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书店》江小辞

1、新成员

　　深夜。

　　蜿蜒而下的台阶从地面延伸至地下室，细长的高跟鞋鞋跟踩在上面，发出“哒、哒”的声音。

　　徐似月穿着旗袍，头发梳成发髻盘在脑后，身姿优雅而端庄，宛如上世纪不夜城里走出来的贵族名媛，缓缓沿着台阶向下走去。

　　幽暗的地下室里，四周寂静无声。

　　她一边注意四周动静，一边以不慢的速度下到台阶底，绕过一排排堆放杂书的架子，走到了最里面的墙壁边上。

　　指甲在指尖处掐破一道口子，用鲜血在墙壁上绘出一道古老的符咒。

　　原本整面的墙壁上显示出门的轮廓，女子推开厚重的石门，走了进去。

　　不大的一间石室，正中间石桌上摆着一盏油灯，青铜材质，圆形底座，托盘是莲花花瓣的形状，盘内没有油，只有一条蜿蜒的灯芯，神奇的燃烧着，散发着青绿色的光亮。

　　石桌边上一个男子坐在地上，靠在一旁的石凳上。

　　那男子穿着一件暗红色绣着黑线底纹的古装长袍，黑色长发散落及腰，皮肤苍白，唇色浅淡，半阖着眼睛，睫毛纤长浓密如同鸦羽，正是徐似月的哥哥，顾酒。

　　他整个人赫然是半透明的状态。

　　徐似月见到他，惊讶一瞬，随即不顾形象急急地跑上前，上下打量：“哥？你出来了？这是怎么回事？你还好吗？是引魂灯的封印破了吗？”

　　顾酒伏在石凳上，没答话，身形渐渐由半透明转为实体。

　　徐似月看出他的虚弱，担忧的问：“哥你身体怎么样？”

　　“没事。”顾酒道。

　　徐似月同他争论：“怎么可能没事！”

　　顾酒抬手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好了，刚刚是以魂体状态从引魂灯里出来，我睡了太久，所以有些虚弱罢了。”

　　徐似月狐疑：“真的？那你让我探探脉。”

　　顾酒压下她的手：“你那点医术，能看出什么来。我只是虚弱，不打紧，养养就好了。”

　　徐似月的确医术不精，就算探脉也未必看得出问题，只是想试探一下，见哥哥态度坦然，跟着放下心来。

　　徐似月又检查了一遍引魂灯的状态，发现并无不妥，转而扶起顾酒，问道：“哥哥出来以后就不再进去了吧？”

　　顾酒应声，“嗯。”

　　徐似月：“太好了。”

　　顾酒：“引魂灯怎么会在你这里？”难道不应该是在地府主君手里吗？

　　徐似月顿了下，道：“哥，主君失踪许久了。”

　　…………

　　城北是一片老旧的居民区，路灯年久失修，光线昏暗，夜里看东西极为困难。

　　拥挤狭小的巷道里放置着杂物，白日里穿行都不容易，更不要说是在路灯存在感十分微弱的夜里。

　　一道影子从其中飞快地窜过。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四十岁左右模样，浓眉大眼，面容看似憨厚，细看之下却能发现眉宇间带着股压迫的气势，神情略显焦躁。中等身高，身材微微发福，却丝毫不影响他敏捷的动作。

　　程邹追了一晚上，就没挨近过鬼的五米之内，不由暴躁，追到巷子口时，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地府给的信息不是说她死前在城南读大学，家境富裕吗？她怎么对这片居民区七拐八拐的破路这么熟悉！妈的追了一晚上了，还能不能行！”

　　身后一个女子追上来，脑后高高扎起辫子，酒红色的发尾处可见规矩的波浪卷，精致的五官即使不上妆也挡不住魅力，看面相她可能还不到三十岁。

　　她在这种坑坑洼洼的泥地间或有不少石子的路面上，踩着五六厘米的高跟鞋，却如履平地。

　　周若琳追上程邹，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出口就是和高冷的脸极其不搭的画风：“有空抱怨不赶紧追！地府那帮人什么时候靠谱过，他们要是靠谱我们早就能投胎去了！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自己！赶紧的，一会又跑远了！”

　　程邹闭上嘴，认命的继续追踪。

　　两道身影飞快的从街道上闪过，不受杂物的阻碍，此时若有人在，细看之下就能发现，他们的脚其实是从杂物上直接穿过的。

　　两人追过一条街后失去了目标的踪迹，巷子口岔路众多，周若琳抬手按住耳朵里的耳机。

　　“小北，我们追丢了，能确定她现在的位置吗？”

　　耳机里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伴着少年人清冽的嗓音，安小北道：“琳姐，你的左手边，过一个巷口后往右拐直走，尽头的地方没有生命体，三秒前监控显示有异动。”

　　“知道了。”周若琳冲程邹挥手，“老程，这边走！”

　　凌晨四点，天色暗沉。

　　周遭寂静无声。

　　一道飘忽的鬼影站在巷子中央的老榕树下，深绿色的枝叶下，若隐若现的鬼影面色惨白，瞳仁全黑，肩膀微微前倾，两条胳膊垂着，十个长长的指甲上是鲜红的颜色。

　　程邹周若琳从两边悄无声息的靠近，趁女鬼不注意，兜头罩下一张缚魂网，女鬼被裹在网中，发出凄厉瘆人的惨叫。

　　程邹打了个寒噤。

　　“行了行了，不就送你去投个胎吗？我们想投胎还投不成呢！”

