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最后才不是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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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吧。”
他终是抬起了头，此刻天地早就没有亮光可言。
“四姐，日落了，走吧。”
林若听着他一遍遍求，不再若有所思，可她不信，她不信什么都随着一齐流逝。
日子太长活了太久，可是无关任何人事，无论多少人相逼或相劝，都没什么好听的。索性也就不回答，林邺也随她只管不停地的说又或是就这么闭口陪着。
光有时就是灵，他一向知道，这些看着剔透怀抱温暖的东西不复存在，也就是某个人最后一丝魂魄的散去。
此刻凝聚掌心，天地不再有任何阻碍，可于这虚无缥缈的六界里，放眼望去人间依旧好风景，可这一方上头的土地却寸草难生。不远处烧的焦黑的土地，由颗粒向外散着微弱的灵气，那里是他的血浸润过的，是姐姐放不下的人。
或许从始至终，我才是他的阻碍。林若暗自道。泪不偏不倚落在她脚下劈的焦黑的土地，她瘫坐下来，像是没了最后一点力气。她好像还能嗅见那一缕混在泥土里的白梨味。
就像此刻山脚曾经有过的四季，那是真真实实在青山里活过才有的记忆。林若有些贪婪的大口呼吸，终是把所有情绪如洪水决堤。
林邺不敢上前安慰什么，更怕戳碰到什么禁忌。
江呈就是死在这里，姐姐既然敢来，也许也是救赎自己。
青山是灵狐的居所，却也是整个妖界的统领。
可也就是这么一个青山，从他送姐姐离开之后，他也从大哥口中真正获取包裹在看似朦胧美好过去里的真相
——林帝的四姑娘之所以从不修行备受宠溺。
不是因为妖帝爱女，而是无能为力。
一群人，早早的，精确的，知道了何时何地，总有一天她会命丧于哪里。
他们所有人早早的谋算着，他们以为的人妖殊途，以为不会有交集。
也许是我的过错，只是我没想到完成那句话，代价大到令人窒息。
他死了，结果换来了我的命，没按着老天规划好的时辰循规蹈矩。
四围山色中，没有一丝暖意。
林若也不知哪来的注意，拼命的伸手抓那一点有味道的空气，再一次落空。林邺赶忙上前扶她，可一踏进那儿，就感受到了那种不能呼吸的压迫和强大。
那分明就是····
“四姐，你度过雷劫了？”
妖寿命虽长可一生都得过两劫，人劫是一万岁时毕经历的。
林若如何渡的人劫青山几乎无人知晓，可林邺知道自从她从凡尘回来眼眸里就再没有走时的潇洒和那股子傲气。
可他的疑惑，林若还是闭口不谈。甚至都没有什么表情，她背对着他，却不断凝聚着仙力，过雷劫之后的狐基本同天界的神一般。可天界自衰之后，为压制妖界压住狐族，不择手段。
他们天族人自命不凡，到头来搞的无欲无求一套，还活的不如妖魔逍遥自在。
如今姐姐也成了，是妖界和青山大幸。何况她还有青灵镜。
林邺一想到这，也算有些安慰，四姐如今六界里倒也是根本无人能撼动的地位。
远处已经有了灯火，映衬着山景如夜间明珠。他也不再管林若是否反抗，背着她往前走时总有身上人已经没有气息的错觉。
百丈至上便是青山狐族，从前一直有力的手，此刻却凉的像冰。
雪已经没完没了下了许多天了，林若趴在幺弟的身上，忽然有点舍不得。
和我一样，也是一个天定的活不过雷劫的林家人。
人劫时，我用当初大哥的丹药勉强保住他，林氏唯一一个活到一万岁，连外头的太阳都不曾见过的，我的弟弟。
“小鬼，你放下我吧。”我试图和他商量。
“我知道我自己什么样子。”
“况且你已没有什么灵力撑着我。
林邺一步都没有迟疑，头也不回的，无论我说什么，他都只是闷头往前走，嘴里轻轻的像哄小孩似的告诉我：“还有几步，四姐，你好好的，你别去陪他，大不了我把命给江呈，我的命不贵。”
林邺已经筋疲力尽，他言语里提到阿呈，我涣散的精神才重新回来了些许。
“我遇见他时，算起来才不过八千岁啊。”我在他背上闭着眼回忆。
人间那二十几年的岁月要比剩下的所有时光都长。
如果可以，我不想当妖，也不想要法术，我只想要一身逍遥，好好与他从少年到白头。
阿呈他总是什么也不怕。
他从河里拉我上来的第一眼，我就没办法对他产生敌意。
人间我不是妖帝的四姑娘，父母也只是采药看诊的寻常大夫。
可他是注定不同的人，他是长白仙人看中的弟子，却偏偏教我读书识字，各类技艺，甚至教了我法术。
他从一开始说的不论如何定护我周全，虽说只是十几年，可他真的做到了，违抗师命，和赤练上仙搏命。他那么拼命的护着我，可我最后还是害了他。
我从来不只是沈予，我根本不是人间的众生。我意识到我是妖的那一刻，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人妖殊途的无力和凉薄。
