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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一探 ...

  •   路昭眼睛缓缓睁开条缝,看到了浓绿的竹筒和草坡搭成的屋顶。他手指动了动,朝旁边摸去,被褥凉如秋水。

      路昭眉头微皱,头转向另一边,晨光透过微薄云雾照在窗前的人身上,青颂端坐在书桌前,单手拿书,视线垂落在书页上,神态放松。

      昨夜记忆涌上心头,路昭依旧平躺在塌上,气沉丹田,使劲冷哼了一声,那边青颂听到动静抬眼,隔着发黄的书页和桌上的旧书,看了路昭一眼。

      路昭也看着青颂,在两厢无言的注视中,晨光一寸寸爬进屋来,青颂的面皮也一寸寸地变红了。他惯穿青衫,虽然模样还是往常那样周正端秀,可又不知道想起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让自己脸红成这样,路昭想不笑都难。

      于是路昭又笑了,怪模怪样地哎了一声,重新闭上眼睛,把头朝锦被里歪了歪。

      他听到青颂朝他走过来了,但他心绪不佳,身体疲惫,不想睁眼,青颂便在塌边陪他坐着。

      许久后,青颂才犹犹豫豫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可有不适?”

      路昭撩起眼皮来看他,青颂马上紧张地补了一句:“可要喝水?”

      路昭还是不说话,青颂更紧张,拉起他的手想探探伤,却不想路昭猛然翻身,把他推在了塌上,恼恨地盯着他。

      没有不适,他路昭身体好得很。但就是太好了,才不太好。别看大青龙今日脸红得流畅,像个正人君子一样,昨夜可是另一番情态。

      路昭拐弯抹角地说出自己的心愿后,大青龙神色微显诧异,继而皱眉,身子往后撤了撤,好似要把路昭重新看清。最后他老人家一脸无辜和茫然地问:“路昭,你为何,会,这么想?”

      好理所当然!为何我要甘居人下!

      路昭气恼,咬咬牙,瞪瞪眼,作势要宽他衣袍,大青龙稍微反抗了一下,见路昭急得要发狠,便屈就了。他硬邦邦地躺在榻上看着路昭,嘴唇抿成了一线,攥紧拳头放在身侧,露出了慷慨就义般严肃而郑重的表情。

      路昭顿觉无趣,哐哐地砸了会儿竹塌,差点砸蹋了。

      路昭自诩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一时舒爽,便又让了一回……

      路昭恶狠狠地咬着他的下巴,青颂眉梢抽了抽,但没说话,纵容路昭发泄不满,抬手按在路昭后脑勺上,揉乱了他的头发。

      路昭在青颂下巴上咬出了一排牙印,才愤愤不平地起身,光着脚走到桌前拿水喝。

      喝完水回头,青颂已经起身了,紧了紧松开的衣襟,然后憨憨地看着路昭。

      路昭一记眼刀抛过去,怒道:“你再说一句话,本魔头就不跟你客气了。”

      虽然路昭已经不用饮食,但青颂还是给他做了两菜一汤。可惜上古青龙也并不善厨艺,也没有一本功法描述如何判断土豆和白菜有没有熟透,加盐的量如何控制,至于汤,那就不提了。

      青颂忧愁地看着自己弄出来的东西,尝了一口,叹了句知易行难,便犹豫着要不要端出去。

      正想着,一只细白修长的手臂从身后伸过来,两指捏着一根指宽的土豆走了,须臾,又捏了一块白菜叶。这只手在汤碗上按了按,稍作思量,最后把碗一推,拽着青颂走了。

      饭毕,青颂又开始翻阅古籍了,路昭把他打发到外面的香樟树下,自己则在竹屋里折腾那张小小的竹塌,想把它弄宽一点,匡匡锵锵的声音响了很久。

      午时将尽,路昭脸上蒙着层灰走出了屋门,先去后面洗了洗脸,见青颂安静地坐在香樟树下看书,便吊儿郎当地走过去,在青颂身边坐下了,倚着树干闭目养神。

      青颂看了看他,忽然放下书起身,路昭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的背影,过会儿青颂拿了床被子出来,叠了两下,铺在路昭臀下,然后才若无其事地继续看书。

      路昭:……

      路昭索性躺到青颂腿上了,省得他担心自己做的还不够温柔体贴,以后便会变本加厉地温柔体贴。

      天高云淡,日光正好,斑驳的树影投在两人身上,青颂手边的书一本本挪到另一边,眉头逐渐皱了起来,而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路昭睁开眼睛,反手去捏住青颂下巴,青颂眼睫低垂,目光落在路昭脸上,路昭问他:“叹什么气?有何烦恼,说给为夫听一听。”

      青颂一听到“为夫”二字,难免想起昨夜路昭也是一口一个“为夫”的自称,开始憋笑。路昭横了他一眼,青颂才正色道:“我在想,天漏为何会漏?天漏的另一边是什么?”

