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闹，总裁先生》撞鹿君

16、16【入V三合一】

　　苏缪丝毫不慌：“以我的实力，这么说话算是谦虚的。”
　　“嚯？这年头的年轻人，什么话都敢说啊？”
　　“光说不练没意思，打一打就知道了，”苏缪往那三人身上依次扫过问，“你们谁来和我打？”

　　她如果怂了，或者哪怕有一点点露怯，今天或许就真走不出去了。
　　但她从容不迫充满自信的模样，可把场子给镇住了。

　　会场静下来一些。
　　观众们交头接耳：
　　“看上去有点东西啊？”
　　“不一定啊，说不定只是嘴硬？”

　　三大高手也严肃起来。
　　不再放任杨帆在身旁大放厥词。
　　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左边的那个径直走到苏缪面前：“我是刚刚的第三名。被你超了票数。我来和你打。”
　　在记分牌上，他的ID显示是“laosha”。
　　而另外两个排在他前面人，分别是“laozhu”和“laosun”——laozhu就是刚刚进门吆喝那个，第二名；laosun看上去是三个人里年纪最大的，也最瘦小，从战绩来看，也是实力最强的。

　　三个人的ID纵列一排。
　　整整齐齐。
　　总让人觉得这一系列ID有点说法。
　　苏缪忍不住连着念了两三次，果然发现有点不对劲：“老沙、老朱和老孙……叔叔你们这是要上西天取经啊？”
　　“嗯，”老沙活动着手指点着头，“我们就叫做‘西天组’，老兄弟几个，一直走在寻找‘格斗必胜真经’的路上。”
　　他的语气严肃认真。
　　可这种中二度爆表的话，被人过中年的大叔用这种郑重其事的语气说出来，那反差简直……

　　观众群靠外围纯粹围观的人群里，立刻就有人笑起来。
　　但苏缪没笑。
　　一方面是出于礼貌和对对手的尊重，另一方面，她也确乎觉得，老沙他们到了这个年龄还能有这追求很难得，并且……
　　她很快看到老沙选的人物，顿时当真点笑不出来：
　　他出战的三个人物和苏缪完全一样，连顺序都分毫不差，是最经典的搭配，也是最考技术、也最能展现出实力的选择……

　　“不错嘛，”老沙看了苏缪的选人，点了点头，脸色柔和了一些，“小姑娘不耍滑头。”
　　苏缪也冲他点点头：“您和我爸差不多大了，这么多年一直打，无论游戏里有多少机关，也该被您吃透了，我要耍滑头，才是自讨苦吃呢。”
　　后面督战的老朱和老孙，听到这话，一齐点头：
　　“脑子很清楚嘛！”
　　“看上去不像是偷奸耍滑的人啊？”

　　此时观众越聚越多——
　　原本“一票通关”已经很有噱头了，而苏缪又当真连胜排行榜第五、第四，这下可真是夺冠大热门，人人都想参与“见证奇迹”的时刻，非但游戏厅里的玩家，连许多原本没兴趣的路人，都从楼上的商场赶来看热闹。
　　比赛机器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杨帆一直想要在观众席里掀起风浪。
　　可老朱老孙他们都是正经人。
　　多看苏缪两眼，便察觉杨帆的说辞恐怕又不实之处，便止住他，不让他再胡乱煽动群众。

