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LIVER ME》A******U

15、Chapter Ten

　　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变成了魔王的妻子。

　　我的父亲是人类与魔族的混血儿，尽管拥有高贵的魔族血统，但在家族中的地位，却连女性也不如。我的母亲则是一位地精族的女佣，她的种族一直在翼族的奴役下生活。十七年前，他们一见钟情，并且决定成为夫妇。一个杂种和一个奴隶的爱情，与那不畏世俗眼光的真心爱情相比，妇人们更愿意将之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鄙薄着父母的门当户对。

　　而关于未出生的我的虚假同情，也直到我的呱呱坠地，才被打破。

　　魔族中的统治阶级，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会预防一切可能发生的隐患。他们修建了全国最高的的塔，在最高的房间里安上闸门和铁窗。我人生的前十六年在一片来自外人的鄙夷，恐惧中度过。即使是生产了我的母亲和牵挂着我的父亲，都不得与我相见。被关在全国最高的塔的最高的房间，外面的世界，对我而言，只能是铁窗外可遇而不可求的蓝天。负责照顾我的宫女阿乙说，我的身上长着她所见过最黑最大的翅膀。并告诉我，对一个翼族来说，翅膀就是阶级的象征。

　　我可以很清晰地记得，当她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会弯曲得想两个悬挂在天空的月牙，嘴角翘起甜美的酒窝。那时候的我，非常喜爱她，因为她是我生命中唯一对我坦率，真诚的人。她将我当作真正的朋友，平等对待，并且不惧怕我的力量。她甚至会把她自己暗灰色的小翅膀和我的翅膀并在一起，然后用最快乐的声音开玩笑，总有一天，我会从这座塔里出去，成为伟大的魔族之王。

　　我那时候是相信她的，尤其是她关于我会成为魔王的传言。但是我真的没有想过，因为这样为了让我变得自信的无心笑语，她在看到我重见天日之前，就永远地失去了年轻的生命。在我面前毫无怜悯地杀死她的，是当时的魔王。一个与我的父亲继承了相同血脉的男人。

　　这个男人后来狂笑着将一枚戒指套在我手上，说一个杂种永远也不可能取代他的地位。

　　那一年我十六岁。七天以后，我从全国最高的塔里走出来，在一片刺眼的日光中，作为一个儿子，接受了来自母亲的第一个亲吻和来自父亲的第一场拥抱。我非常想感激这对将我带到人间的爱人，但是阿乙临终前充满了悲伤的眼神却教我在灼人的日光中抬不起头来。

　　我在手心里，紧攥着那一枚戒指，如同一个恶毒的诅咒，被它禁锢着自己的灵魂，强颜欢笑。用最温柔的表情望向远处，伟大魔王身侧那一位高贵的魔族王子。在他羞涩的低头之中，我只能浅笑着，把所有的憎恨埋藏进心底。

　　那是我的丈夫。魔族未来的王。

　　我在心底默默重复，我需要爱上他。

　　我爱上他了么。我总是在说，我爱上他了。我看着他的眼睛，扳直他不肯与我直视的羞涩眸子，说我爱上他了。我甚至不停地对自己重复着我爱上他了。是的，我必须爱上他。必须。我走在己身翅膀的阴影里，回过头去。知道魔王冰冷而无处不在的视线就在我身后。此时此刻，若我爱上的不是身畔的，他的儿子。我的生命就会像在悲伤凝视中永远失去呼吸的阿乙一样，结束得伧惶凄凉。我怎么会不爱他呢。当我的眼睛他相对时。我知道，他必定溺死在了那份灼热的爱意里。

　　他一定是相信我是爱他的罢。没有人不会相信。满天群星之下，他把我搂在怀里，声音甜蜜地像个缠人的小孩。

　　[我小时候，一直希望自己有个哥哥，那样每次被父皇和母后责骂以后，就可以找到一个人去撒娇。你不知道，后来有人告诉我，在全国最高的塔的最高的房间里，关着我的一位堂兄时，我有多高兴。那时候我还不会飞，可是我对自己说，我一定要成为像父皇一样伟大的魔王。这样我就会拥有一双足够有力的翅膀，飞到那去见你。]

