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赤道》红色赤道

2、离别

　　第二章

　　眨眼就过了秋天，冬天来了。树叶不再留恋树梢，羁鸟不再思恋旧林，白雪皑皑的世界来了。课程进行的差不多了，毕业论文也要着手准备。过了寒假接下来的日子就是答辩，然后毕业，各奔前程。毕业在即，新的征程也即将开始。想想就要和大学说再见，我竟有一丝不舍和伤感涌上心头。
　　芽衣准备回北京考公，小胖打算留在上海开始在外企实习，廖大宝去美国留学的梦也快实现了，而我，系里保研的名额还没有最后定下来。我在默默祈祷，希望老天眷顾吧。

　　我和庄易似乎走到了某个节点，回不去也无法继续向前走。就像是两条平行线，虽然可以并排出现，可是永远无法出现交集。他考公进了面试，毕竟父母在，不远游是他的座右铭。
　　寒假的时候，我们正式分手，似乎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庄易是我青春里最美好最纯洁的记忆，他是那个穿着运动衫在篮球场挥汗如雨的翩翩少年，也是红眼航班飞来见我的贴心少年，他是年少时的梦，也是心口的朱砂痣。我们没有冲突，两个人在一起更像是久违的朋友，暖心的亲人。我们的分手甚至没有冷战，两个人冷静的就像是早已经洞察一切，然后互相寒暄互相道别。
　　命运从来都没有错，只是每个人想要的东西不一样而已。有人喜欢安逸，有人喜欢冒险，有人热爱挑战，有人喜欢平凡。世界本就是多彩的，不必苛责别人不爱你，也不毕计较自己太独立。
　　谢谢你吧，教会了我如何去爱一个人。谢谢你，让我知道我的青春里有你温暖我的青春。
　　再见了，庄易。

　　和庄易分手以后，伤心难过都在所难免，为了让自己不那么痛苦，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去图书馆查资料，看书，写论文。
　　某个让人困意难挡的午后，我收到了鲍晗的短信：“余文同学，下午三点来我办公室一趟。关于保研名额事宜，切勿迟到，收到请回复。”
　　看了这条信息以后，我的瞌睡虫也消失不见了。我把信息读给芽衣听，芽衣一脸兴奋：“这个大冰山平常都是让班长通知的，怎么今天亲自上阵了？莫非……”芽衣一边喝着牛奶一边往我手机上凑。
　　“别瞎说，发条短信你都能脑补一出连续剧了。”我把她推开，走到座位上坐下来。
　　“你还别不信，我听咱们学校研究生部的学姐学长们说，这个鲍晗之前有一个小女友，是上大学的时候在一起的。后来他的小女友跟着学长跑到非洲援非去了，留下他一个人。所以他博士毕业就要求留校，参与的项目都和援非有关，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再见到那个女的。”芽衣说的头头是道，仿佛她就是鲍一样。
　　“净听你瞎说，你哪来那么多小道消息？他等他的女朋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白了她一眼。
　　“说不定他把你当成他女朋友了啊，你俩或许有着共同之处呢，傻瓜。”芽衣在我头上敲了一下，爬床上看剧去了。
　　“一边玩去，一天天的嘴巴里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不去德云社可惜了。”