　　倒是热情的柯基终于找到了空挡，主动承担起场内解说的任务。
　　一会儿向熟人打招呼，一会儿向缺乏了解的观众解释这是什么游戏。
　　忙得不亦乐乎。

　　因为是顶上对决，焦点之战。
　　老沙拒绝使用游戏厅提供的设备，要求用自己的手柄。

　　工作人员征求苏缪的意见。
　　苏缪高风亮节地同意：“他要用什么就用什么，不要等会儿输了，怪设备不称手，说我欺负老年人就行。”
　　说罢就退到一边。
　　一面看工作人员帮老沙调试，一面听柯基一刻不停地叨逼叨。
　　本来就很紧张，这会儿更是心烦，忍不住问：“你是交际花吗？怎么什么人认识？”
　　“这不是正常的吗？打街机本来就容易认识人啊，”柯基根本听不出她的烦躁，在百忙之中不忘抽空先好心好意地回答她，“何况这个游戏都退流行多少年了，一个地区留下来的玩家就那么多，多半抬头不见低头见，想不混熟都难；再加上这个机厅又是经常办比赛、搞活动，基本上算附近的嘛……”
　　话没说完又被另外的人招呼走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苏缪心中“咯噔”一声，顿觉心有戚戚焉：
　　小时候，整个街区就只有一个游戏厅。
　　父亲的朋友们都聚在那里玩。
　　来来去去都是相熟的叔叔阿姨。
　　打完了，大家还会相约去喝个酒，吃个小烧烤，吹吹牛皮……
　　她坐在父亲的膝盖上，听各种口音天南地北的胡侃——尽管回家总要被妈妈叨念“不带她学好”，但对于她来说，那却是童年里最宝贵、最有趣的记忆之一……
　　可随着年岁的增长，这样快乐的时光越来越少。
　　街机衰退。
　　她也被学习这个小妖精夺走了注意力，不再能肆意玩耍。
　　等离开家上大学后，缺少环境，便玩得更少，最多就偶尔和爸爸在网上联机打一两把，保持一下手感。
　　这还她成年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同好聚集在一起，听到曾经熟悉的话题又一次在人群中被热烈地讨论……年少时美好的记忆，像是老房子里安静沉睡的尘灰，被现实的脚步一晃，便飞扬起来，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微光……

　　她只顾着沉浸在往日的甜美中，全然没有想到，自己脸上那种“心驰神往”的表情，一丝不落地全被晟皓宇看在眼里，并且成功地降低了总裁大人内心的PH值。
　　晟皓宇忍了又忍。
　　默念心经。
　　告诉自己大老爷们不能太小气。
　　到底没忍住，悄悄扯了苏缪的袖子一下：“虽然是花钱买角色，但好歹现在我算是你的未婚夫，你这样当着我的面，沉迷其他小鲜肉，不太好吧？”
　　“嗯……诶，啊？”苏缪第一时间没反应赶过来，“什么？”
　　晟皓宇眼刀往柯基身上飞去。
　　苏缪依旧茫然：“柯基？怎么了？他已经被我打败了……”
　　“我吃醋。”晟皓宇秒打断。
　　“啊？”
　　“我、吃、醋、了。”
　　苏缪瞪大了眼。
　　晟皓宇生怕被她气死，不等她再问，就把刚刚的发言重复一次：“无论真假，我总算是你的未婚夫，我还在旁边站着呢，你就和其他男人眉来眼去……”
　　苏缪不知他是开玩笑还是真生气，但无论如何，金主大人一脸“黑云压城城欲摧”，她可绝对不敢怠慢，连忙拨浪鼓式摇头，简直口不择言：“我不是！我没有！讲道理他一个手下败将！我怎么会放在眼里！”
　　晟皓宇轻轻地“哼”一声，冷着脸不说话。
　　苏缪屁颠屁颠地哄他：“我真没看，我看人群呢！”
　　“看人群干嘛？”
　　“忆往昔啦……”苏缪抬起手臂，做了个“向回忆进发”的动作，噼里啪啦一顿倒豆子，把方才一拥而上的往事和内心的感慨、唏嘘全都一股脑地说了。

