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火》金怪兽

1、第 1 章

　　夜里11点，呼啸还呆坐在咸阳机场的候机室。
　　她有些头疼，在手机上随手找了一份歌单，戴了耳机就开始闭目养神，等着登机。

　　自从父亲走后，母女关系更糟了，好不容易赶着五一回来看她，母亲又闹脾气，将父亲离世的怨气都撒在她身上。
　　“你那个爹死了好，怎么不把你也带走，省的让我看见怄气！老大不小了不结婚，一个人呆外面想气死我是吗？”说着，魏知秋就开始哭，边哭边骂死去的呼志国，骂来骂去也无非是“为什么死的那么早，还给我留这么个不孝的女儿。”

　　呼啸从小和呼志国亲近，小时候呼志国单位轮休的时候，总爱骑着自行车带着她满西安城溜达。

　　回民街还没成旅游景点的时候，呼志国总能起个大早带呼啸吃肉丸胡辣汤；或者父女俩去城墙根下听戏，装模做样地随老人家哼几句。那种时候不多，在呼啸的记忆里却很美好。

　　呼志国是榆林人，说话带一点陕北口音，虽然在西安安家，到底还是母亲口里的“陕北蛋”，当初俩人结婚，魏家不过图呼志国的铁饭碗和大学文凭。婚后也是平平淡淡地过，一家三口过得还算顺心。

　　直到06年，呼志国牺牲，家里的氛围就没有对过。那年呼啸中考刚结束，等出差已久的呼志国回家，然后一家三口准备去新疆旅游，旅行团都安排好了，呼志国却没回来。

　　组织上安排呼啸和魏知秋去昆明接回呼志国的遗体，呼啸念书早，那时候不过14岁，对生死，无法释怀更无法参透，她只能盯着父亲僵硬的遗体，内心都是埋怨，一滴泪也挤不出来。

　　魏知秋没了魂儿似的在太平间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骂，呼啸只是呆呆地立着，魏知秋骂够了呼志国，转身拉过呼啸让她跪在父亲身边，魏知秋不停地推搡着呼啸，“没良心的东西，你爹死了你一个屁都不放，父女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会儿功夫呼啸靠着候机室的椅子背睡着了。
　　梦里是呼志国的葬礼，有隐隐绰绰的哭声，烧纸钱的味道在鼻尖怎么都散不开，呼啸哭得难以自持，有人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说：“笑笑，别怕。”然后一个带着杉树气息的怀抱紧紧地抱着她。

　　半梦半醒间，呼啸闻到好闻的杉木香，头不由自主地往下磕，忽地就醒了。右边原本空着的座位坐着一个男人。翘着二郎腿坐着，深色牛仔裤也盖不住这双大长腿。黑色的棉短袖，露出结实的手臂。
　　手撑着下巴，是在看手机，屏幕上是缅甸的地图，应该是掸邦。呼啸瞄了一眼想这人估计也是随团的旅客，有些奇怪怎么也是一人成行。

　　沈定北头发剔的短，一对剑眉，鼻梁高的不像亚洲人，从侧面看异常养眼。呼啸刚睡醒，脑子还不清醒，就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直到这张漂亮的脸转过来，唇边带着笑：“小姐，再看我脸上该穿洞了。“

　　呼啸反应过来，假装咳了两声，忙转过头去。脖子可疑的红了。
　　这男人正面看起来更英俊了，肤色健康，牙齿也白。唯一遗憾的是，他右脸，靠近下颌骨的地方，有一条3厘米左右的淡疤痕，是旧伤了。

　　呼啸把他的长相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觉得面熟。

　　这股尴尬劲真是强悍，呼啸不敢转头再看他，转身从左边的背包里掏出一包薯片消磨时间，顺手把音乐声调的更大。

　　不过这男人好像不打算放过她，好整以暇地看呼啸做完一系列动作，还继续盯着她。
　　呼啸有些脸热，但觉得自己不礼貌在先便没了脾气。过了一会儿这男人还是看她，呼啸终于忍不住瞪他一眼。

　　沈定北扑哧笑了，伸出右手：“别介意，我开玩笑的。“
　　呼啸盯着人家的手，看了一会儿才摘了耳机，伸出右手，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我就是好奇。“
　　男人的手掌宽厚温热，他很礼貌，轻轻一握便抽手离开。

