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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素衣龙袍 ...

  •   “……的是先皇。”

      牧皇后苍白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愣然和伤痛,易所逢一字一顿,像是炙热的铁水砸烫了牧皇后的心房,她的双眼动容而脆弱,像是在无力挣扎又像是在暗自伤痛。

      易所逢弯下腰行礼,得体地为自己冒犯的话请罪:“忝辱皇后,是易之过。”语气不卑不亢,毫无波澜。

      天启帝在世时,当她欲得造化时,未助她;当她失落于愿望空落时,未慰她;最后她只想要他一人时,终究未伴她至人生尽头。

      易所逢所言极是,毫无偏颇,有何不对?

      牧皇后默默地将自己撑得更高些,一双眼睛深深地盯着易所逢,试探地问道:“宾客都知道了什么?”

      易所逢低着头,掩住自己冷漠的神情,声音聊无音调,听不出喜怒:“家师是先皇的皇弟齐青尊士,他所写的初版的《户口青论》有一序言,或说是一个故事。”

      “愿闻其详。”牧皇后靠在榻的楣板上,虚弱地躺着,但透显出坚韧和疑惑的眸子死死地钉在易所逢身上。

      易所逢不动声色,继续接道:“几语简述,便是一男子意外殒命,其未婚新妇毅然嫁之,为其守孝。”

      牧皇后听得云里雾里,疑惑问道:“此番表明了什么?”

      “家师在序言中对新妇极力惋惜,而对其毙命亡夫多加笔伐,实属奇怪。”易所逢微微抬起头,柔和的眸子对准了牧皇后,显得有几分逼迫感,“请问先皇有否制止过皇后娘娘某些大事?”

      牧皇后只是蹙起眉头,并没有回答。

      易所逢似乎也并不想要她的答案,从善如流地说了下去:“序言的末尾,家师留有一句:以兹证道。”

      “证的是何道?为何证之?何以证之?证之如何?”易所逢不急不慢,连抛出多个问题。

      “家师当年猝然离宫,欲清心寡欲,实则是为了夺造化。”易所逢一边说着,一边将桌上还温着的粥端了起来,用勺子轻轻地搅动,“为何猝然?怕是为了向先皇证明夺造化并非不可能。”

      易所逢转向牧皇后,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为何要证明?”

      牧皇后听着易所逢慢慢地剥茧抽丝,有些被震住,她看着易所逢徐徐而来,不经意间感受到了无形的压迫感。绝食一日的牧皇后感觉有些难以招架,混乱的大脑更是让她力不从心,难以驳斥易所逢一派言之凿凿。

      易所逢双手将碗毕恭毕敬地递了过去,却盯着牧皇后的眼睛不放:“是因为先皇阻断了皇后娘娘的夺造化吗?”这一句话如一道雷直直劈在牧皇后的天灵盖上,让她猝不及防,慌乱之余,竟愣愣地接过了碗勺。

      易所逢勾唇亲和一笑,牧皇后立刻低下头不去对视,颤颤巍巍的手捧着粥,一言不发。

      “古来夺造化者,将者少矣,政坛不过十指之数,故家师放弃了这两种方式。要说夺造化者最多的当是在文坛,其中赫赫有名的有二十六岁夺造化的李从白,二十四岁的杜子煦,而除了文坛,还有一条捷径也值得尝试,古往今来,造物也是一门学问,造纸者夺了造化,创麻沸散者亦如是。”

      “《户口青论》记载的是奇巧技艺,造物臆想。奇巧技艺是为铺垫与基石,《户口青论》所着重的在‘造物’上。这是家师欲夺造化的第一次尝试。”

      “易曾好奇为何家师要将《户口青论》付之一炬,甚至还将其定为了禁书,如今一想,怕是家师满注希望,却并未凭此夺造化,将《户口青论》丢弃,只是怕引得先皇笑话。”

      说到这儿,易所逢停了一停,而低着头的牧皇后竟埋头吃起了粥,眼见如此,易所逢继续说着。

      “故此捷径不通,家师便一门心思扑在文学事宜上。”

      “所以家师想要夺造化来驳斥当年先皇困住娘娘之举,可惜他不因沉溺在造物和文学这些表面功夫上,也正是因为学富五车的齐青尊士未夺了造化,先皇从未感受到对那事的悔意,直到他夺造化的那刻。”

      牧皇后停了动作,失意地说道:“他阻止了本宫,却没阻止得了他自己……本宫不怨他,只是,他在九转苍穹,我生生世世在九方凡尘和九曲黄泉中轮回,再也见不到了。”

      “娘娘。”易所逢朝牧皇后拜了下去,“易与江大将军见之而夺造化,与慎兄同聚太子一派,先皇以太子为先,舍生取义而夺造化,可知何谓?”

      牧皇后愣怔地摇了摇头。

      “启国夺造化者,源于殿下者众。故,这是太子的时代。”易所逢说的这番话让牧皇后一时陷入沉思。

      “可太子终是凡人,失了先皇,已然让他伤心欲绝。”易所逢说道,“甚至已下命令,将龙袍赶制成素服,欲为先皇守三年孝。”

      牧皇后听到这件事,泪水止不住地掉了下来,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悲痛而又自责。

      心心念念都是自己的丈夫,以为失了他,她就不必活了,轻了此生便罢了,却忘记了自己的儿子,也是何等的心悲。若是她这么去了,齐央迟岂不是要再多守三年孝,太过荒唐了。

      何况,她的丈夫用命抵了儿子的危难,她怎么能反其道而行,用轻生来压迫自己的儿子?