　　其实苏缪开一个头，晟皓宇就明白是自己乱吃飞醋。
　　也基本猜到她要说什么。
　　作为“老昊”，苏缪的陈年老友，类似的话题他在网上少说听苏缪提起过一百次——事实上，最开始，就是苏缪这种与众不同、熊熊燃烧的热情，吸引了他的目光……
　　但晟皓宇并没有打断，也没有试图插话。
　　只是盯着苏缪看。
　　他发现，现实中的苏缪，比网络上的“老正”还要可爱——得多。
　　解释误会时谨小慎微、慌不择路。
　　谈及自己喜欢的事，却像骤然变了个人，兴致高昂、手舞足蹈、大开大合、语速飞快，大眼睛闪闪发亮，宛如澄清的夏日夜空中所有的星星都在映在她墨色的双眸里……
　　晟皓宇的心跳快起来。
　　时间仿佛忽然倒退，回到某一个沉迷游戏的深夜，他、苏缪还有工会里的一些其他朋友们，打完了一周的任务，挂在通讯软件里闲聊，不知怎么，就谈起未来。
　　绝大多数发言都是迷惘的。
　　晟皓宇也一样。
　　在那个时候，他所能感知的“以后”只有即将来到的期末考，并看不到时间轴上更遥远的地方。
　　只有苏缪斩钉截铁地说：“我要当一个独立游戏制作人。”
　　此言一出，通讯软件里哄笑一片。
　　七嘴八舌地这个断定她必定被爸妈把腿打折；那个预言她挣不到钱只能饿死——因为现在游戏行业已经被大公司垄断；更多则是好言相劝，让她放弃不切实际的妄想，说是独立制作人要学的东西太多，受到的限制也多，风险还大，怎么想都不是可靠的职业——
　　“女孩子，还是做老师、公务员这类稳妥又能照顾家庭的职业比较好。”
　　“我不，”苏缪拒绝得很果决，“我就想当制作人，而且我已经开始努力了！”
　　通讯软件里传来的话语，也和今天一样，干脆又利落，每一个音节，都圆润、伶俐又活泼，像一连串漂亮的琉璃珠。
　　她说起详细的规划。
　　说起自己编程已经获过奖。
　　说起正学习素描、色彩和3D建模。
　　说起报了剧本创作班。
　　——“啊我当然知道很麻烦啊，但我才不会被打倒呢！总有一天，我会做出让你们都觉得好玩的游戏！”

　　这话落在晟皓宇心上。
　　他总时时忆起。
　　许久之后才意识到，那大概就是他最初的心动时刻。

　　“……晟总？”苏缪话说到一半，见晟皓宇的神情不太对劲，连忙硬生生地刹住车，“呃……我是不是，有哪里，说得不好？”
　　为了掩饰尴尬，还下意识飞快吐了一下舌头。

　　这可要了亲命了！
　　晟皓宇心跳都乱了。
　　连忙更加绷紧面部肌肉，掩饰自己的紧张：“没有，很好。难怪你面试交的是格斗游戏。”
　　苏缪用力点头：“个人兴趣嘛——我知道这是已经式微的游戏类型，也知道做这个多半赚不了什么钱，但有爱嘛……还是忍不住私下摸鱼，那时候还总被杨帆念，说什么休息的时候就好好休息，工作才有效率啦；说什么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她话没有说完，硬生生的停住了，咬了咬下唇，后怕般扯出一个难看的苦笑，“不过还好，没有被念两句就放弃——我之前做的东西，多一半版权都被扣了，如果私下没有摸鱼，还真不知道要拿什么作品去面试。”
　　说着向人群中杨帆的方向望了一眼，扯出一个冷冰冰的苦笑。

　　晟皓宇心口一揪——
　　难怪通知苏缪面试的时候，她带来的是那么草率和私人化的作品。
　　他当时还为此有点生气，现在想来真是……

　　苏缪作品的版权归属纠纷问题，其实他早有所耳闻——“老正”在网上对“老昊”语焉不详地抱怨过；总助老白调查相关事宜的时候，也曾听人提起。
　　但他没想到，竟能够下劣凶残到这地步。
　　这样的关系哪里能算恋爱？这甚至连平等友善的合作都算不上！——只是杨帆单方面欺骗和利用苏缪，拿她当工具人，当自己事业和人生向上攀爬的阶梯罢了！
　　如果不是苏缪性格真的坚韧，在这种奴隶般的高强度工作消磨下，恐怕早就被燃尽变成一堆余灰了。
　　苏缪是他最看重的朋友，也是他相当看好的制作人。
　　于私于公，他都没有办法容忍她遭受如此不公正的待遇。
　　一想到苏缪被人驱赶着熬夜赶工、被拿走所有的劳动果实——包括现金和作品、又被像甘蔗渣一样丢弃……
　　晟皓宇就恨不得把所谓“前男友”的脑袋徒手拧下来。

　　苏缪一提到相关话题，就难免黯然神伤。
　　明明方才还因为激情战斗兴致昂扬，这会儿却宛如突然遭遇倒春寒，嘴角眉毛都蔫哒哒地挂下去。
　　晟皓宇连忙想要找话宽慰她。
　　可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幸亏这个时候，老沙的设备终于调试完了：“好了好了，来打了，让你等久了，对不住啊小姑娘——哇，小姑娘怎么这个脸啊？怕了？那还打不打？”
　　苏缪才恍然回神：“谁怕了，是在想战术呢，来来来，打打打！”

