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三千》顾止水

2、烟雨

　　“告诉我，人在哪。”
　　黑夜中，没人看得清他的样貌，只知眼前的男子一身深紫色长袍，金色的护腕吸收着微弱的月光，反射出的光芒在黑暗中显得尤为刺眼。
　　修长的手指上沾染着红色粘稠的液体，还在不断的往下滴着。
　　趴在地上的男人被掐着脖子，似乎已经快喘不上气了一般：“有本事……你便自己去找。”
　　“我再问最后一遍，人在哪。”
　　“她属于天，没人知道她在哪。”
　　男子正想进一步逼问，利器刺入皮肤的声音传入耳中。却不知男人何时捡了一把匕首，插进了自己胸口。
　　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扔开了已经死去的男人，踏着他的尸体走向了已经烧成灰烬的屋子。
　　“殿下。”一个黑衣人跑过来跪在男子身后道，“并没有找到大小姐，二小姐……也不见了。”
　　男子悄无声息的握住了拳头，漆黑的环境中没人能知道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在思考什么一般，却突然回身从手掌中挥出一股浓烟，打在了黑衣人身上。一瞬间，黑衣人便化成了一摊血水，甚至没有一个喊叫的机会。
　　“一群废物，连个毛还没长齐的死丫头都抓不住。”男子俯下身，捻起地上的灰烬搓了搓，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已经失踪了五年了，关于身世的事情，江湖上几乎人尽皆知。在容家人告知自己她失踪时，她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只怕是凶多吉少。
　　男子冷笑一声，小心翼翼的摆好了刚刚倒在地上的尸体道：“既然如此，就让最疼爱你的爹爹，去地下陪你吧。”
　　江南春雨连绵，雨水如同细线般的落了下来。虽不是磅礴大雨，但让人冷到骨头缝里。
　　“哥，你就不用送了。”一个一身青衫的少年披着披风走了出来，面色苍白，时不时扶着胸口轻咳几声，“外面还下着雨，当心着凉了。”
　　“你啊，自己身子骨不好，还有心思担心别人。”
　　少年解颜而笑，只让人觉得这料峭春寒也不足以令人觉得冷了：“这不是天儿不好嘛，平时我可没这么娇气。”
　　男子一身白衣，衣摆上绣着精致的黛色花叶纹，一眼望去便知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哥：“若不是茶庄里人手不够，我是断然不会让你到处跑的。”小心翼翼的把伞放在少年手里，又替他拽了拽披风。
　　“我知道了，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
　　少年笑着点点头，撑开伞走了出去。地上的泥泞争先恐后的爬上了少年的衣角，雨水砸在伞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又顺着伞骨流下去。
　　“白玉轩！”
　　一个仆人顶着雨急急忙忙的跑了过去，十分不情愿的把一块石头扔给白玉轩：“少爷让我给你的。”
　　看着手里微微闪着红光的石头，只觉得身上感觉不到一丁点凉意了。
　　“浑天石？”白玉轩抬头正想再问些什么，那个仆人已不见了踪影。只能轻轻叹口气，继续往目的地去了。
　　此番是为茶庄采买些工具前去临州渡，西湖苏堤是必经之路。
　　平日里这种跑腿的活也没少做，经常路过这里，总能看到些文人骚客在此吟诗作对，也不乏一些喜爱丹青之人，描摹西湖美景。何况这烟雨蒙蒙，更为西湖多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看着身边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白玉轩却如同是第一次见一般，细细的看着他们，观察他们的神情，听听他们的对子。
　　只是这平淡的画面中，突然有一个少女闯入了白玉轩的视线。
　　她一身白衣，静静地伫立在湖边。雨水落在她的头发上，又顺着发丝淌了下来。本应看起来十分狼狈，却在烟雾缭绕中显得那般不染世事。
　　“这姑娘没带伞。如此淋着怕是会染上风寒的。”想都没有多想一下，立马赶过去用伞遮住了雨，“姑娘是忘记带……”
　　话未说完，少女猛然转过头，恐惧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自己，只觉得一股热浪朝自己袭来，比藏在怀中的浑天石还要滚烫，仿佛置身于盛夏之时。
　　“你……你别怕，我不是坏人。”说完这句话，白玉轩感受到身边的温度立马就降低了，不禁打了个寒颤，“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少女摇了摇头，却也不知她是个何意思，白玉轩又不敢乱猜，万一说了不中听的话惹了人家不高兴可如何是好，自己的嘴向来把不住门，说话不经过大脑，此番面对一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的小姑娘，却也是无言以对。