      路昭哦了一声,道:“我打漏的呗,别人都这么说。你现在出门问,他们也会这么说。”

      青颂:“并不是。若是当初你们没有打破白眉山的天,那里也将在几百年内漏下来。南疆大陆距离白眉山如此遥远,之后也开始漏了,足以说明,这场天漏是天灾。”

      路昭:“听起来是跟我没关系,那为何天会漏?你看了那么多书,没有找到相应的记载吗?你的父神,神的时代,没有发生这样的事?”

      青颂:“有。传闻共工怒撞不周山,致使天柱倒塌。后有女娲炼五色石补天,使苍天得救。但那是许久前的事了,我找到了五色石补过天,无用。从这些古籍里也没有找到关于这次天漏的预兆或者警示,因此更没有良策线索能让人获得启发,得知如何才能补天。”

      青颂扔下书,揉着太阳穴忧愁地发问:“什么东西才能补天?”

      “灵物!”路昭翻身坐起,“你试过那么多东西,只有天生地长的灵物才有用。我们还得继续找灵物。”

      “灵物越来越少了,杯水车薪,若是上天的指示便是要让我们用灵物补天,那可就难了。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天全部漏完,可地上的灵物早就不够用了,到时雨帘垂挂,惊雷电闪狂风冰霜轮番肆虐,天地间一片混沌,如同上古之古时那把巨斧未落下之前。几万万年养育的生灵,便全没了。”

      “不会。”路昭倏然握住青颂的手,眼神发紧,“为夫护着你,哪怕天地翻转,你也不会有事的。”

      “可…….”
      “还有你养的孩子们,只要叫我一声师叔,我就一起救了。”
      “你啊你,到时你怎么救?”
      “我撑起无花山的结界,多少年都不会碎。”
      “天地之间灵气不存,你用何物做结界?”
      “天地之间任一物都可为我所用,雨雪风霜,只要有一点灵气,我都能把它们抓出来。”路昭伸出手往前一抓,齐踝的嫩草顿时干枯了一大片,而路昭手里多了一个小小的灵气球。

      “你看,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用灵气是取,而我则是吸。可能魔生来便是要做这样的事,造一个结界,把你保护起来,撑到天地重开的时候。”

      这样浪漫得没有道理的说法让青颂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但见路昭满脸骄傲和得意,他便露齿而笑,把更深层的隐忧藏于心底,爱怜地摸摸路昭的脸颊,没说什么。

      路昭却让青颂看得心里发毛,好似他刚刚说了什么傻话。

      路昭心一沉,打算再露一手以证实力,青颂忽然说:“我想再去看看天漏,你可愿同去,助我一臂之力?”

      “当然!”

      最近的天漏离无花山已经不算遥远,他们行了半日便看到天边浓云翻滚,风势渐大,两人的衣衫皆在风中飒飒作响。再行一段,空气渐潮,不经意间便走进了雨幕中。

      路昭撑起一个结界,二人继续前行,来到黑洞之下。风更急,雨更大,若是站在雨里,恐怕面对面都见不到人。

      情况恶劣,虽有结界,青颂还似不放心,先拉住了路昭的手,好像怕他这副小身板被风吹走了似的。

      青颂引着云慢慢顶雨上行,离那黑洞越来越近。路昭察觉到青颂稍显吃力,便不动声色地在云下托着,不久他们顺利地接近了黑洞。

      突然一道刺目的白光在极近的地方划过,几乎要把眼珠灼烧坏了。青颂闭眼只慢了些,眼睛便传来剧痛,接着轰隆隆的声音从耳畔传来,震得耳膜发疼,耳中流出小股鲜红血液。

      “青颂!”路昭在青颂耳边大喊,看看闭目忍痛的青颂,再看看近在咫尺的黑洞,开始催着云下行。

      云只往下移了一丈,青颂闭着眼睛抓住了路昭的手,操控着云又上行,态度坚决。

      大雨瓢泼似的打在透明的结界上,水流四散着流下去,模糊了视线。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和结界正面相撞,一瞬间炸起无数光芒,结界如同燃烧着白光的球体,好似马上就会被黑漆漆的天漏吞噬掉。

      但是青颂还是要往上,震耳欲聋的雷声中,路昭艰难地听到他在说:“让我摸一摸天漏。”

      路昭觉得他疯了,可是为夫的只能陪着他发疯。

      于是他操控着云继续上行,缓缓地靠近天漏,然后抓起青颂的手缓缓举起来,让他隔着结界胡乱地碰一碰算了。

      青颂自然什么都没摸到,心生疑窦,便要睁眼。路昭无声地叹息一声,忽然单手覆在他眼皮上不让他睁开,贴着他耳朵说:“算了,我来替你摸,莫要睁眼。”