　　下午三点，我准时出现在鲍晗的办公室。我推门进去的时候班长正好也在，这下我不安的心终于放下了。
　　“正好你们都来了，我长话短说，关于咱们系的保研名额，系里给了咱们班两个，一个是班长张方岳同学，另一个就是余文同学了。”
　　“鉴于两位同学在学习中成绩优异，科研成果上也取得了不错成绩，希望你们能够在研究生期间继续加油。”
　　“谢谢老师，老师您辛苦了。我一定会努力的。”班长附和着，我也开始附和着说谢谢。就像是做梦一样，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吧。我使劲掐了自己一下，还挺疼。
　　真的不是在做梦，我激动的差点就要喊出来了。
　　“班长你可以回去了，顺便通知一下大家论文答辩一辩就要开始了，希望大家好好准备。”鲍晗一边翻着手里的资料一边说着。
　　我见状也起身要走，这个时候鲍在身后叫住了我：“余文同学你留一下，你上周提交的毕业论文有一点问题。”
　　我嗫嚅着说着好吧，又坐回了原位。鲍晗办公室还是像我第一次来的时候那么冷，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
　　“怎么了，感冒了吗？”他头也不抬的问道。
　　我连忙摆了摆手，说：“不是不是，是因为太冷了。”
　　我话还没说完，只见鲍晗起身从身后的椅子上拿了一件衣服递给我：“穿上吧，别冻感冒了。”
　　我伸手接过来，穿在身上，顿时感觉暖和一点，衣服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不是那种古龙香水的味道，也不是洗衣液的味道，可是闻起来却特别让人镇静和心安。
　　“余文，你过来看一下。”
　　我起身来到了他的电脑前，他的桌面正是我的毕业论文，桌子上原来摆放的那张合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盆文竹。
　　接下来，鲍晗就我的毕业论文格式和重复率问题进行了讨论，这其中还包括我引用的论据不充分和自相矛盾。当然，我的论文已经修改无数次了，每次都有新的不满意。我突然觉得，还好他不是我的研究生导师，不然我会疯掉的。
　　“那个，余文，你……”鲍晗分析完我的论文以后，突然支支吾吾起来。
　　“老师，您说什么？”我支棱耳朵听着。
　　“晚上歌剧院有一场小提琴演奏会，你有时间吗？我想请你一起去欣赏。”鲍晗定了定神，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星星。
　　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仿佛空调也不制冷了，一切都静止了一样。房间里出奇的安静，此时此刻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还有鲍晗因为紧张吞咽口水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鲍晗会突然约我一起去听演奏会，这样的鲍晗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知道这样很唐突，如果你觉得不妥的话可以拒绝我。”鲍晗解释着。
　　“不不不，鲍老师，我只是觉得咱们俩的关系还没有熟到可以一起听演奏会。况且，况且，我是学生，您是老师……”我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这样。”我看到鲍晗眼里的星星慢慢暗下去了。“刘老师给了我两张小提琴演奏会的票，我平时朋友不多，正好你保研通过，也算是替你高兴。所以……”鲍晗顿了顿，又重新说了一句，
　　“没关系，是我太冒昧了，不好意思。”鲍晗说完就又回到了电脑前。
　　我脱掉了他的外套，又重新放在了他的椅子上，我瞥见他的左手小手指带着一个戒指，手指干净修长，骨节分明。和他道了一声再见，就拿起书包出了门。他没有回我，也没有抬头看我。

　　鲍晗坐在椅子上，右手食指放在嘴唇上，眼睛盯着窗外，恰似一尊雕像。他在想什么？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冒昧而自责不已吧。

　　我从鲍晗的办公室逃出来，心里的小鹿撞个不停。此后的日子里，鲍晗就像消失了一样，除了邮件联系对我的论文进行指导以外，不再开班会，所有的事情恢复到了原样。我甚至觉得，前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梦。只是我偶尔会在微博里收到一个陌生人的私信，信中偶尔是周杰伦的歌，偶尔会是一张照片，或者一段独白。而这个陌生人，我并不熟悉。也只不过在过去几年偶尔给我的微博点赞，仅此而已。

