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少年]月夜》梻桉

28、更坦诚一点

　　林茂树——林星宁的爷爷，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但是人还没醒过来，处于危险期。
　　林星宁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听门外自己父亲和姑姑低声吵架。
　　[我不是在说钱的事，我也不缺爸的这点手术费，林清河你尽过当儿子的责任吗？玲子走了之后到今天，你回家过几次？宁宁一个人生活那么久你见过她几面？过年绑架那件事还不是你害的？你有没有反省过？]
　　[爸这边我会请护工，等他情况稳定了我再回加拿大。]
　　[护工谁不会请？还‘回’加拿大？你真把那里当家了？爸爸躺在医院里不闻不问，女儿扔到日本去让别人家养着？前两年你要死要活的我也不管你，你还没完了是吧？]
　　[那你呢？你为了姐夫还不是……]
　　……
　　——原本姐弟只是在讨论照顾老人的事，到后面变成了互揭疮疤。
　　其实按理来说，林清河不放心林星宁一个人上学，首先应该考虑让她寄住在姐姐家里，但是姐夫生活作风实在混乱，再加上星野玲子的父母很早以前就不在了，这才联络了玲子生前的闺中密友、自己的老同学。
　　[姐姐……]林星宁的堂弟阮潼轻声喊她。
　　她的堂弟只比她小一岁，明明是男孩子却比她还矮一点，因为父母的缘故，小时候在她家住过一段时间，两人感情不错。
　　林星宁安慰他说：[没事的。]
　　她站起来，打开病房的门，门口两个大人都不说话了。
　　林淼问：[宁宁怎么了？]
　　[我和潼潼出去买点吃的。]林星宁也没有和自家父亲说话，带着阮潼径直穿过走廊去电梯口。

　　两个人坐在住院部楼下的长椅上，阮潼大致和林星宁说了一些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家里的情况，其实除了爷爷出车祸这件事之外，别的基本都和她知道的一样。
　　[我好难过啊，每天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做什么都不高兴……之前爷爷还会和我说话，现在……]他低垂着脑袋。
　　林星宁在安慰别人这一点上确实非常不擅长，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他高兴一点，突然口袋里手机“嗡嗡嗡”地震动起来。
　　[我接个电话，]她看见来电显示是月岛，先和阮潼说了一声，然后起身走到边上接电话，“喂。”
　　那边问：“到了吗？”
　　“下午就到了。”
　　月岛有点不满：“到达之后打电话或者发短信报平安是基本常识吧？”
　　“嗯……对不起，忘记了，下次会注意的。”
　　“也不用道歉……”月岛感觉到她有点不对劲，“出什么事了吗？”
　　“爷爷的状况不太好，”还有很多不高兴的事……林星宁转而问，“月打电话找我有什么事吗？”
　　“只是确认一下你有没有到而已。”
　　“这样啊，我知道了。”
　　隔着电话，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尽管她尽量用轻快的语调回答，月岛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犹豫了一会儿，在对方准备说再见挂电话之前，难得直率地说：“……想听你的声音。”
　　林星宁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好一会儿之后才轻轻地说：“对不起，现在还有一点事，我迟点回给你。”
　　挂了电话之后，她看了一会儿手机屏幕上的通话记录，下定决心。
　　月岛结束电话，准备继续回去训练，结果看到鬼鬼祟祟躲在门口来不及躲避的人，他们连忙看地板的看地板，看天花板的看天花板，一个个都脖子不舒服的样子，心虚地四处乱瞟。

　　结束练习后回家，月岛走进客厅发现自家母亲坐在餐桌前翻着家里的相册。
　　“萤回来了啊？冰箱里留了饭，自己热一下吃吧。”
　　“……好的。”
　　那家伙不在家，生活质量一下子就下降了，月岛在心里抱怨了一句，然后去厨房热饭。
　　他端着晚饭出来的时候，看她母亲还在翻相册：“在看什么？”
　　“星宁不在觉得有点寂寞，想找找以前和玲子一起的照片，后来就看入迷了，”月岛妈妈指尖划过一张张老照片，“真怀念啊。”
　　月岛也瞥了一眼，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小女孩的独照，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抱着兔子布偶，看着镜头露出甜甜的笑——虽然人从小到大长相会有变化，但基本都是有迹可循的，他一眼就认出是林星宁。
　　“怎么会有她小时候的照片？”
　　难道——
　　“玲子寄给我的，”月岛妈妈揭晓正确答案，“我也寄过你们的照片给玲子哦。”
　　……原来不是什么两人幼时见过面这种渊源。
　　月岛妈妈又翻着相册给他介绍了星野玲子、林清河以及年轻时候的一些朋友。她说着说着怀念起了从前：“说起来以前我还和玲子私下开玩笑定过娃娃亲呢，给星宁和你哥哥。”
　　“为什么是哥哥？”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不满，这种不是应该定年龄相仿的吗？
　　“因为感觉萤小时候太调皮了，明光更会照顾人一点，”说这件事也算是一个小小的试探，看见自家儿子这样的反应，她终于确认了，忍不住笑出声，“这样都要介意吗？”
　　月岛意识到母亲的揶揄，不自在地装作专心吃饭没有回答。
　　月岛妈妈心情不错地叮嘱他吃完饭之后记得洗碗，先回自己房间了。
　　看见自家母亲把门关上，月岛马上凭借记忆找到其中一本相册，翻到林星宁的照片，用自己的手机拍下来。
　　“等那家伙回来的时候可以取笑她。”
　　只是为了这样而已。
　　……虽然，她小时候，还是有一点可爱的就是了。
　　……好吧，是很可爱。

