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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误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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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说什么,青颂。”
路昭起身靠在床头上,双手揉了一把乱糟糟的短发,看向青颂。
“你不是……”青颂艰难地开口,朝自己的脸比量了一下,又觉得不对,手往下移了移,还是不对,索性站起身来,背对着路昭,长吸一口气后,说:“好好休息吧。明日姬平会把药端过来,记得喝。”
青颂朝着门口走了两步,路昭在后面喊他的名字,声音有些急切。
青颂迟疑地回头,只见路昭坐在床上,模样有些萎靡。
青颂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走过去了。
“怎么,躲着我?”路昭单手捂着眼睛揉了揉,青颂看到他嘴角勾起,自嘲地笑了笑。
“你不会以为我——我不过顺手开个玩笑,你当真了吗?”路昭放下手,看向青颂,双眼皮更深了些,流露出疲惫和无力的神情。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想。”
青颂徒劳地狡辩着,路昭用一种看穿一切的神情看着他,青颂觉得无地自容,脸迅速红透了。
青颂短时间内自己草草地梳理一番,他猛然发现其实路昭不过是替他擦了一把汗,又拒绝和人结亲,刚才也不过是开了个略有过头的玩笑而已。
路昭虽然有时爱开玩笑,可不应该对他有些不该有的想法。一定是因为路昭先提了若兮,所以他被误导了。
青颂赧然地看了路昭一眼,摇摇头,蹙起了眉头。
真是太不应该了,哪怕没有提若兮了,路昭首先也是个男人。
青颂拍拍自己脑门,觉得他这两天可能是灵力有限,精力不济,因此才犯了这么难堪的错误。
忽然青颂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放下手,只见路昭掀开被子站起来了。
中衣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胸膛上,裤子还保持着挽到膝盖的样子,青颂想去扶他,路昭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两三步走到青颂面前,微微喘息着,仰头看青颂。
“要是你想的是真的,你会怎么办?把我赶出去,还是像以前那样,自己躲出去?”
路昭的眼神和语气依然全都不太正经,但青颂却暗暗松了一口气,脸色逐渐恢复如常。
青颂一边替路昭把中衣的扣子系好,一边如释重负地说:“不知道。不要别费神想别的东西了。我近日要出门一趟,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受伤了。”
“你去哪里?”路昭被青颂又赶回床上,他忽然想起什么来了,转头威胁道,“你要是去补天,我不保证我会做什么。”
青颂冲他一笑,道:“当然不是。你好不容易把我救回来,以后我会注意的。”
青颂像往常那样摸路昭的头发,路昭躲开了,老老实实躺回床上。
青颂不在意,又说:“灵秀派请我去讲一讲修炼,我推辞不掉,只好去了。”他看了路昭一眼,喃喃道,“修炼之事,本就要依势而为,从已身出发,寻找一条独属于自己的修炼之途。旁人的话可能是引导,也可能是误导,所以每一句话都要慎重才行啊。”
路昭看看青颂,意识到青颂在跟他说些自己苦恼的正事,深感意外。
他试着说:“不想误导别人就少说。”
青颂摇摇头:“他们以门派的名义正式邀约,不可敷衍了事。”
“灵秀派的长老们不知道这个道理吗?既然他们邀请你了,便该有所准备。要不然,要门派做什么,要师父做什么?”
青颂想了想,冲路昭笑了,和缓地点点头,道:“你总是很有自己的道理。”
“那当然。”路昭闭上眼睛,好像准备睡觉了。
青颂一愣,他直觉路昭还有话要说,但路昭的喉结动了动,却没有再说。
青颂轻手轻脚走出门时,忽然听到床上的路昭声音沉沉地说:“我也活了很久,青颂,不止一万岁。没有自己的心得,就无法承受岁月的压力,对吧。”
青颂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而后轻轻关上门。
他没有立刻休息,而是先去后山的清泉边,弯下腰,掬了满满一捧水扑到脸上,眉毛睫毛被水打湿了。
清凉的泉水让青颂发热的脸颊受到不小的刺激,就像今晚的路昭一样。
翌日一早,青颂果然不在山上了。
姬平端着一大碗药汁站在门口,因为知道自己这药是不受欢迎的,所以迟迟不敢进来。直到路昭翻了个身看到他,了然地朝他招招手,姬平才迈开腿进屋,双手把碗递给了路昭。
“今天的药和昨天的不一样?”路昭舔舔嘴唇,舌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实在太苦了。
“青颂吩咐我们换了一种药。怎么样,要吃蜜饯吗?这也是青颂吩咐买的。”
姬平拿出一包油纸裹着的蜜饯递给路昭,路昭接过展开,一股甜腻腻的味道顿时充盈在鼻间,把昨夜的血腥气尽数掩盖。
路昭捻起一块蜜饯,想起昨夜青颂那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苦笑着想,青颂觉得自己会误人子弟,果真有些自知之明。明明拒人于千里之外,又转身做些这样的事,怎么能让人不误会?