　　游戏到底还是最能够吸引苏缪的事。
　　和高手过招尤其。
　　更别提还是这种“绝对不能输”的比赛。
　　战局开时，苏缪多少还有点神游天外，但很快就被老沙两套漂亮的连招打下一半血条，不得不全神贯注起来。

　　老沙和之前的柯基可不一样——
　　柯基到底年轻。
　　操作虽不错，但游戏理解和底蕴比起苏缪这种从小在机厅混大、身怀“家传绝学”的老油条来说，那可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再加上正赛之前又被苏缪借着“热身”套路了一下，上场之前，胜利女神早就不站在他那边了。
　　但老沙……
　　“热身”之类的小伎俩，苏缪甚至都不敢在他身上用——生怕自己没有看出对方的习惯，倒被对方把底细摸个通透。
　　原本打算先发制人，靠着年轻、反应快，打对面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心太急、又有心事注意力不够集中，反倒被对面抓到一波空档，狠狠被教训了一顿。

　　高手过招，每一点血和资源都很重要。
　　苏缪偷鸡不成蚀把米，大大地吃亏，瞬间露出颓势……
　　观众们几乎不约而同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还响起了几句“果然是骗的票”、“这实力不行，必定是作弊了”之类的杂音。

　　晟皓宇暗自捏了把汗——
　　这局面，这压力。
　　如果换一个心态不够好的选手上场，说不定就一崩到底了。
　　幸亏苏缪是最有韧性的那种玩家，有技术又有耐心，借着丰富的临战经验，硬是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把局势“磨”了回来。
　　但到底最初的一走神给自己挖的坑太大，第一局到底没能熬住，还是先被打败了。

　　因为是KOF赛制。
　　理论上可以“一角色通关”。
　　所以苏缪换第二个角色上场。
　　而老沙的角色携带剩余血量、加上少许胜利奖励血量留场。
　　看上去局面对苏缪更加不利了。

　　“小姑娘可以嘛，”但老沙并没有得意，反倒转过头来对苏缪点点头，“上手那一下，还以为赢了，没想到被你蚂蚁啃骨头地咬回来，差点就被你咬死了。”
　　苏缪客气笑笑：“过奖了，这不还是输了吗——不过下一局我会更努力点。”
　　她说到做到。
　　赛前倒计时一结束，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了老沙这个残血的留场人物。
　　让比赛过度到真正意义上的“第二局”。

　　场面从这里开始变得“四平八稳”起来。
　　双方都怕出现像第一局开始时候的那种大破绽，于是都打得更加小心谨慎。
　　血量交替下降。
　　最后，仍旧是老沙把第一局留下的微妙优势保持到最后，先打倒了苏缪的人物。

　　苏缪的守关保底人物被迫率先暴露。
　　虽然KOF赛制下，理论上来说，最后守关人物一穿三翻盘也并非没有可能；但像苏缪和老沙这样实力相当的对战，还是必须每一局都稳扎稳扎才行……
　　谁先被逼出最后一个人物，谁就站在失败的悬崖上。
　　要靠这个翻盘，实在是……
　　需要奇迹。

　　“可惜了啊。”
　　观众群中响起一阵唏嘘。
　　许多刚刚质疑苏缪实力的人，纷纷当场真香，发出了“打到这种程度很不容易了”的声音。
　　柯基更是捶胸顿足，恨铁不成钢：“我就和你们说她是真的强吧——嗐！最开始要是没有不小心中那一下就好了，我就知道，她这种慢热风格，打高手早晚出事……”
　　简直比苏缪自己还着急。
　　苏缪听得直想笑。
　　忍不住想搭两句话，一转头发现晟皓宇跟一座大山一样严防死守地挡在她和柯基中间，一见她回头，立刻抬手指了指屏幕：“好好比赛，不要走神。”
　　苏缪当场笑出声：“晟总你这角色扮演也太投入了吧！”
　　“是他太投入了。”晟皓宇看着柯基意有所指。
　　“他当然是投入啦，”苏缪笑得更大声了，“他可是我的手下败将。我如果赢了，他还能跟着蹭点面子；我如果输了，他岂不更是丢人丢到外太空去？”
　　这话很有道理。
　　晟皓宇无法反驳。
　　只能暗自又轻轻地“哼”一声。
　　苏缪冷不防听到，于是笑得更昭然了。