　　眨眼间，毕业来了。
　　拍毕业照，我们的辅导员也终于在我们毕业之前重新回到了我们这个大家庭，鲍晗作为临时辅导员也来拍毕业照。他当天穿着灰色衬衫，却没有带平时的黑边眼睛，而是换了一副金丝边眼镜，特别A。
　　同学们接二连三的去找辅导员合影留念，我被芽衣拉着去找鲍晗。
　　“鲍老师，能和您一起合个影吗？”芽衣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以。”鲍晗整了整衣服，整个人突然庄重起来。
　　我被芽衣推在中间，十分尴尬的照了和鲍晗的第一张合影。
　　鲍晗十分小心的和我挨着，挺直的腰背和脖子微微渗着汗珠，我大概可以猜到为什么他总是把办公室的空调开到最低了。
　　“鲍老师，我可以和你合张影吗？”班级的其他女同学也凑了过来，鲍晗微微点了点头，把左边的位置空了出来。
　　我拉着芽衣的手就从鲍晗身边退了出来，小声对芽衣说：“何芽衣，你干嘛？”
　　“没什么啊，都毕业了，以后就没机会见面了。合影留念一下免得以后某人想起来，后悔。”
　　我以为她在说我会后悔，免得她又在那意淫我和鲍晗，我赶忙打断她：“我后悔什么？”
　　“我说你了吗？你激动什么？嘻嘻嘻嘻。”芽衣笑嘻嘻的冲我做个鬼脸，又拉着我去找她心仪的男生合影去了。这一点，我完全佩服何芽衣同学，她就是那种想到什么就要立刻去做，和我这种前怕狼后怕虎的性格截然相反，所以在大学期间，她虽然嘴欠了些，却一直是我的良师益友，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吧。
　　照完毕业照，晚上是班级散伙饭，这是我们班里最后一次聚餐了。为了能够把最美的一面留在学校，留在同学们的记忆里，班里的每个女孩子都认真打扮，来对待这人生中的转折点。
　　一向缺席班级里大事件的廖大宝居然也破天荒的回来参加活动，寝室里也因为有了她，变得活跃异常。
　　晚宴上，每个人都隆重出席，我也穿上了一件露肩白色长裙，带上了我妈妈送给我的十八岁成人礼的项链，是一条镶着红色猫眼石的项链。小胖穿上了粉色纱裙和芽衣的莫兰迪绿拖地晚礼服相得益彰，廖大宝就不得了，她穿了一件黑色漏背连衣裙，高跟鞋踩得噔噔响。我们四个走在酒店大堂里，迎来了众多侧目的眼光，或者羡慕，或者欣赏，或者感慨。当然，大部分的目光都给了廖大宝这个自带女王气场的人。
　　晚宴上，我们的辅导员刘老师做了开场白，酒店里包间的屏幕上播放着我们这一届学生每个人从大一到大四的照片和视频。
　　“同学们，今天在这里，我想和你们说声谢谢，谢谢你们让我感受到了青春，也谢谢你们让我体会到了责任，谢谢你们让我见证你们的成长，更谢谢你们参与了我的改变。我以前和你们一样，也是如此可爱，如此自信，四年来，我看着你们每个人从稚嫩蜕变成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说真的，我心里感慨万千。今后的日子，有坎坷荆棘，也有雨后彩虹，希望你们，能够乘风破浪，踏遍黄沙海洋。”
　　刘老师说完深深地鞠了一躬，她再抬起头时，眼睛里已是热泪盈眶。
　　我们呢，良久才反应过来，慌忙向老师回以更深的鞠躬。不少同学开始小声啜泣，也有同学冲到刘老师面前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同学们，在这里呢，我也要感谢鲍老师，非常感谢他在我休假的时间里帮我照顾大家，鲍老师除了要带大一大二大三的课程以外，还要进行课题研究，兼职咱们班的辅导员也非常辛苦。非常谢谢你，鲍老师。”刘老师整理好了情绪，又露出了甜美的微笑，左手伸出来指向坐在角落里的鲍晗。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鲍晗一直坐在前面桌子旁，目光如炬，紧闭的嘴唇挤出一个羞涩的微笑。
　　“鲍老师，你有没有想对大家说的话？”
　　鲍晗略微有点惊讶，随即摆了摆手。在场的男同学见状，开始同声喊着：“鲍老师，鲍老师，鲍老师……”
　　鲍晗盛情难却，只好将西装整理了一番，从容不迫的走上了讲台。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高中课本上学的《诗经·蒹葭》，里面有这么一句话，‘溯洄从之，道阻且长。’说的是逆着流水去寻找心爱的姑娘，道路险阻又太长。其实我们在追求科学的道路上，和这个追逐心爱之人的男子一样，总会遇到阻碍。希望大家在以后的工作学习中，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道阻且长，都能左右采之，钟鼓乐之，不抱遗憾。”鲍晗说完，示意大家共同举杯，为明天干杯。
　　“老古板就是老古板啊，说的话一股子文言文的感觉。”廖大宝一边喝着红酒一边说。
　　我也端着红酒杯若有所思，仿佛对眼前的这个谦谦君子又有了重新认识。
　　杯盘狼藉过后，大家在互相拥抱和哭泣中告别，我们寝室的三个活宝都醉的不省人事，而班级的其他同学也都醉的差不多了，没醉的负责把同寝室的室友送回去。我让同学把芽衣和小胖送回寝室以后，还剩一个廖大宝，由于她太高大，喝的又太多，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没有挪动她一毫。就在大家都走的差不多的时候，我开始有点气馁了，已经夜里十二点了，酒店也要打烊了，然而包厢里还剩我们两个人，我有点担心两个女孩子怎么回校。
　　“需要帮忙吗？”就在我手足无措时一个声音从天而降。我认得这个声音！
　　我抬头正对上了鲍晗那双饱含深情的眼睛，刹那间，恍惚觉得过了一个世纪。从这双眼睛里，我看到了我自己。如果不是廖大宝突然从椅子上跌落在地，这尴尬的沉默不知如何打破。我慌忙去扯廖大宝，廖大宝像一条水蛇一样怎么也扶不起来。鲍见状不由分说的把廖大宝扛了起来，对我说着：“余文，带上你们的东西跟我走。”
　　我下意识地拿起了椅子上的手袋和手机，跟着鲍晗走出了门，上了停在酒店门口的出租车。

　　回到宿舍，收拾完了她们三个已经凌晨三点多了，我洗了澡躺在床上却久久无法入眠，那双深情的眼睛，我怎么也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