路昭没有吃蜜饯,连同几个甜杏一起丢给了姬平。
他慢吞吞地穿上衣服,缓步走到门外。
青颂离开了,竹屋还是要继续盖的。
大家按照青颂的吩咐在东屋和西屋各自加了一张竹塌,西边屋子的竹塌小些,又塞了张不大的书桌。满屋的东西都是竹子做的,一走进屋只觉得绿意盎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竹香味。
路昭走过去,坐在西边屋子的竹塌上,手指在竹筒青色的边缘上拂过,毛刺扎了他的手,他低头看,指尖有一滴明亮的血珠。
路昭看着自己的手指,发了很久的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久路昭离开竹屋,围着他们平时吃饭睡觉的地方不紧不慢地转悠,姬平看到了赶紧给他递了一件衣服,劝他进屋躺着。
路昭摆摆手:“不用管我,你忙你的。”说完溜达着下山了。
路昭躺不住,他本能地觉得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还不如青颂给的打击大。
他半路上捡了一只树枝当拐杖,慢悠悠地在山道上走,途中经过安息洞,他想了想,没走过去,一路下了山,站在山门前。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好像这里真成了他的家了。路昭好笑地想着,抬头看,头顶郁郁葱葱的树木上空,日头已经升到中天,明晃晃的日光有些刺眼。
路昭抬手遮在眉骨上,站了一会儿觉得累了,开始往回走。
吃完饭后,他又往竹屋走了。他一边走一边看着不远处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白光的药田,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四下打量一番,眼中现出惊讶的神色。
“山上为何没有花?”路昭说完就想到这山还真叫无花山,便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果然,姬平低头偷笑,道:“无花山本就没有花啊。三冬说,大家来到山上后都陆陆续续地问过一遍了,只有你没注意到,也没问过。”
路昭皱着眉头横了他一眼,踩着刚刚修好的竹制台阶,进了竹屋,姬平也跟在他后面进了屋。
路昭坐在西屋的小竹塌上,穿堂风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微微抖动,他憔悴的面容好似被风吹冷了,皮肤像是冰雪一样苍白透明,没有血色。
但他看着姬平,眼中又渐渐泛起暖意来,好像想起了有趣的事。
“是不是若兮没了,青颂一时伤心,把山上的花全都移走了。”路昭故意这么说。
“当然不是,”姬平很着急地替青颂澄清,指了指门外药田,道,“青颂说,他把山里的灵脉都汇聚到药田下,这样供养起来会省点力气,但是没想到,改完以后山上其他地方就不会有花了,当然也不会结果。青颂后来又想了点办法,草木总算可以正常生长了,可也不开花,只结果。”
“还有这样的事?”路昭很惊奇,起身往药田走去。药田里珍奇的异草欣欣向荣,西边的一畦药田不知种了什么,开满了黄色的小花。单看药田还真不容易发现这件事。
“有趣。”路昭若有所思地说。
路昭在山上老老实实地养了五天的伤,脸色好看了不少,走路也有力气了。而青颂还没有回来。
姬平看出路昭无聊,还有些不明原因的焦虑,便很贴心地在采购的时候买了几本闲书回来,代替路昭那本已经快翻烂的《乡野游记》。
姬平知道游记是什么东西,但不知道乡野间有何游记可写,那天姬平好奇想看看这本书讲了什么,却被路昭卷起书砸了头,路昭绷着脸教训道:“年纪这么小,不许看闲书。”
除了打人外,路昭这个动作看起来跟青颂倒有点像了。
但是说起来,路昭的年纪还不如姬平大,怎么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而且姬平总觉得,路昭待自己和对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在姬平面前,路昭就像个不怎么威严的长辈,还是有救命之恩的那种。
姬平敲敲竹屋的门,没有人应。他试着推了推,居然推开了。三间竹屋里没有一个人在,竹屋外也没有人,后山也没有人,山脚也没有人,路昭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姬平慌了神,立刻给青颂传信说路昭不见了。青颂过午时才回复,我尽快回去。
二日后,青颂风尘仆仆归来。他上了山,先是冲进新盖的竹屋,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但就像姬平说得那样,路昭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给路昭准备的传信用的竹笺他没拿,好像只换了身衣服,别的什么都没带走。
他竟然就这么空着手走了。
青颂扶着门框晃了两下,说不上是伤心还是寒心,总之是非常不舒服,神情也恍惚起来。
姬平担忧地扶着他的手臂,问道:“阿卵不回来了是吗?”
青颂答不上来。
青颂坐在竹屋的最高处的台阶上,修长的腿一直伸到了最后一级台阶,他看着不远处的药田,忽然问道:“路昭真得什么都没说吗?”
姬平愣了愣,然后点点头,青颂看到他愁眉苦脸好像很自责的样子,脸上缓缓漾开一个笑容,就像他平常那样。
青颂把姬平拉过来,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对姬平说:“路昭大概早晚都要走的,我们不要强求他。但是他很喜欢你,以后可能还会来看你的。”
“真的吗?”姬平眼睛微红,看样子快哭了。
“会的。”青颂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