　　不过这一笑，倒是大大缓解了决胜局大劣开场带来的紧张感，苏缪带着笑继续比赛，效果好得惊人——出手果断、走位风骚、连招行云流水，几次近身下来，竟然成功地把老沙的血线压到了和自己差不多的程度！

　　下克上、天才新人、大劣翻盘--这样剧本谁不爱呢？
　　观众沸腾了！
　　“莫不是要极限反杀？”
　　“神州行，我看行！”
　　“上上上上，这一波我all in漂亮妹妹！”

　　两位选手却全然像是置身于另外的空间。
　　对身旁的热闹充耳不闻。
　　只顾着紧盯着面前的屏幕。

　　苏缪稳扎稳打，小心翼翼地继续削弱老沙的血量。想要借着这势头，一鼓作气拿下比赛。
　　可无论怎么小心，老沙也还是能抓住机会，还她以颜色，还好几次抢得先机。
　　两个人你来我往，都是速攻，拳拳到肉，谁都不肯退让。
　　不多久，双方角色都只剩一点几乎看不见的血皮。
　　谁都不想先死。
　　上蹿下跳、挪腾转移、攻守推拉，竟凭着这么点肉眼几不可见的血量，又坚持了整整10多秒……

　　眼看对局的一分钟倒计时就要截止。
　　观众们都已经开始讨论“如果就这样结束胜负怎样判定”的问题……
　　忽然！
　　苏缪的人物猛地向前一蹿！
　　所有人都以为她又出现失误！
　　霎时间，尖叫声、惋惜声，此起彼伏……
　　老沙显然这样认为，眼看连招就要落到苏缪身上——却见苏缪飞快地连着两下小动作攻击，直接把老沙摁死在墙角。

　　死一般的沉默。
　　苏缪“呼——”地长舒一口气。
　　骤然放松，顿觉头晕目眩，腰酸腿软，平衡不能，猛向后倒……
　　晟皓宇连忙上前把她接住了。

　　安静的人群这才像是冰冻状态被解除一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是我赢了吧？”苏缪甚至来不及重新站直，就急吼吼的问，“最后是我赢了吧？”
　　晟皓宇扶她站起来，刚想开口，老沙的手已经伸过来：“小姑娘，了不起，打得好，我老汉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苏缪连忙站好，双手握住老沙的手：“叔叔过谦了，我能赢全运气罢了……”
　　她嘴里说着客气话，脸上却忍不住绽开了得意的笑容。
　　老沙也跟着哈哈一笑：“下面是我们老朱和老孙了，他俩可没我这么菜，尤其老孙，打法天克你这种风格的，你可要小心了。”
　　“呃……”
　　苏缪的笑容僵在脸上。

　　“完球了啊……”片刻，苏缪脸一垮。
　　“怎么了？”晟皓宇问。
　　“这种程度的对局，打一场我就连命都快没了，接下来还有两场，”苏缪越说脸越苦，“而且敌暗我明——现的秘传绝学全被看光了，可人家怎么打，我还两眼一抹黑呢……”
　　“嗯……也没那么糟吧。”
　　“怎么说？”
　　“如果您不反抗，上去就躺输，很快就能解脱了。”
　　“？？？听听，这是人话吗？”苏缪明知道晟皓宇是和她开玩笑，还是忍不住跳跳糖一样炸开了。
　　晟皓宇忍着笑：“要不怎么办？打又打不赢，输又不愿意——不然不比了？横竖你现在吃了老沙的分，已经是第一名，我们拿了奖金就跑路……”
　　“喂！”苏缪一边做恼怒状一边笑，“你当‘不说人话’是夸奖呢？越说越没谱了！”
　　“所以还是要打？”
　　“必须的。”
　　“你一输，之前攒下的票可就全都打水漂了。”
　　“那也得打，”苏缪揉着自己的手，脸上露出了猫科动物捕食前紧盯猎物的表情，“之前是为了赚票赚奖金，可到了现在这份上，就单纯为了赢。”
　　这话说得很满。
　　踌躇满志的。
　　不忘不服气地加上一句：“都说我靠作弊上位？我可得让他们都看看——老子的票都是一拳一脚扎扎实实打出来的！”