　　他嘻嘻地笑起来，叙述的那样幸福。

　　[但是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成为我的妻子。父王告诉我的时候，我简直呆了。他们都说你的翅膀好大，比父王得还大。可我只是个什么都干不好的软弱鬼，到了这把年纪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连个高级一点的咒语都记不住。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您是未来的魔族之王。怎么会呢。]

　　[你真的那么想吗。]

　　他忽然极其认真的凝视着我的眼睛。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总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当魔王。你比我聪明，力量比我强，长得也比我壮。父王总是在看着你，我长这么大也没见父王这么留意过谁。我小时候从床上掉下来，把脑袋摔歪了，他都没眨过眼。大概就是那时候被摔笨的，不管我做什么事都只会被骂，可是大家却都在夸奖你。]

　　我笑起来，这小子，真的好傻。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人，不可以都傻得和他一样。届时，大家的人生，一定都会沉浸在一片幸福之中吧。

　　[请您不要有类似的困扰。我的力量，是为了您而存在的。]

　　我向他展开手，露出那枚戒指。

　　[我是如此地迷恋您，您的意愿就如同我的性命。为了您，我必付出一切而在所不惜。]

　　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把滚烫的脸埋进我翅膀的缝隙中。我轻轻闭上眼听着，听到，很久，他都止不住急促的喘息。那时候我想，他一定会爱上我罢。其实他早就爱上我了。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七天以后，婚礼即将举行。我在父亲的义无反顾的笑容中用剑穿透了他那份深爱我的心。那位利用他威胁我的魔王，面孔上带着惊骇的神情，瞪向微微笑着的我。在被剑连同父亲的身躯一同穿刺以后，将自己顷刻就失去了气息的亲生兄弟丢在一旁，低头捂住流血的伤口。那一刻，我仿佛看到，被我手中的剑贯穿的，除了他的生命，还有他作为一个魔王全部的尊严。

　　[你竟然真的下手了。]

　　[你好像以为我不会。]

　　[你杀了自己的父亲。]

　　[魔族和人类的混血儿，如果没有魔力，连一百年都活不到。而我却至少可以活几千年，你不觉得，为了换取几十年而浪费上千年，甚至永恒的生命是件愚蠢的事吗。我可不是你的笨蛋儿子。]

　　他愈发苍白的面孔在血液的流失中变得扭曲。瞪视着我，最后从颤抖的牙齿间，挤出一个冷笑。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就像我年轻时一样野心勃勃。]

　　[多谢夸奖。]

　　[当我在你这个年纪时，我为了成为魔王手刃了自己所有的兄弟。而留下你的父亲，为繁衍翼族的继承者。没想到他竟然生出你这个毫不迟疑地杀死我们的儿子来。真是讽刺啊！]

　　我轻轻笑着，拽起新娘洁白非裙角擦干净染血的长剑。

　　[多谢你的忠告。我一定会杀光自己所有的兄弟，避免重蹈覆辙。]

　　[杀光了所有翼族，你想让谁来帮助你制造继承者？你以为自己真能得到永恒的生命吗！看来你比我更合适做魔王！那么作为前辈，我再多给你一些忠告吧，无枉你送我一程！]

　　[悉听尊便。]

　　魔力在他手中汇集，围绕着戒指展开绚丽的光彩。一个高等的言灵术，不带半分杀意。这时候他的儿子从门外跑进来，惊叫着问发生了什么事。我微笑着转过身去，对自己单纯的堂弟露出了他此生所见的最后一个，来自我的，温柔微笑。在鲜血溅满全身的一刹那，听到诅咒自身后响起。

　　[所谓的魔鬼，将在阴影之中生存一世，永生也无法得到真正的爱情。]

　　我低下头，看到那双漆黑眼眸，充满了痛苦和哀伤，一如阿乙临终前卑微的渴望。翅膀的影子笼罩着我。我需要这种爱情吗。彼时，此刻。因为看到了自己的过去与未来，禁不住想淡淡微笑。

　　[那么就让我变成一个魔鬼好了。]

　　后来。

　　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变成了……

作者有话说

　　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