　　女鬼不甘心，口中吐出模糊不清的字音，依稀是什么“杀”、“报仇”之类的字眼。

　　周若琳抱臂靠在老旧的墙边，翻了个白眼，八成又是一个心有不甘，怨气不散的鬼。

　　幸好这个鬼也只是难抓一些，并没有做什么实质的危害行为，他们按照地府的要求将她抓住送回地府就行了，不然的话，他们就直接除害而不是用缚魂网想将她困住。

　　恶鬼伤人若是被他们撞上，那下手就不是现在这么温和了。

　　程邹好心解释：“这个不归我们管啊，得警察管。既然你已经死了就顺其自然吧，这个世界上每天惨死的人可多呢，你也别想太多，警察会帮你查明真相，抓住凶手的。等孟婆汤一喝，奈何桥一过，这辈子惨死，下辈子能过得好点，也算不亏。”

　　女鬼却像是没听见，依旧念叨着。

　　程邹也就不再试图多说：“得了，累了一宿了，回吧。”

　　正要拎着缚魂网将好不容易抓到的鬼带走，女鬼突兀的尖叫一声，身体分裂成数不清的碎块，从缚魂网里逃出去，在外面汇聚，眨眼间就飘远。

　　周若琳反应过来跟着跑了两步，又不甘心的停下来，天已经快亮了，再追也不方便。

　　“卧槽。”程邹干瞪着眼睛，“怪不得小姑娘怨念这么深，不肯乖乖投胎。这他妈居然没死就被分尸了！变态啊！”

　　缚魂网能缚住鬼魂，不管你死后是被分尸还是被火化成灰，都不影响它的功能，但要是还没死就被分尸……这个性质就不太一样了。

　　周若琳拍拍追了一夜身上沾上的灰尘，忍住了破口大骂的暴躁心情。

　　“走了，回家。”

　　程邹收拾好缚魂网，好奇的问：“周儿，今天这么好脾气啊？”

　　周若琳：“累，保存体力。地府那帮人连死因都没查明，又有的忙了。”

　　“回去睡觉，再不睡觉老娘明天没精力上班了。”

　　程邹：“嘿，上班这种事，就算睡了觉也不一定有精力。”

　　周若琳白他一眼：“你快闭嘴吧。”

　　………………

　　林城在华国是个二线城市，南北两个住宅区，贫富差距特别大。

　　城南挨着林城大学，商业区写字楼扎堆，高档住宅一栋挨着一栋，花园、广场公共设施齐全。

　　城北活像个旧社会走出来的脱贫困难县，当然也没那么夸张，就是看起来房屋矮了点破了点，危房多了点。前些年城市规划说是要改建，结果在城北往北建了几个化工厂垃圾场以后就没下文了。

　　官方回复说是为了保存历史文化遗迹，准备加以修葺改造，求新存旧，开发第三产业，也不知道进度如何了。

　　徐似月，选了个城中心略偏北一点的地方开了家书店，名字叫四九书店，这地方最大的好处就是幽静。

　　书店里主要是一些涉及到修炼的书籍，客人也不是什么客人都招待，会员制，非会员禁止入内。

　　两只手数的过来的会员数，基本上都是一些修炼的散修。

　　不过最近徐似月比较忙，负责打工的员工许橙橙有任务外出了，所以书店有段时间没营业了。

　　天蒙蒙亮，徐似月和顾酒站在书店五楼北窗户前。

　　从窗户上能看见书店后面的一栋三层楼房，是个小型的公寓，不算豪华，在街区里并不起眼。

　　“百年前，地府主君失踪。自那以后地府就乱了套，主簿临时启用了一套系统管理模式，一直沿用到现在，但是那个系统漏洞很多。”

　　“像我书店里这几个人，就是因为命格比较特殊，无法被系统识别接受，所以只能暂时留在人间。地府主君一天不回来，就没法给他们解决，他们中间在我这呆的最长的人，已经呆了有六十年了。”

　　顾酒手指放在透明的窗户玻璃上摩挲：“地府那边怎么说？”

　　徐似月：“还能怎么说，毕竟是他们理亏，我是冥府接引人，我做中间人给他们搭线，地府那边暂时把他们的名字圈起来不做处理。他们白天在外面能以人形正常活动，晚上愿做人做人，愿当鬼也没人拦。”

　　“他们这个身份的确是方便，命格特异，魂魄里蕴含的能量就大。地府缺人，有时候就会送过来一些他们觉得棘手的问题，找不到抓不着的鬼魂什么的，让他们来做。”

　　顾酒：“地府倒是物尽其用。那些人愿意做？”

　　徐似月：“主君之位空悬已久，他们大概也是实在没招了吧。哪有什么愿不愿意，都是被逼的。如果不做，地府直接把他们名字从命簿本上划掉，阴间查无此人，鬼又不能在阳界生活，他们不做就相当于选择魂飞魄散。”

　　顾酒：“地府主簿……是叫郁白吗？”

　　徐似月：“是，哥哥知道？”

　　顾酒神色不明：“嗯。”

　　徐似月没有听出异样：“哥哥需要休养，就放心在我这里住下吧，你睡得太久，还需要适应一下这里的环境，我有办法。”

　　徐似月信誓旦旦的道：“我来安排。”

　　顾酒无比信任的应下。

　　二十分钟后。

　　五岁大的顾酒被徐似月抱着，木着脸道：“这就是你的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