　　“不会再有人这样说啦……”她话音刚落，老沙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来，“我和你打过，知道你是真有本事，不至于，也不需要走那种旁门左道的。”
　　“是我们误听了别人抹黑。”
　　“没有调查，就先入为主地误会你，不好意思。”
　　老朱和老孙也跟着上来给苏缪道歉。

　　几位老哥年龄差不多都能给苏缪当爹了，却这样客气。
　　苏缪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连忙让他们不要自责：“都是传谣那人的错——他人呢？”苏缪环顾四周：虽然现场不能动手打人，但最少得向杨帆数个中指！

　　“早被我们赶跑啦！”
　　“那小子，还以为他是什么正经人！”
　　“结果就只会摆弄是非，其他啥都不会！”
　　老朱老沙他们七嘴八舌地说。

　　不能亲自制裁难免有些可惜。
　　但这个结果也不坏。
　　苏缪胸口的郁结之气散去，顿时像一个被针戳漏的气球那样迅速地瘪下去。
　　表情变化那么大，晟皓宇看得吓一大跳：“苏女士？你这是？”
　　“虚了。”
　　“怎么虚了？”晟皓宇知道乱吃飞醋不对，但还是忍不住往那边想，“看到前男友不见了就……”
　　“嗐，有他什么事儿啊，”苏缪摇头打断，“我实话和您说，您别笑我。”
　　“你说。”
　　“别看我刚刚，话说得那么满，”苏缪小小声，“其实是因为憋着一口气，脑子发热呢……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并找不到赢的办法啊！人家风格还天克我呢……哎，凉了凉了……”

　　就在这时，工作人员走过来，通知苏缪：
　　就在上一场比赛打到第二局的时候，游戏厅预定的关闭时间就已经到了。
　　现在其实是延时使用。
　　但应该很快就会有物业的相关负责人来清场，所以——
　　“现在就算您接受挑战，时间也只够最后打一场了。”
　　“嚯！”苏缪一秒复活，“那不是更好吗？”
　　“现场川剧变脸？在棺材里仰卧起坐啊苏女士？”晟皓宇看着她脸上的表情秒切换，大为震惊，不禁揶揄，“不是才‘凉了’吗？怎么转眼你又可以了？”
　　苏缪摩拳擦掌：“两场我肯定是顶不住，但只打一场，我就要垂死挣扎一下，说不定就向死而生了呢！”
　　话未说完，真正让胜利的天平倾斜的因素出现了——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猛然在游戏厅门口炸响：“沙爷爷！听说你打输了！我来帮你把场子找回来！”

　　循声望去——
　　一个糯米团子一般的小姑娘，正像是个飞出炮膛的小绒球，往这边冲过来……
　　跑到面前，一个飞扑，挂在老沙腿上：“沙爷爷不要怕！我来啦！”
　　在场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只有老朱忙不迭地把她往回捞：“囡囡，大人们在打比赛呢，你不要闹。”——看眉眼，应该是他的亲孙女。
　　“没有闹！”囡囡一板一眼地说，“我和沙爷爷约好了，他如果打输了，我就来帮他找场子呢！”说完转头问苏缪，“就是你打败沙爷爷吗？小姐姐看上去眉清目秀的，怎么这样凶呀！”
　　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模样，把周围的人全给逗笑了。

　　老朱不等苏缪回答，先抢着连声给苏缪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哎这个孩子……”
　　“没关系啊，很可爱。”苏缪也忍不住笑了——囡囡的样子，总让苏缪想到小时候的自己，于是非但不介意，反倒蹲下来和她平视，学着她的口吻反问，“小朋友看上去活泼可爱的，怎么也这样凶呀？”
　　囡囡被哽了一下：“小姐姐，学人说话是不礼貌的。”
　　“哦，学人说话原来是不礼貌的，”苏缪点点头，“那我以后不学了——可是闯进赛场，扰乱秩序是什么呢？”
　　囡囡又被哽住了。
　　脸一垮，小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就往老朱背后缩。
　　低着头乖兮兮的小模样，任谁看了都难免要心尖一软——苏缪就不落忍，起身对老朱他们说：“但其实，你们如果真的要换她上场，我是没什么意见啦……”