　　“你是回不了家吗？”
　　少女抬起头看着白玉轩，迟疑的点了点头。
　　这姑娘半晌一句话也不说，难道是个哑巴吗？
　　白玉轩不禁开始头疼，交流上出了障碍无论什么事都不好办了。
　　刚才突然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只怕也是来自她。虽然只有一瞬，但清楚的感觉到了极强的灵力波动。这样厉害的一个人物，为何会落魄于此？
　　少女开口正想说什么，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一群黑衣人，直朝着白玉轩这边过来。
　　看到这情景，白玉轩不由自主的把少女护在了自己身后，挡住了黑衣人。
　　少女顺势要跑，却被白玉轩死死的抓住了手腕。
　　“你们干什么？”
　　人群中走出来一个没有蒙着脸的黑衣人，指了指白玉轩身后的少女说：“我们是来抓逃兵的，还望公子少管闲事。”
　　白玉轩一听到“逃兵”两个字，心里不禁咯噔一下，这不过是个小姑娘，竟背负了逃兵的名号。可转念一想她也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又如何与军营中那些大老爷们待在一起，反而觉得是他们变态：“她怎么可能是逃兵，她就是个小丫头。”
　　“容家大小姐容轻云是何等人物，如何能与普通人家的女儿相比较。”
　　原来她叫容轻云吗？听他说起来好像是个名声远扬的人物，可自己却从未听说过。
　　少女小心翼翼的躲在白玉轩身后，听到黑衣人报出了自己的名字，眉头一皱，闭上眼睛，似乎在等待着暴露后被人带走的命运？
　　“什么容家大小姐，我不认识容什么云的。”白玉轩回头看了看紧张的躲在身后的容轻云，笑道，“这是我表妹，自幼跟我一起长大，你们别是认错人了。”
　　“是不是叫她出来与我对峙。”黑衣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正准备上去把容轻云拉过来，却又被白玉轩拦住了。
　　“你怎么还明抢人啊！”白玉轩转身护住容轻云，不屑的看了看黑衣人道，“表妹自幼失声不能言语，如何与你对峙？”
　　此话一出，似乎连黑衣人也没想到。
　　“是个哑巴……”
　　另一个黑衣人走上了，小声的说：“头儿，会不会真的认错人了？”
　　看着怯懦的缩在白玉轩怀里的容轻云，最终也是松了口。
　　“如果是她应该早就跑了，是我太着急了。”黑衣人重新站端正，朝着白玉轩行了一礼道，“抱歉，给公子和小姐添麻烦了。”
　　看着一群黑衣人离开的背影，白玉轩大吼了一声：“下次看清楚了在抓人！”
　　苏堤上看热闹的人也都散开了，开始各干各的事。白玉轩松开容轻云，埋怨的语气道：“你是不是傻啊，若是直接跑了，不就认定你是他们要抓的人了？”
　　容轻云愣了愣神，明明自己只是很正常的躲避追杀，怎的还让这毛头小子给反教训了一顿。
　　可这也是本能反应，长时间的逃亡几乎已经麻痹了容轻云的神经，每每有人来抓她时，第一反应便是逃跑。如今却也忘记有个人帮自己解围，也更没想到白玉轩会替自己解围。
　　“你先随我去临州渡，我去购置些东西，顺便给你换身衣裳。既然你不能回家，便先去我家里吧。”白玉轩说完以后怔了一下，完全没考虑人家会不会嫌弃，反正已经说了，厚着脸皮说完吧，“我哥和家主一般都住在茶庄，只有我和几个下人，没人会知道你在那的。”
　　看着眼前这个病弱的少年，似乎完全不会对自己造成任何伤害。可是他这弱不禁风的样子，到底是谁罩着谁啊。不过至少目前他是真心想帮自己。
　　“走吧？”
　　容轻云点点头，躲在白玉轩伞下。远远看去就，竟真像是一对兄妹一般。
　　一阵冷风吹过，雨水有几滴落在了身上，一阵冰凉刺骨的感觉就传了过来。白玉轩轻咳了几声，转头又看了看身边的容轻云，只着了一件薄衫。
　　“等一下。”
　　突然又被喊住，容轻云不耐烦的偷着白了他一眼，这小子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白玉轩把伞递给容轻云，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了容轻云身上，小心翼翼的把她裹了起来。
　　“好了，这样风吹了你就不会冷了。”
　　看着白玉轩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心底倒还有了一丝愧疚。
　　一开始他便从未想要对自己不利，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多管闲事……
　　又看了看白玉轩明媚的脸庞，鬼使神差的跟着他便去了临州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