      青颂的手一伸出结界肯定会受伤的,可路昭觉得自己应不同。青颂听清了他的话想阻拦,路昭早就料到立刻按住了他,另一手则迅速地伸出结界,摸向头顶那个黑漆漆的大洞。

      几乎在他伸出结界的一瞬间,他的手就被雷电击中了,难言的剧痛从头传到了脚,几乎让他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而后便是失去知觉一般的麻木。

      路昭使出吃奶的劲才把手又递出去两寸,指尖被雨水浇得水淋淋的,微微发着抖。

      他以为自己感受不到了什么了,可随之手上便传来了奇异的触觉,好像摸到了一汪水。

      水不凉不热,很柔软,就像青颂塞给他的那床锦被,摸上去很舒服,让人想在上面躺上万八千年。

      再往上会是什么呢?

      还是水,好大一片水。

      路昭的手在水中搅动着,却没有遇到水的阻力,只能感到丝丝的水流从他指尖和手腕流过,温柔地拂过每一寸皮肤,熨帖每一个毛孔。好似置身在娘亲肚里那个温暖的地方,徜徉在羊水中,便无忧无虑,无比舒适,忘了世间所有的纷纷扰扰。

      再往上,水没过了他的手肘,指尖触到的地方还是水,只是好似有些凉了,但并不令人难受。

      更深处是什么呢?还是水吗?

      “路昭!”

      一声爆喝突然从脚下传来,路昭霍然惊醒,睁开双目,却被眼前之景镇住了。

      电闪雷鸣全消失了,他眼前只有一片纯然的白。

      他大半个身体已经钻出结界,左臂完全伸进了天漏中,而脚踝被一股大力攥住了。他低头去看,却看不到结界,更看不到青颂。

      突然他的脚又被扯了一下,伸进天漏中的左臂立刻传来剧痛,好似被抽筋扒皮。

      路昭倒抽了口凉气,定了定神,使劲往回抽手,那些温柔的水突然变得粗暴,变成了极细的丝线,在他每一个毛孔间穿梭,结成一张网孔细密的水网,将他手臂全都裹住,不让他离开。他越是动,就疼得越厉害。

      路昭冷汗如雨下,大口呼吸着。他又试了试,还是抽不出来。

      他右手大张,大力地吸取周围的灵气砸向头顶的天漏,但那些水只是轻轻地颤了颤,泛起一圈圈小小的水波,朝远处荡漾开去。

      正在这时,他脚上的力度也加大了,一定是青颂在拉他。但禁锢在他左臂上的水并不放开他,于是他被两头撕扯,整个人都要被撕开了。

      他忍不住痛得大叫,青颂好似听到了,脚踝上的力道松了松,旋即他脚下的结界开始剧烈震颤,有什么东西正一下一下地砸在结界上。

      路昭瞬间就明白了青颂的意图,于是更急地想抽手。他不能让青颂砸开结界暴露在险境中,万一再伤到神魂,他不一定能补好了。

      路昭仰头看着自己已经完全看不见的左臂,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紧致之感,咬咬牙,右手再伸出,凝聚灵气,按在左肩上,无数灵气灌注到了左臂之上,轰然巨响后,他的手臂好似要炸开一样胀痛着,一直缠着他的水网被震得松动,他的手臂好像能活动一些了。

      路昭于是再传,再送,不知重复了多少次,他的左手终于能张开攥紧了。

      于是他奋力地往外拉,那些水又开始挽留他,他一狠心,右手攥住了十倍的灵气一气灌注在左臂上,同时猛地抽手。

      砰!他终于和那些水分开了,他的指尖脱离水面的时刻,浑身突然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再也凝聚不了灵气。

      他的耳朵立刻被雷声震聋了,接着电光冲入眼中,好像刀锋在他眼球上划了一下那么疼。

      他闭着眼睛坠落,坠落,雨滴如同石头一样砸在他的头脸上,突然他觉得眼前好像被什么东西笼罩住了,接着一颗碗大的冰雹跟着砸了下来,正好砸在他的额头上。

      路昭被砸懵了,神志消失了一阵,再睁眼时,他已经回到了结界中。

      他被青颂抱在怀里,青颂满脸焦急,嘴巴开开合合,神情非常激动,还在拼命地摇晃他的肩膀。

      但是他听不清青颂在说什么,他耳边安静得好像无花山的夏夜,所有人都睡了,他也躺在了东屋的竹塌上,隔着中间的空屋看着西屋书桌上的灯烛,知道青颂还坐在那里看书。

      没有他的支撑,结界很快被打落下去,青颂并不管它,只顾着把路昭抱得更紧,心疼地捧着他血肉淋漓的左臂。

      路昭很想告诉他别着急,为夫自有分寸,死不了。但突然有什么东西正从头上流下来,淌到嘴边。

      路昭想擦掉这些东西,手还没抬起来,眼前却是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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