　　“欸？”老朱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真的？”
　　晟皓宇也在背后悄悄问：“那么好说话？”
　　苏缪点点头：“讲道理，究竟打谁比较容易赢，不用我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吧！”周围的人被她这么说，又哄笑起来，“只是，最后一战，你们确定要让一个孩子上场？再有就是……要看主办方能不能同意……”
　　她话未说完，囡囡已经又从老朱身后蹦出来：“什么什么？谁比较容易赢？！”

　　结果，最终之战，居然真的变成了苏缪和囡囡之间的战斗——
　　这本来就是为了庆祝圣诞节搞的娱乐赛，规则没那么严格，比赛双方都同意，主办方便也没那么呆板。
　　只是观众群里有一两个人喧哗反对：“怎么到头来，决赛变成女人打孩子啊？”
　　被老朱一句“因为原本就是女人打老头啊！老弱病残幼，不都差不多，要怪就怪你们这些又年轻又帅的小伙子不够努力”堵回去；苏缪也跟着加了一句：“一看就是不读古龙的年轻人，不知道江湖上女人、小孩和老人最可怕吗？”惹得大伙儿都笑起来，反对意见便被轻轻揭过了。

　　不过，更重要的，还是对局本身好看——
　　囡囡的技术虽然可能没有老沙那么细腻，但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选的人物独具特色，打起来虎虎生风，走位利落、连招流畅，尤其擅长快攻。
　　所谓“防守赢得比赛，但进攻赢得支持”，所有对抗性强的项目莫不如此。
　　囡囡顶着老朱的ID只打了不到十秒，原本那些对于临时改动愤愤不平的观众，便纷纷临阵倒戈；连那几个吐槽囡囡“还没椅子高，坐在游戏机前面脚都够不着地面”甩手离场的人，都被吸引住，转回身为她加起油来。

　　有这样特别擅长速攻的选手在场，比赛的节奏格外快。
　　虽然对战中的博弈，不一定有何老沙打的时候那样机关算尽，但场面却更加精彩花哨，看得人眼花缭乱，热血上头。
　　观众席里，加油声、叫好声，此起彼伏。
　　风向很快从想看“天才少女一票通关”，转变为希望看“六岁神童下克上”——囡囡打出了漂亮的连招，观众们齐声欢呼；囡囡被苏缪抓住机会打了一套反击，观众们捶胸顿足……
　　即便这样，也没有人真的相信她能赢。
　　毕竟苏缪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
　　连功力扎实的老沙都被她绝境反杀，囡囡一个青涩生嫩的小娃娃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胜利庆祝画面跳出在囡囡那边的屏幕上。
　　观众席又一次鸦雀无声。
　　只有囡囡雀跃的小嗓音在游戏厅里回荡：“赢啦！赢啦！哈哈哈！是我赢啦！沙爷爷！我把场子给你找回来啦！”
　　还有苏缪转头对晟皓宇抱歉地一笑：“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不好意思啦，晟总。”
　　晟皓宇愣了一下，悄声问：“你……放水？”
　　这时，老朱也挤过来，要和苏缪握手：“多谢，这位……怎么称呼？”
　　“叫ID就好。”
　　“miumiu女士，多谢你这么让着囡囡。”老朱也压低了音量说——然而他是个喇叭似的大嗓门，即便特地放轻，声音还是不够小。
　　被囡囡敏锐地捕捉到关键字，“嗖”地转过头来：“怎么？小姐姐是故意让我的？”
　　霎时间老朱脸都青了。
　　“不是哦，”苏缪立刻否认，很认真看着囡囡的眼睛说，“但我之所以会输，是因为之前打了很多场，尤其又和你沙爷爷打，手很累，脑子也不太清醒了。如果在最佳状态，我是不会输的。”
　　囡囡这才松了口气，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又说：“但是输了就是输了。”
　　苏缪也点头：“输了就是输了。”
　　“下次如果再见面，我会变得更强，”囡囡又说，“就算你是最佳状态，我也能打赢你。”
　　“那可不一定，”苏缪反驳，“我之前是好久没打了，等你下一次见到我，哼哼——”
　　不等囡囡再回话，老孙和老沙也拥过来：“既然要打下一次，不如先交换一下联络方式？”
　　“小姑娘这么强，以后来打比赛啊！这边的比赛很多的，联赛杯赛各种有，你这水平，每个月最少赚个饭钱啊！”
　　苏缪也不推脱，大大方方地拿出手机：“那可得靠前辈们抬一手，别到时候一点情面不留，天天把我摁在地上摩擦啊！”

