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应谁的呼唤》梓涵

1、胭脂扣

　　第一章．胭脂扣

　　一

　　我站在写字楼的最顶层，落地玻璃映着我精心修饰过的脸颊，苍白剔透，宛如未经风霜，可是眸色，却再回不去从前。

　　那白衣飘过栀子花丛，自行车后架上荡着双足的从前。

　　这诺大的城市里，有多少我这样的女子，从天真到风霜满载，仿佛只用了一夜的时间。

　　我们是这城市最光鲜华美的海报，站在顶端，衣鬓生香，将一切卖了，自己，爱情，□□，光阴，每一次付出，都一定图谋回报，踏着他人肩头，路节节向上。但夜里，我们是最孤寂的魂灵，再淳美的酒精，也换不来一夜安睡。

　　额头剧痛，我吸气回身，中断这一次不现实的感伤，高跟鞋敲打冰冷地面，将桌前他饮过的那杯茶倾入纸篓。

　　方才，他来过，亚麻衣衫团得稀皱，人哪怕落魄至此，也要维持他贵族气派，衣料独独钟情亚麻，颜色仿佛被水洗过，旧旧的，恹恹的，如他人一般，神定气闲的妥帖。

　　碧螺春萦绕的香气里，他说：“晓晓，我得了胃癌，我终于可以任性，可以爱你。”

　　我打翻了自己茶杯，清咖啡漫过纸张，斑斑驳驳的褐色。

　　我遗落了十年的爱情，在这刻回头找我，死亡跟前，他想起爱我。

　　他没忘记，这爱，终还只是场任性。

　　我摇头，鬓角被发蜡拢着，一丝没乱。那曾经的长发垂肩，那曾疯狂长满我心他的名字，早敌不过光阴岁月，落成了一地尘埃。

　　我没忘记，眼前这男子，名唤许承风。十八那年仲夏，我把自己给了他，没心没肺，以为幸福漫过天去，可任由我游荡。

　　他开跑车，穿着最最名贵的牌子货，但兜里只得几十块钱，我们租了城郊的地下室，夜夜贪欢。没关系，我想，就当他从没阔绰过，今时没落，不过是和我一般，复做回那柴米油盐营营碌碌的众生。

　　我太天真，不明白自己无所求，是因为从没得到过，而他，生在云端，那叫生活，生在凡世，那叫堕落。

　　分手那夜，我甚至没有机会哭过，他手抄在裤兜，身子斜倚，来来去去那两句话：“你明白的，晓晓，你明白的，我没有办法。”

　　暗夜杀过来，他说着，渐落了泪，仿佛委屈的是他。

　　是啊，没办法，家里拉拉杂杂几十号人，只余了空壳的一间大宅，要他来养活，赔脸赔笑，吊定了那一桩镀金婚姻。

　　“晓晓，我没办法。”他哭，软弱的似乎再没力气站立：“你知道，我没能耐，最大能耐，不过这一张面皮。”

　　那一刻，我安静了，没点灯，摸索着安静离开，话尽到这里，我起码要保存他的尊严，莫要揭开了一切，要他承认，自己不过是凭着面皮取悦女人的男性婊子。

　　纵是爱情破碎了，那爱，在二十岁余晓晓的心里，还存在，还是块不能亵渎的白玉。

　　可现如今，十年过去，心被磨成了硬茧，哪还有什么感情值得泪落，值得辗转，值得不顾一切回头。

　　于是我说：“过去了，许承风，我从没等你。”

　　“这个礼拜，我分别跟三个男人上床，每次交欢，平均价值两百万元的合同一份。”

　　“我再不是那个余晓晓，我的爱，如今要明码标价。”

　　“你若离世之前，想找个人缅怀爱情，抱歉，你找错了对象。”

　　他哑然，十年之后在我跟前再次泪落，再次手足无措。离开时几乎被椅角绊倒，身子轻飘，似即将被现实吞没的一抹尘烟。

　　而我额头剧痛，一下午在玻璃窗前冷笑。

　　负心，被辜负了的心，当真就不会为谁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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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买醉得醉，电影酒吧里播着梅艳芳的胭脂扣，如花寻找十三少，来来去去，人都散了魂魄，还不忘回头问那一句，你爱不爱我？

　　好笑，好笑之极，我伏在案角，将外衫褪去，只余了遮不住春光的一件窄窄背心，立刻有男人目光无数，直如潮水般涌来。

　　爱？哪里不是爱？独缺那一份？独少那个他？

　　好笑，我抖着双肩，笑到泪流满面，有个女子走来，穿旗袍，神色幽怨，影影绰绰的，倒似个女鬼。

　　“胭脂扣，壹圆一枚，服了，能找回你遗失的爱情。”她指猩红，涂着不合时宜的甲油，十指间，捏着一个半开的银盒，内里不明褐色物事一块。

　　“胭脂扣，壹圆一枚，能助你找回失落的爱情。”她重复：“只是，你敢不敢服？”

　　“敢，有什么不敢！”我劈手将那银盒夺过，仰头，那物事入口滋味苦涩，但又微微甘甜。

　　服了，身子飘起－－也许是因为酒力。那刻我突然清醒。

　　找回爱情？他都要死了，我要到哪里，再找回我的爱情？

　　那女子不答，只微微笑着，身形越来越远。

　　“记得，你欠我壹圆钱。”她腰肢一摇，随同这世界一起在我眼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