我知道不论我是什么，身上有什么担子，只要他知道一定会陪着我。
也许他不会像那些人对所有妖，魔都嗤之以鼻恨不得人人得而诛之，可他还是身处人间。
我原本从来不惧怕的勇气，丢在了看似无人的青山脚下。
一直被四殿和长老们视为洪水猛兽的江呈，现在想想，我其实才是他的劫。
所以我连那句喜欢都从没有说出口，所以丢下他一个人痛苦的升仙，还自以为为他好的离开，我的这点自以为是，就和帝父和哥哥们一模一样。
只是如今，他在我过不去的地方，我想和他说说话，我想和他说对不起，我想再把头靠在他的怀里，我想把那句我们都没说过的“我爱你”先说出口。
他没给我机会，我找不到他了。
“那时的雷劫是呈哥替你受的吧？”我已经有点困乏了，灵元已经完全崩溃了，就像被砍了根的大树。
林邺第一次见到那个兄长口中会害了四姐的人，就在几百年前那次南北战役里。那个人打碎了结界保下了姐姐一条命。接着还笑着拍拍姐姐的头，和她温和的笑。
那是他第一次见，也是最后一次。
直至现在他还能回想起那天，青殿里，那个人的笑。就好像凝固了时间，生命从未凋谢一般。
那种温柔，从那以后，世上便再也没见过那么淡然，那么温和如暖阳的人，就算是毁灵消散，可从姐姐拉住他手的那一刻，眼睛便没有再离开过。
眼看离青山不过几步，山上人似乎也知道他们回来，匆匆往下赶，百丈结界之上开始乌泱泱的有黑影下来。
我抽出仅有的力气，就像江呈那天拍我一样拍着林邺的头顶，我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了，可我感觉的出来他的害怕。他在颤抖，他害怕我去陪江呈。
那天我看着江呈从那个会说会冲我笑的的实体，最后化作青山一股淡淡的风。
如果我勇敢似往常，我就不应该丢他一个人。
如果我像江呈一样处处考虑，也许我就不能浪费我这活不完的以后。
可多说无益，江呈就是太懂那些天族道义，我才会处处退让，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如今我累了，我觉得自私自利没什么不好。
我想去虚无之地去陪陪江呈、帝父还有母亲。甚至是人间的阿爹、阿娘、伯父和伯母。
我皮糙肉厚的，好给江呈暖手。
天界就是如此毒辣，因为介意我手掌神器，深怕我教唆妖界谋逆。于是便叫了司命，大笔一挥，给了这跌宕起伏的两辈子。压制我，因为我死了，青山就不再有筹码反抗。
这样天族永远是天族，妖族永远低天族一等。
弥留之际，忽地想起帝父。
少时他总说让我们于山顶好好看着这万千的变化。他说大千世界有数不清的山河，青山北族外是数不清的未成形的小妖和活于人世的各种妖灵。
可我那时心浮气躁，只会埋怨他们过度保护。母亲的嘱咐捂住耳朵死活不听，大哥冷着脸的教诲充耳不闻，可此刻在林邺背上，却全都一一记起：六尾族的白戈嘲讽我时被三哥打断的尾巴，符羲第一次穿过大雾山岚时沾血的邪魅的笑意，二哥每日滔滔不绝的数落和他看着都唠叨的背影·····
我是林若，可我也是沈予。
我放不下青山，甩不掉青灵镜，也忘不了江呈。也下不了手砍下人间故里，满后院的白梨树。
可就在那一刻我想帝父和母亲，想大哥再对我冷一次脸，想喝二哥自种的白茶，我想看着三哥和符姐姐和好，想亲手帮小邺稳渡余生。
如果这世间依旧有灵可循，江呈你能不能再站回白梨树下，眯着眼，发间束着青璎。
他们都可以再次相遇，只有你不行。你不要把你的暗淡给我，你活这么久一直在一言不发地替我看着青山，我都乏了。
我说爱你从不是矫情。你死之后
从此这世间，我再也看不见灵气何在。
我想找到你，我想让你亲口听我说这一句早已明了于心的喜欢。
可是你能不能回来，我已经浪费了自己最后一点灵力，自己结束自己的这段没有归期的生命。
我伸手把手臂的印记印在小邺身上，我听见他哭了，只是他不知道他能活着，活很久很久。
“以后，你就是青殿的正主。”我又一次拍拍他的头，用力睁开的眼里似有微弱的火光。
“姐姐的担子就给了你吧，原谅姐姐想去你姐夫那喘口气。”
说完的瞬间，原本漆黑的山前迸发出刺眼的亮光。
许是大哥派人来接我了吧。暗自想着。却忽然被一双熟悉的手从小邺背上抱离。
鼻间充斥着熟悉的白梨香气，我的身体在一点点的僵住，那一瞬间万籁俱寂。
我记得他。记得每一个拥抱，每一次温暖的来源体。在最不可能的最后一瞬间里我还是听见了，那句话：
“不论你为妖为人，纵使这风光自由来去，这辈子说好的护着你。”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最后才不是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