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匿夏风》林清念

2、第二章

　　尽管多年未见，但林云梦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姜野。

　　毫无征兆。没有预料。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和他重遇。

　　林云梦僵了一秒，很快冷静下来。
　　姜野应该是没认出她的。
　　毕竟她戴着口罩。发型、衣服也和当初大不相同。

　　最关键的是，以他的脾气，是绝对不会过来和她拼桌的。
　　即使不掉头就走，也应该离得远远的，才对。
　　当然，也不排除经过这些年，他性格里尖锐的部分被磨掉了——虽然怎么看，都不像的样子。

　　“喂。”
　　姜野眉心微微蹙起，语气中已有几分压抑的不耐，“有没有人？”

　　果然。
　　还是最初那个臭脾气。

　　林云梦突然安心下来，冷淡点头：“有人。”
　　这些年没有一丝一毫的联系，绝对不是因为毕业后各自去了不同大学这么简单的原因。
　　既然彼此已经心照不宣地维持了这么多年的空隙，那最好也不要有任何不必要的交集。

　　但好歹还是同学一场。
　　她抬眸替他扫了一眼四周，看向前方没被坐满的桌子：“那里有空位。”

　　然而姜野眼皮都没掀一下，懒懒地回绝：“那里吵，我不喜欢。”
　　“……”
　　事实证明，即使过了几年，林云梦依旧不太明白他在想什么。她沉默两秒，直言道，“这里也一样吵。”
　　姜野的眉梢跳了下。
　　黑漆漆的目光缓慢地在她脸上游动。

　　“……？”
　　林云梦一瞬有些莫名心虚。
　　她说错话了？还是她太明显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姜野漫不经心地再次开口了：“四个人？”
　　林云梦：“？”
　　他微扬下巴，视线往另外三张椅子上转了一圈，很明显的意思——你们是四个人？
　　林云梦抿了抿唇，既然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这时候不能前功尽弃。
　　她硬着头皮颔首：“嗯。”
　　“……”

　　姜野这次没什么反应，盯了她一秒后便干脆地往后退了几步。
　　林云梦正要松口气，就见他步伐停住，就这么站在她的附近。
　　她的心又提起来，眼带疑问地对上他的视线。

　　“没什么。”
　　姜野斜靠着路灯杆，单手拿出电子烟，侧过头去吸了口，语气很淡，“你们吃你们的。”

　　“……”
　　他这是打算一直等到这个位置空出来？
　　林云梦有些意外，忍不住多打量他两眼。

　　曾经的冷俊少年已褪去青涩，从当年还带着点少年气的痞帅，成了如今带着攻击感的野帅。

　　黑发浅短，凤眸星目，五官明明属于俊美那一卦，却又偏偏散着浓浓的冷意，令人不敢靠近。只有在偶然间，才会透出那身漫不经心中透着凌厉的本来面目。
　　仿佛任何事都游刃有余，又仿佛任何事都能被他轻松碾碎。

　　就在这时，老板端着烤盘来了：“美女，你的菜还差几串就上齐了哈。”
　　他将纸巾和水杯放下，几乎是看到姜野的一瞬，就奇怪道，“你站在那儿干嘛？”
　　姜野神色闲散：“没位置。”
　　老板更奇怪了：“这儿不就有位置？”
　　他淡淡地瞥林云梦一眼：“她们四个人。”
　　“四个人？”
　　老板满头问号，看向林云梦，“后台的单子上勾选的是一个人啊。”
　　“……”
　　林云梦的心脏瞬间漏跳一拍。

　　夏日的夜风刮过，气氛尴尬沉默到极点。
　　林云梦突然很庆幸今天戴了口罩，她用仅存的理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
　　片刻，略微低睫，若无其事道：“可能是我勾错了吧。”

　　出乎意料，姜野忽然嗤笑一声。
　　林云梦本能地抬眼看了过去，他丝毫不避讳她的视线，就这样直白地看了回来，嘴角淡扯着，意思不言而喻——你继续装。
　　“……”
　　林云梦有一刻的晃神，但脸上愈加滚烫的温度把她拉回了现实，她故作平淡地敛回目光。

　　老板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兜了几圈，突然福至心灵，笑了笑：“美女，实在不好意思哈，能不能让他和你一起坐呢？”
　　“……”林云梦沉默片刻，站起身，“我去前面坐吧。”
　　老板：“啊？”
　　林云梦拿过桌上的东西，侧头道：“你坐。”
　　随后来到了前面已经空出的桌位，正好对着他们。

　　老板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得招呼姜野来坐，要走的时候，林云梦叫住他：“老板，我的烤串帮我都打包了。”
　　“啊？不在这儿吃吗？冷了的话可能就没那么好吃了哦。”
　　“嗯，没事。”
　　“好吧。”

　　老板走后，林云梦以为姜野会立刻过去坐下，结果她玩了会儿手机，还没听见他的动静。
　　倒是旁边桌的女生们忍不住了，率先叫他：“小哥哥！你站着累不累呀，过来坐会儿嘛！”
　　“对啊，小姐姐都让位置了。”

