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马》翰如

2、第 2 章

　　赵浔在一阵头晕目眩中醒来，首先看到的是一根根圆木拼接而成的三角形屋顶，从老旧的颜色不难看出，房龄不小。
　　他试着动了动全身，左腿的疼痛仍在，不过已经好多了。正打算坐起身，突然一张陌生的面孔映入眼帘。
　　满脸络腮胡子，皮肤黑里透红，浓眉大眼，鼻梁属于亚洲人少有的笔直挺拔，加上一头随意扎着小辫的及肩长发……怎么看都是一张让人过目难忘辨识度满分的脸。

　　应该就是这人半道救了自己，赵浔心想。可惜光从这张脸，他没法判断这人的年龄，斟酌再三，他轻轻开口道：“您好大……哥，谢谢您救了我，非常感谢。”
　　只见对方低头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一言不发。
　　在近距离的对视中，赵浔发现这人的眼睛不仅大，还很亮，黑得发亮，眼窝比一般人要深，跟挺拔的鼻梁搭配起来，轮廓显得很立体。
　　嗯……如果把胡子刮干净，这张脸肯定会非常上镜。

　　收回思绪，赵浔见对方依旧沉默，心想莫非是个哑巴？他又试探的叫了声：“大哥？”
　　“你……好……”再不说话就要被当成哑巴的人终于开口了，普通话说得磕磕绊绊，“你……睡了……两天……发……发烧了……”
　　阿勒泰地区本身少数民族居多，平时估计很少说普通话，说得磕绊些倒也正常。不过赵浔有点小惊讶，这人说话虽慢，发音却还算标准。
　　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这位他口中的“大哥”的声音听上去清脆透亮，带着点残留的稚气，分明是少年才有的那种嗓音。

　　“……你今年多大？”赵浔问。
　　少年愣了愣，随即老实回答：“十九。”
　　“叫什么名字？”赵浔继续问。
　　“云措。”少年继续老实回答。
　　“白云的云？哪个cuo？”赵浔慢慢坐起来，看着少年饶有兴趣的追问，“纳木错的错？”
　　少年想了想，先点点头，又飞快摇头，然后抓起赵浔的手，在他掌心里一笔一划的写下名字。
　　赵浔看了看对方认真的表情，强忍下因为痒痒而想甩开的冲动，低头盯着自己掌心。
　　云措。
　　原来是这个措。

　　云措，这名字跟印象中少数民族同胞的名字，差别有点大啊。嗯？他还会写汉字？啧，他的手怎么这么粗糙……
　　“你……呢？”云措转身倒了一碗水，递到赵浔手上。
　　赵浔冲他微微一笑，几大口把水喝光，示意他再来一碗，“有没有什么吃的？”几碗水下肚，胃里更空了。
　　“你还没有说……你今年……多大？你叫什么……名字？”云措直愣愣的看着赵浔，语气里带了点强硬。
　　赵浔无奈的笑了笑：“我今年二十八，叫赵浔，浔就是寻找的寻多了三点水。”
　　云措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一溜烟转身出去了。

　　赵浔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半躺着向四周环顾，屋子不大，也没几件东西，除了他躺的这张木床外，只有一张矮方桌加几张凳子，桌子一角整齐的叠着一些书，靠窗的位置垒着几个大木箱。
　　屋里唯一的电器，恐怕只有房顶中央挂着的一个小小灯泡。
　　靠床头的墙边有一个铁皮包起来的长方形，上面有一根管道延伸到外面。
　　赵浔把手伸过去感受了一下，果然没错，是暖的。难怪这连水泥和砖头都没影的屋子不太冷。

　　正看得出神，云措端着一个大盘子走过来。是一份分量十足的面条。
　　赵浔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从云措手里接过盘子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赵浔不是不在乎形象，只是这种时候，肚子显然更重要。
　　“你慢点……锅里还有……”云措坐在一边看着他吃。
　　一阵风卷云残之后，胃里的空城计总算消停了。赵浔慢慢咽下最后一口面，才反应过来刚吃的应该是这边常见的拌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感觉这拌面的味道比在乌市吃的大馆子里的更好。

　　“还要吗？”云措问。
　　赵浔摇摇头：“饱了，谢谢。”
　　“那你躺好……我给你……换药，等等。”云措说完转身又出去了。
　　赵浔想找点纸巾擦个嘴，看了半天愣是没找着。对了，背包里有。可包呢？难道落在原地了？
　　撇开包里将近八千块的现金不说，光是他的相机加镜头就价值不菲，何况还有才用了半年不到的水果手机。幸好他习惯把身份证放在身上……
　　赵浔一把拿过团在床头的冲锋衣，确认了身份证还在内袋里之后，他长长吁了口气。

　　云措再次进来时手上拿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闻起来有很浓的草药味。可能是什么土方吧，外敷无所谓，如果叫他内服……那还是拒绝的好。
　　“云措，我的背包你有没有一起带回来？”赵浔问。
　　云措把东西放到桌上，从窗边最上面的箱子里把赵浔的背包拿出来给他。
　　背包还是沉甸甸的，赵浔稍稍放下心来，趁着云措掀开被子，给他的左腿换药的时候，打开背包仔细翻了翻，还好，东西一样没少。

　　“这什么药？”感觉到左腿猛的一阵发疼，赵浔忍不住皱起眉，“嘶……你轻点。”
　　“止血长肉的草药。”云措一边冷冷的回答，一边把新药包重新裹到伤口上，再用布条缠紧，手法很熟练，力道却不小。
　　“长肉？应该是生肌吧？”赵浔探头过去，伤口已经有结痂趋势了。民间土方果然是神奇而有效的存在。
　　云措抬头看他一眼，没回应。麻利的把伤口包扎好之后，他冷冷的看着赵浔：“你放心，你的东西，我才没兴趣。”
　　“哦？你知道我包里都有些什么吗？”赵浔双手抱胸靠在床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云措。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可怜的房门被狠狠甩上了。
　　啧，性子还挺烈。
　　不过，这一款倒是挺少见啊……

　　刚才水喝得有点多，没过多久尿意上来了。赵浔试着下床站起来，左腿刚着地还没开始用力就发疼，他赶紧坐回床上。要不单腿蹦？不行，万一把伤口给蹦开了呢？怎么办？
　　想了想，他只好硬着头皮喊到：“云措！云措！”
　　过了会，云措才绷着脸进来：“干什么？”
　　“我想上厕所。”赵浔坦然回答，一副你看着办的表情。
　　云措撇撇嘴，从床底下掏出一个盆来，伸过手想扶起他。

　　赵浔盯着直径大概只有二十厘米的小盆愣了半天，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他不光要在还算陌生的人面前撒尿，而且还得发挥高超的瞄准技术，万一不小心跑偏了……
　　“上不上？”云措神色带着点不耐烦。
　　“上！”面子事小，被尿憋出毛病事大。赵浔把心一横，拉开了裤头。
　　当他重新躺回床上，望着端着盆出去的云措，突然有一瞬间的恍惚。刚才伴随他的尿尿声一同响起的，还有云措低低的说话声：“厕所在外面，有点远，外面天黑，又下雨……”

　　后天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