　　晚上林清河和林淼陪床，阮潼第二天还要上课，由他父亲接回隔壁市了。
　　林星宁回自己家睡觉，虽然那间房子没有人住，但还是有钟点工定期上门打扫，不至于睡充满灰尘和霉味的床。她的房间保持着离开时候的样子，一点都没变。
　　林星宁打开书桌上的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些破损程度不同的圆珠，还有一些金属部件。
　　她之前和阮潼吵了一架。
　　她的弟弟经常会抱怨很多事，但是自己不做出改变。以前她害怕会破坏他们的感情，只会苍白无力地安慰他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还是第一次真实地分析之后给他提出建议。
　　然后不出所料，阮潼觉得一直以来明明很关心很迁就自己的姐姐也背叛了自己，只会说一些大道理，不理解他，果然就吵起来了。
　　林星宁坐下，用手指拨动盒子里的金属铃铛，陷入自我怀疑。
　　不过她没有沉浸在那样的情绪中太久，很快找出衣柜里的睡衣去洗澡。
　　等洗完澡，睡前和月岛再通了一次电话，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只是听着对方的呼吸声，就感到安心。
　　“该睡觉了，月明天还有晨练。”
　　“嗯，晚安。”
　　挂掉电话之后，她缓缓吐出一口气。

　　[宁宁，现在过得好不好啊？]病床上，林茂树半坐起身，摘下了氧气罩，这样问林星宁。
　　[挺好的，我交到了很多朋友，月岛阿姨、哥哥都对我很好。]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他微笑了一会儿，渐渐又充满愁绪，[虽然担心潼潼，但是我实在没那么多精力啦。]
　　林星宁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要好好的啊，宁宁，要好好的……]
　　林星宁睁开眼睛，拿起震动的手机，来电显示是林淼：[喂？姑姑。]
　　[宁宁……爷爷没了……]

　　就算再不愿意接受，不论是谁，死了之后，最终只会变成一抔黄土，装在小小的罐子里，然后放在坟墓中，为了承载活着的人的思念与痛苦。
　　林星宁上完香站在一边，不一会儿感觉到衣袖被扯了扯，回头看到满脸是泪的阮潼：［怎么了？］
　　［……］阮潼迟疑了一会儿，哽咽着道歉，［对不起，我昨天不该那么说你的……］
　　［没关系的。］她这时候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

　　葬礼结束后，林星宁收拾完东西，和林清河一起打车去机场。
　　安安静静的，两个人都无话可说。
　　过了很久，林星宁开口：[我在乌野上学很开心，月岛阿姨对我也很好，她常常说起妈妈的事情……如果你什么时候有假期，也可以来看看。]
　　[哦……好的。]
　　父女间短暂的对话就这样结束，等出租车到机场，林星宁先检票登机：[再见，爸爸。]
　　[再见。]

　　林星宁回到月岛家已经晚上八点，她一直都没有报平安或者通知别人的习惯，提着行李箱走进屋子的时候被月岛妈妈一通数落：“怎么不提前打电话？这么迟了一个人坐车多危险！”
　　“嗯……抱歉。”她不好意思地抓头道歉。
　　“先去放行李吧，我去煮点吃的。”
　　林星宁习惯性地想要自己搬行李箱上楼，被转回来的月岛妈妈叫住了：“自己搬不动的吧？”
　　“没关系的，我自己也可……”虽然这次回国还顺便带了秋冬季的衣物，有点重但还在她自己可以搬得动的范围里。
　　“萤，下来一下！”月岛妈妈冲楼上喊。
　　月岛很快应声开门，下楼看见林星宁时的第一反应是皱着眉问：“要回来为什么不提前打电话？”
　　“对不起，知道了，下次会注意的。”她小声道歉，跟着帮她提起行李箱的月岛上楼。
　　他显得有点不高兴：“上次就说过会注意的吧？”
　　“嗯。”
　　月岛在她第二次道歉之前开口：“既然觉得自己做得不对，倒是记得牢一点啊。”
　　林星宁看着他把行李箱放在自己房间的门口，想起之前他给自己打电话时候说的话。
　　那是月岛不擅长，也不习惯说的话，他不会口头表达这种柔软的情绪，是因为担心自己所以才说的吧。
　　她觉得自己也该再坦诚一点，犹豫了一会儿：“以前，有这样的习惯的话，意识到家里没有人在等我，会觉得难过的吧。”
　　月岛愣了愣，转头看她，这是他印象里林星宁第一次主动地说出自己以前一个人生活觉得寂寞的话。像是心里柔软的位置被磕碰到一样，产生酸疼的感觉：“……现在还有以后，都会有的。”
　　“嗯……我以后会记住的。”
　　“去吃饭吧。”
　　“好的。”
　　林星宁把行李箱放回房间，下楼吃饭。
　　月岛妈妈原本还打算等她回家做大餐的，但是她没有提前说自己今天回来，所以只有面条。她一边吃着面条，一边大致说了自己爷爷的事，多的那些烦心事就不说了。
　　吃完准备去洗碗，被月岛妈妈拦住：“先回去收拾行李，我来洗吧。”
　　对比月岛的待遇，这才是亲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