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有梦》公孙重池

2、学长

　　风扇的声音，呼啦啦吹得我有几分难受，下意识踢了踢被子，身上有几分凉意。
　　“醒了。”有一个声音从耳边响起，我吓了一跳，浑身一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入目是一件黑色的ｔ恤。
　　“我在哪儿？”我随手揉了揉头发，衣服还没换，就是有点皱了。向下一摸，这不是我的床。沙发很大很宽敞，身上的毯子裹得我有点出汗。我打了个喷嚏。
　　“在你哥家里。”我揉了揉眼睛，确定我没看错，虽然几个月没见，那个人的表情还是一样地让人不爽。
　　他手里拿着一杯咖啡，看起来刚洗过澡，头发还是半干的，有点水渍，甩起来隐隐发光。澄黑色的眼睛不知在看哪里，却忽然转向了我的方向：“你昨天晚上在干什么？”
　　那口气很是不容置疑，我一霎时有些呆滞：“昨天晚上？”我在干什么来着。好像是重拾请我出来叙旧，我们聊了很久，直到他要赶火车离开。我一个人点了一瓶酒，一口一口给自己灌。
　　我低头，擦了擦嘴角，笑了笑：“没干什么。学长你又是来干什么的？”他愣了一下，猛地把咖啡塞到我手里，别过头：“我说过你不用叫我学长了。”
　　咖啡有点烫，我“嘶”了一声，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他确实说过。在我毕业前就说过了。
　　祈少谰，是我的大学学长。
　　那一年我刚大一，兴致勃勃地报各种社团，可能是性格原因吧，最后大部分都落选了。围棋社是我报的最后一个社。我不会下围棋，身为副社长的祈少谰对我的勇气颇感震撼，我大言不惭地宣称自己可以做管理人员，于是被留下了。
　　祈少谰长得一副花花公子的样子，在我们学校人缘挺好，那时候我年纪轻，还不像现在无欲无求，也跟着一群女同学对他犯过花痴，追着他教我下棋。他虽然不谈女朋友，对教下棋这种事却是来者不拒，我因此得以跟他混熟，还有点小窃喜。
　　直到他对我说：“你不要打什么歪主意了，我不喜欢女的。”那时的我真是如遭雷击，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一点兴奋：“啊，原来你跟信学长是真的啊？”
　　直到那一年的年末，太平洋上坠落了一架飞机。
　　现在想起这些事还有些头疼，我揉了揉额角。阿川走后，我对这类事更加失去了兴趣，或许是表现得有点冷淡吧，祈少谰开始还会来找我说话，后来更是越走越远。
　　他毕业那年，我给他送了张明信片，大抵是多谢他之前的关照之类。那一天他却特地来找我，只说了一句话。
　　“以后，不要再叫我学长了。”
　　这话很奇怪，摸不清意思，我也懒得去想，草率地点了点头。
　　结果毕业后才知道，祈少谰和我哥江少客，去了一个公司。
　　“我哥呢？”我甩了甩头，有些晕。
　　祈少谰回过头，烫了烫我的额头：“去买药了。马上就回来。”我本能地想让开，又想着人家再怎么也是好意，不想弄得太尴尬，也就生生受着了。
　　“你喝了酒，烂得跟泥似的，我开完会路过，就把你带回来了。”
　　我思索着烂得跟泥似的是怎么个形容，不过大致明白了是个什么情况。昨天是为什么喝了这么多酒，我不想告诉别人，回忆这种东西爆发起来真不是说说的。
　　“那，谢谢你了。”我想起了被放在一边的咖啡，拿起来吹了吹，小小啜了一口。
　　他看着我，叹了口气：“不用，以后，不要深夜在小摊边上喝酒了，还好碰上的是我，你一个女孩子，自己珍重一点。”
　　许是许久没听见他这种老妈子的口气了，竟然有几分感动，自己默默喝着咖啡，盘算着我哥什么时候会回来。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暂时又摸不到手机，只好装作是在发呆。虽然还会见面，但认真算起来，我们已经有两年没有单独相处过了。
　　他抱着头，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好像在犯困。
　　他这个姿势眼熟得很，刚开始叫我下棋那会而，我一着能想半个小时，他就会这样在我对面睡着，那时候我其实很火大，又不好意思说他，就会戳他的头：“哎，学长，我好了。”
　　可现在毕竟不同了。
　　我发着呆喝着咖啡，祈祷着我哥快点回来，打破这诡异的局面。
　　“江少容。”祈少谰忽然抬头，那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眼睛有一点红，“你昨天，是不是又想起了那个．．．”
　　我的眼睛颤了一下，感觉手上的杯子一松，赶紧抓住：“．．．不关你的事。”
　　我不想再提起那个名字了，每次想到，都像是风里的乱蓬忽然被吹动，恍惚作痛。
　　我这次回来，有很重要的话，要和你说。
　　祈少谰从椅子上站起来：“也对，不关我的事。”他的声音有几分颤抖，仿佛是在压抑什么情绪。
　　我惊觉自己的语气可能有点伤人，毕竟人家也是在关心我：“那个．．．我不是．．．”
　　门“吱呀”一声开了，白色短袖的少年人拎着一个白色塑料袋出现在门口，神情冷漠：“你不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