝年长的几个儿子中最出色的皇子。难能可贵的是,他生在帝王家却品性温厚,待人接物具是谦和有礼,贤名广传,只可惜英年早逝,在夺嫡之争中下场凄凉。

      顺嬷嬷泪光闪烁:“太后福寿绵长,奴婢这把老骨头都还没下地,哪儿轮得到您?就算百年后,您也是上天享福,地府不敢留您。”

      太后笑得凄凉,“人死化骨,哀家的骨头怕也是黑的,就让哀家留在地下继续跟他斗吧。”她闭了闭眼,稳下心神,淡漠道:“不管如何,日后到底是她们的主子娘娘,还是找个时间叫姑娘们去梧兮宫谢个恩。”

      ―

      停了好几天的雪,晴空蓝兮的日头被一场骤降的大雨席卷得阴云密布,黑漆漆的天压在头顶,只稍片刻,视野便被噼里啪啦的雨串子荡起的雨雾罩住。鞋底踩在水洼里,带起污泥飞溅在裤脚上,小太监顶着油布伞飞速穿过山石,停在水潭旁等人。他怔怔望着被雨滴震起片片涟漪的水面,眸光流转,有股凄美的忧愁。

      “小满。”有人低声唤他。

      他回过头,看见个侍卫模样的男子,旋即露出一个笑,凤目微挑,顾盼生姿,白瓷般的肌肤在雨里越发突显,瘦弱的身躯好像随时都会被风雨折断。来人看得一呆,猴急的上前拥住他,嗅着他带着雨气的颈项,神情痴狂,“小满,你想不想我,哥哥想你想得紧。”本来还算过得去的脸顿时丑恶起来。

      小满不动声色,任由他又揉又抱,过了会儿,他轻声道:“我父亲兄弟还好吧?东西找到了吗?”

      撒情够了,侍卫松开他,“郑贵妃的人把你家看的紧,我废了老大功夫才见到你爹娘兄弟,他们都好,看来郑贵妃没亏待他们。”

      小满皱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进的宫,那恶毒的婆娘才不是我娘!你没跟他们提起我吧!”

      “好好好!那不是你娘,我嘴贱!”侍卫打自己的嘴讨饶,“我听你的话半个字没透露来意,混进巡城卫的兄弟里假装去你家抓贼,郑贵妃的人绝对察觉不出异常。”

      小满这才笑了,“东西呢?”

      侍卫从怀里掏出个扁长木盒,四角掉漆,但没有灰,想是被人动过了。小满伸手拿,他猛地往回收,嘿笑,“该怎么谢哥?”

      “急什么?先把东西给我看了再说。”

      侍卫递过去,贴着他问:“装的什么东西?”小满白了他一眼,“我不信你没看。”他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块质地普通的玉观音,他拿起抚摸片刻后放回,“这是我亡母的遗物,不值几个钱,当初被卖到宫里走得急,幸好没被继母糟蹋了。”

      说起伤心事,他双眸噙泪,“这次真是多谢王哥。”白皙修长的手缓缓攀上男人的胸膛,王侍卫心神一荡,握住那双柔荑,“为了你,我就是死了也甘愿!”

      小满破涕为笑:“当真?”

      王侍卫已经被美色迷了眼,如何看得出那情动下隐藏的冷漠和杀意,他疯狂啃咬着那双手,感受到与往日的不同,含糊不清道:“怎么这么多疤子,像刀划的。”

      “主子吩咐的差事,没办法。”

      “你放心,等哥哥把罗孝踢下去升了职,就想法子把你从梧兮宫那个鬼地方弄出来!”

      小满似乎神伤:“只怕郑贵妃不会答应,她让我在梧兮宫替的事还没完成,怎么会放我走?”

      王侍卫讪笑,凑到他脸前,“哥哥尽力。”在那张令人作呕的嘴落在脸上前,他一把推开侍卫,取下肩上的布袋,“这是小厨专门给皇后娘娘做的糕点,我偷了些,你找个机会给我爹送去,他怕是一辈子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王侍卫闻了闻,贪婪道:“哥哥也没尝过皇后吃的东西。”

      小满撑开伞:“不许偷吃!”随含情脉脉地看了他一眼,笑吟,“把东西乖乖送到,回来后我在老地方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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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安分守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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