　　呼啸等得这趟航班是去曼德勒的红眼航班。

　　呼啸的发小蒋春风自己开了一个旅行社，专做东南亚旅游生意，不知道走了几家后门，和另外两家旅行社合伙批了一条航线，包机飞缅甸曼德勒，团费出奇的便宜，赚的其实是游客的购物钱，进店的项目安排的明明白白。

　　呼啸和母亲不欢而散，想去蒋春风家暂住几天，蒋春风发微信说自己快忙疯了，问她：“缅甸的购物团去不去，飞机空了几个机位，油钱我出了，你就负责观光，什么也甭买，出去散散心成吗姑奶奶？”

　　呼啸脑子一热就应了，这才到了机场。

　　沈定北是个贫嘴的北京人，呼啸做过三年社会新闻记者，也不怯生。
　　两人三言两语聊的颇为投机，两个人跟仓鼠似的分食薯片，呼啸一时间觉得这晚来的航班其实也不错。
　　沈定北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大包大辣片，呼啸眼都直了：“不是，你也太夸张了吧！”内心腹诽这帅哥也太接地气了吧。

　　沈定北淡定地撕开外面塑封包装：“我中国胃啊，怕去那边吃不惯，我包里还有榨菜什么的，”他用眼神示意呼啸：“来点？”
　　呼啸摆手：“回头馋的时候再找你，大晚上我歇会儿。”
　　说完呼啸身子往下溜了半截，半躺着与沈定北闲聊。

　　这男人虽然长了一副好皮囊，却半点不高冷，什么话题都信手拈来，令呼啸更为好奇。
　　不过显然沈定北对她也很好奇，问她：“这个团都是老头老太太，你一风华正茂的小姑娘跟着凑什么热闹？”
　　呼啸笑：“那你一身强体壮的小伙子干嘛来？”
　　沈定北：“嘿~小丫头片子。”

　　沈定北告诉呼啸，自家老爷子年事已高，老战士，有一愿景就是亲眼看看滇缅公路，这一次是派自己打头阵，怕呼啸不信，还掏出手机给她看老爷子的照片。

　　呼啸半信半不信，抿唇笑：“要我说，我看你像走私犯，浑身不正经。”
　　沈定北笑，用黑眼睛看她：“我可不是什么走私犯，最多拐卖妇女罢！”

　　呼啸被他盯地失神，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他。

　　反应过来的时候，沈定北已经站起身，让呼啸帮着看包，自己去吸烟区抽烟。

　　这男人坐着还不觉得高，站起身比周围人高了一截，呼啸暗叹果然自己就是个肤浅的女人！啊呸！

　　沈定北回来的时候，有人和呼啸搭话。看起来像一对情侣，男人个儿不高，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女人倒是打扮得招摇，脸上的妆有些浓，刚五月就穿着超短裙。三个人站着，那两人对呼啸说些什么，像是有事求她。

　　沈定北走过来，站在呼啸这边，微微低下头，低声问：“怎么了？”
　　呼啸听到有声音从头顶传过来，沈定北是真高，呼啸一米七的身高才将将到他下巴颏。
　　“没什么，他们不想托运箱子，但有三个行李箱，想让我帮忙拿一个上飞机。”呼啸轻声对他说。
　　那对情侣看到沈定北明显愣了一下。

　　“对啊，都一个团的，帮帮忙吧。”浓妆女人反应过来忙搭话，她刚刚来看呼啸一个人坐着，脚边一个大包，左手一个小包，以为是一个人，没想到沈定北突然出现，浓妆女人有些不确定呼啸会不会帮忙。

　　旁边的小个子男人接着说：“里面没什么违禁的东西，你们放心，实在是找不到人帮忙了，要是实在不行，就算了。”说着拉着浓妆女人准备离开。

　　呼啸有些犹豫，带上飞机的东西，还是出境航班，万一有什么麻烦事儿自己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沈定北倒痛快：“嗨~小事儿一桩，给我就行，我女朋友劲儿小，我帮你们拿。”
　　呼啸怀疑自己听错，转头要问沈定北。突然，沈定北的手假装无意搭上呼啸的肩，轻轻的拍了两下。