　　因为苏缪的“乱入”，前五名的排序被彻底打乱——她虽然没能最后拿到一位，但是成功地夺走了原来三到五位的所有票数，又把这些票数送给了原来排名第二的老朱……
　　于是老朱以高的可怕的票数成功夺冠。
　　原来的第一位老孙获得第二。
　　三到五名，则顺延给了原本在排行榜外的选手。
　　这真堪称天降横财！
　　意外之喜！
　　于是三到五位的选手，也纷纷上前感谢苏缪。再加上观战中被苏缪圈粉的观众。把苏缪围了个密不透风。

　　柯基艰难地挤进来，也想和苏缪换联络方式，被晟皓宇一个黑脸挡掉了。
　　苏缪意外：“怎么？不会是真的吃醋吧？”
　　“有人吃醋了。”晟皓宇语焉不详地说——就在苏缪瞪大了眼要追问的时候，瞥了一眼和柯基一起来的那位“饲养员”。
　　“嚯？！”苏缪大震惊，“他们俩……”
　　“嘘——”
　　“哇，真、真、真的是……饲养员的眼神好可怕！”
　　“你这么当着人的面挖人墙角，只是眼神可怕很客气了。”
　　“嘶——还好你提醒我，否则我岂不是凉了！”
　　“不客气。”
　　“不过晟总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观察。”
　　“敏锐！”苏缪对他竖大拇指。
　　晟皓宇冷漠：“是你太迟钝了。”
　　苏缪不服。
　　可这种情境下，又找不出可以反驳的话，只能不满地皱了皱鼻子。
　　晟皓宇接着说：“比如，你甚至都没发现自己饿了。”
　　“啊？”这话可把苏缪给说懵了，“我饿了？我什么时候饿了？——不是，等等，如果我自己都没发现，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从打老沙开始，你的肚子就一直叫了。”
　　“哈？”
　　“大概每隔十几秒就会叫一下，”晟皓宇抬手看了一下表，“上一次叫是在十二秒之前，所以如无意外，五秒钟之内，它肯定还会叫的。”
　　“什么鬼！？”
　　“相信规律，和我一起倒数——三、二、一。”
　　话音刚落，苏缪的肚子很不给面子的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叫唤：
　　“咕噜！”

　　苏缪大为惊讶，低下头用《老人与海》里圣地亚哥看自己抽筋的手那种“这玩意儿为啥长在我身上”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肚子。
　　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
　　没能说出一句话。
　　反倒是肚子挑衅似地又发出了一声：“咕噜。”

　　晟皓宇忍着笑，拍了拍她的肩，今天第三次说出了那句点燃希腊文明的名言：
　　“人啊，认识你自己。”

　　这个时候，一直在门口徘徊不去的物业负责同志，终于忍不了，走进来通知他们：场地已经超时使用很久，不能继续拖延下去。
　　说着一边驱赶聚集不去的人群；一边缓缓的落下拉闸门……
　　于是连颁奖典礼都没能好好进行……
　　幸好在场的人都不太计较——能看到好的比赛才是关键。
　　于是大家聚集在门口，宛如农民工年底结薪那样分了钱，高高兴兴地一哄而散。
　　苏缪这才转过头，放弃式地把眉头拧成“﹁_﹂”状，对晟皓宇说：“好吧，你是对的，我的确已经很饿了……”

　　晟皓宇差点笑出声。
　　却又有些心疼——苏缪对饥饿如此迟钝，大抵是长期饮食不规律留下的“后遗症”吧……
　　果然，苏缪很快又说：“别笑啊，我这个技能可是很有用的，赶工的时候绝对能做到‘废寝忘食’，三天就吃一顿饭依旧冲劲满满……”
　　晟皓宇立刻笑不出来了。
　　黑着脸说：“什么破习惯，给我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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