　　林云梦也抬头看他。

　　姜野此时正微垂着头，脸色晦暗不明，明明站在灯光下，浑身却像是被冰冷的黑夜包围。
　　他嘴里吐出一口烟，被风徐徐吹散。
　　似乎是过了很久，又不过其实只是几秒钟。
　　他抬起头，对上她目光，唇角一松，显出几分玩世不恭：“谢了。”
　　声线低沉，语气却轻飘飘的，听不出一点诚心。

　　“……”
　　林云梦垂下眼敛。

　　姜野终于坐在位置上，三个女生反而忸怩起来，互相咬耳朵，谁也不敢主动开口。
　　四周都热热闹闹，只有她们这一块仿佛是被摁了静音开关一样，寂静无声。

　　不过没一会儿，林云梦的手机就响了。
　　是唐莉打来的。

　　“梦姐，我准备回酒店啦，你在哪儿呀？”
　　“我在烧烤店，”林云梦站起身，“马上就回来，你等我一下。”
　　“好，没事，不着急！”

　　挂断电话，林云梦拿上东西去了店里：“老板，我的烤串都好了吗？”
　　“刚烤好，我马上给你打包。”
　　“好。”

　　正等着，一道娇小的身影凑到了身边，不过是对着正在忙活的老板问：“大叔，你和那个小哥哥很熟啊？”
　　林云梦看了过去，原来是刚才那群女生中的一个。

　　老板熟练地将烤串一一刮下放进盒里，闻言笑道：“那当然，那小子以前就是一中的学生，经常来我这儿。你可别看这小子长得帅就被他给骗了，他大少爷脾气可大着呢，以前动不动就和人打架，现在右胳膊上还有印子呢。”

　　“哇……”女生反而冒出星星眼，“好酷啊！”
　　随后又面露讨好，“大叔，小哥哥的烤串我来帮你送过去吧，这样我就有借口和小哥哥搭讪了。”

　　大叔忍俊不禁，低头把外带盒密封好：“他没点东西。”
　　“啊？”女生惊讶，“可这几天晚上我都见到他了呀，他都没点吃的吗？那他在这里干什么？”

　　老板想了想：“他说他在等人。”

　　“等人？！”女生觉得奇怪，余光不经意瞟到旁边站着的小姐姐似乎手抖了一下，她没在意，又接着问，“小哥哥在等谁啊？”

　　老板耸肩，继续打包烤串：“不知道了。不过，他以前带过一个女生来这儿，估计是在等那个女生吧。”

　　“好了，美女，”将汽水单独放在另外透明塑料袋后，老板把东西递给站在旁边的林云梦，“今天不好意思哈，害你还换位置了，作为补偿我多送你一罐汽水，下次再来哈。”

　　林云梦看他态度坚决，也不假客气，收下了：“嗯。谢谢。”
　　“别说，这个美女的眼睛和当初那小子带来的女生就挺像的，”老板笑了笑，“气质也挺像的，要不是刚才那一出，我都要以为你就是以前那个女生。”

　　林云梦拿着凭条的手收紧了点，微微点头表示听见了，随后迈步离开。
　　来到店外的街口，打的车很快来了。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回头瞥了姜野一眼。

　　暖黄路灯下，他身边凑着个穿着针织贴身超短裙的女人。
　　女人指甲是艳丽张扬的红色，她目光勾人，一脸的迷离暧昧。
　　而他，凤眸微挑，薄唇浅勾。
　　不知说了句什么，女人顿时笑得花枝招展。

　　就在这时，他抬起视线，对上林云梦的目光。
　　定格一秒。
　　林云梦淡淡撇过头，转身上车。

　　……

　　夜色浓稠，烧烤店中的人已经所剩无几。
　　老板开了瓶冰啤酒放在桌上：“你明天还来不来啊，干脆我给你留个店里的位置吧，你天天坐外面也不嫌热得慌。”
　　姜野神情寡淡，接过酒喝一口，没应声。

　　“怎么，谁惹你了？心情不好？”老板察觉到异样，“总不会是还在耿耿于怀之前那美女不跟你同桌的事吧？”
　　“……”姜野长睫微动，冷呵一声，“我有这么小心眼？”
　　老板故作惊诧：“难道你没有？”
　　“……”

　　“好了，不扯淡了，”老板又开了瓶啤酒，“你这次回国待多久啊？”
　　“不走了。”
　　“啊？”老板喝酒的手顿了顿，有点意外，“你爸没说什么吗？”
　　“管他什么事？”

　　老板啧了一声：“那你之前那家公司呢？不是很不容易才创立的吗？”
　　姜野脸上情绪很淡：“卖了。”
　　“卖了？！”
　　“嗯，”姜野漫不经心地站起身，“有人收购，就转让了。”

　　老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那你回来是要继承你爸的什么产业吗？”
　　说完，又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很荒谬，忙问，“你到底回国来干嘛的？”

　　姜野插兜，往夜色中走去。片刻，背朝着他懒懒挥手，淡声：“明天不来了。”
　　“你不是要等人吗？”老板惊诧地看着他背影，“不等了？”

　　姜野没有回应。修长挺立的身姿消失在街口。

作者有话说

　　姜野：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