      易所逢看着似乎醒悟的牧皇后,恭敬地地下头,以轻微的声音喃喃:“珮之何辜?”说罢,边拜了礼退了出去。

      牧皇后没听见易所逢说了什么,只是一时间感慨良多,默默地用着早膳。

      易所逢出了内殿的门,撞进他眼帘的是僵直地站着,有些失意的齐央迟。

      齐央迟一眼看到了易所逢,像是突然泄了多余的气一样,有些焦急地迎了过去。

      易所逢的眼里透出了笑意,朝着齐央迟微微地点了点头。齐央迟如释重负,朝着易所逢笑了一下,便大步流星地赶去了牧皇后的寝宫。

      齐央迟进了内殿,看到了自己的母后慢慢地朝自己嘴里添粥,发现他进来后,委顿的牧皇后似乎精神了些。

      牧皇后将粥放在一旁,朝齐央迟招了招手。

      齐央迟走了过去,俯身靠近自己的母后。

      牧皇后将齐央迟轻轻搂着,泪流满面:“央迟,为母则强母后明白得太晚。”

      齐央迟鼻子一酸,但没有掉下眼泪,作为一个国家的君王,眼泪这种脆弱的象征不允许出现。

      牧皇后放开齐央迟,见他用着谅解的目光和温和的笑容对着她,心下安慰,又有些心疼。

      齐央迟安然地看着他的母后,谢了一声易所逢并开着玩笑想逗趣牧皇后:“儿子劝了多时,这粥是热着拿在手里,冷了端出去温着,母后也没吃上一口,果然是太子宾客讨母后喜欢,一哄母亲便吃了大半碗。”

      牧皇后一愣。

      “此时此刻,国母决不能倒下。”

      “不作数的是先皇。”

      易所逢的两句话回想在牧皇后的脑海里,在当时的情形下,这两句话可算是逆上的重话了。

      但确实奏效。

      牧皇后无奈地摇了摇头,牵着齐央迟的手拍了两下:“母后本以为这世上,慎陌尘已经是顶天的胆大放肆了如今看来,易所逢怕是有过之而不及。”

      齐央迟听到这话,有些疑惑。易所逢素来谦卑守礼,是怎么了母后,才会说他放肆。

      “不过也好,这样也好管着呢。”牧皇后欣慰地笑了笑,“央迟,来陪母后说说话。”

      私改龙袍一事,齐央迟没提,牧皇后也没问,两个人就像平常母子一样聊着家常。

      两人聊了很久,最后还拉上了易所逢和慎陌尘吃了午膳,而后齐央迟陪着牧皇后,在择凰居的四周略微走动走动,挤压的公文一股脑地交付给了易所逢和慎陌尘。

      慎陌尘先是差人给江衾月递了消息,嘱托她记得用膳后,边和易所逢一起进了择凰居主殿。

      主殿中仍是一片低调的华贵,价值连城的书画挂满了墙壁,显得冰冰冷冷,有些空落。

      物是人非啊。

      日头下去了,齐央迟陪着牧皇后过了一个完满的下午,多日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倒让他轻松些许。

      别了牧皇后后,齐央迟去了主殿,看到上位的书案上,整整齐齐放着公文,而易所逢和慎陌尘仍在从前的位置上下着一样的棋。

      见齐央迟来了,慎陌尘丢了手中的棋子,喊着易所逢一起收拾起来。

      “怎么急着作甚?”齐央迟轻笑。

      “入言已独自在落花亭待了许久。”易所逢理着棋盘,回答道,“该回去问问她都功课了。”

      齐央迟沉默了一下,然后嗯了一声。

      三个人结伴去了御花园,看到的确实愁眉苦脸的江衾月。

      江衾月看到了易所逢,急忙站起来连礼都没行急切地问道:“师父,能换本诗集吗?”

      易所逢接过书,问道:“《萧晏全集》?入言,你可是都通读完了?”
      江衾月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师父,我读不下去。”

      “哦?”易所逢眨了下眼睛,有些不解,“易本以为你尚在闺中,会更爱读萧晏的诗。”

      萧晏的诗大抵都是思妇闺怨诗,古往今来被称为此类诗中的一绝,最受女儿家的青睐。同时,萧晏的诗也并非强说愁,勉为情,在文学造诣和思想深度上也不落于他人,故而他的诗从来都是被推崇的。

      江衾月的说辞让齐央迟和慎陌尘也疑惑起来,从古至今,从未听说过有不喜萧晏的诗的女子。

      慎陌尘从易所逢手里抢过了书,翻阅着,看看是不是假的《萧晏全集》。

      江衾月难得矫揉造作了一下,她拧着衣角,羞红了脸,磕磕绊绊地解释:“萧晏的诗艳而不俗,明媚之下渐品清新,着实佳作……只是入言……背不出来。”

      易所逢一听,笑了:“这世上竟也会有入言读不进的诗?”江衾月才思敏捷,各种诗词都是过目不忘,一眼记之,让易所逢有时也自叹弗如。

      江衾月别了脸,像是小姑娘在闹脾气一样娇憨:“师父便别戏弄人家了。”

      齐央迟忽冷不伶仃地插进来:“不看也可,你作首闺怨诗即可。”

      江衾月一脸呆滞地看着齐央迟。

      天哪!太子齐央迟欺负小姑娘?

      慎陌尘摆着手,叹道:“好大一股醋味。”

      齐央迟不语,也没否认。

      易所逢瞥了一眼齐央迟,这么幼稚而又无理取闹的行为倒有几分眼熟。

      齐央迟转过头,与易所逢对视,微微拧起的眉头似乎是在命令对方听话。

      不听话就……今日……晚膳前不理你。

      易所逢噗嗤一下,无视了江衾月求助的目光,看似公正地说道:“入言,那你随意做首吧,诗词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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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素衣龙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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