　　虽然和沈定北认识还没俩小时，呼啸莫名觉得他可靠。那对情侣再三道谢，热烈地同他们攀谈，小个儿男人问的仔细，当听了俩人是朋友旅行社的关系来的，好像松了一口气。

　　跟团的全陪喊团里的人领机票。准备出关。
　　沈定北让呼啸呆在原地，自己去领了两人的机票，又折回接过那个死沉的行李箱。

　　过关的时候，沈定北特地带着呼啸绕远去了最边上的安检通道。呼啸想问，他只说那边人少快一些。

　　那对情侣的座位和呼啸一个在机舱前一个在机舱后，他们对呼啸道了谢就接过了自己的箱子。

　　沈定北和呼啸的邻座换了位置。
　　沈定北坐在走廊一侧，让呼啸坐在窗户边，笑说：“你们小姑娘都喜欢坐窗边，可以看风景。”
　　呼啸无语：“大半夜的，哪儿来的风景给你看。”

　　呼啸坐定，社会新闻记者的经验告诉呼啸，那对情侣有些奇怪。她拽沈定北的短袖袖口，悄声问：“有什么问题吗？”
　　沈定北侧头对她耳语：“就是想占你便宜。”

　　沈定北胸腔有低低的笑声，呼啸白了他一眼：“没正经。”

　　沈定北问：“漫游开了吗？”
　　呼啸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开漫游，接下来的十天的行程，没有手机信号可不太方便。
　　沈定北伸过手：“拿来，我帮你开。”
　　呼啸对电子产品一窍不通，忙把手机递过去，起飞前，沈定北给呼啸开通了漫游和流量包，顺手留了微信和电话。

　　凌晨一点30分，飞机才滑入跑道。呼啸和母亲大吵一架，精力消耗的差不多，困到极致，用小毯子包着自己就睡了。

　　近四个小时的飞行，到了曼德勒，已经是当地时间凌晨四点，呼啸被沈定北叫醒，发掘自己身上盖着两条薄毯，跟他道谢。

　　沈定北笑：“客气。”
　　呼啸问他：“你没睡么？”
　　沈定北抬了抬下巴：“爷什么体质，三天不睡都不带眨眼的。”
　　呼啸嗤他：“臭贫吧就。”

　　下飞机的人很多，沈定北和呼啸排在末尾，两个人行李最少，打眼一看根本不像做长途旅行的游客，和周围大包小包上了年纪的旅客一比，更是显得轻装简行。

　　全陪收了大家的护照去办落地签，签证处外面只有这趟飞机的旅客，每十个人发一批护照，等全部过关，已经快五点了。

　　好在没有托运的行李，呼啸和沈定北第一批坐上去酒店的大巴车。
　　五月的缅甸中部，气候干热，空气中夹着粉尘。天还很黑，呼啸从窗户往外看，什么也看不清。
　　沈定北说：“你可以再睡一会儿，到市区还得一个小时，这里白天很热，就夜里还能好受些。”沈定北拍拍自己的肩：“免费靠，不客气。”
　　呼啸搡了他一拳：“得了吧你。”
　　让呼啸帮忙带行李的情侣也上了车，坐在他们后排。

　　呼啸指了指手机，示意沈定北看手机。
　　笑笑：我觉得那对情侣有些不对劲。
　　沈定北：哦？
　　笑笑：你想啊，随团的人都是托运行李，这俩人为什么非要把三个箱子带在自己身边，除了让我们带过关，其他时间都寸步不离，出来玩儿也不至于带什么贵重东西。
　　沈定北：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笑笑：所以呢？
　　沈定北：你有做侦探的潜力。
　　打这行字的时候，呼啸看到沈定北一边的唇翘起来。

　　呼啸隐约感觉到沈定北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沈定北是个吸引人的迷，那一对却处处透着古怪。

　　呼啸干脆不再回沈定北，就当他是个旅途中的伴儿，难得有男人这么健谈，至于更多的，呼啸懒得操心。
　　就放纵一把吧，当艳遇也不错，呼啸已经多久没有谈过恋爱了，不敢细想，一只手都算不过来。

　　呼啸发微信给蒋春风。
　　笑笑：到了啊。
　　没一会儿蒋春风回过来：艹，你知道现在几点嘛？哥好不容易睡一觉。到了就行，好好玩。（微笑）

　　呼啸笑了笑，掀灭了手机。
　　没一会儿，手机又亮了，是沈定北。
　　沈定北：男朋友？
　　呼啸转头，沈定北似笑非笑地看她，呼啸快速回他。
　　笑笑：不是。
　　沈定北：哦。
　　笑笑：哦什么哦？
　　沈定北：就是开心的意思。（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