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夜之城》路天泽

11、钦原之毒（下）

　　“果然，是你吗？”
　　随着轻轻的叹息，蓝山上，红袍少年转身面对微笑着的白发男子。

　　“嗯，那个女孩身上有猛兽的气息，很危险呢......”林伊唇角微翘，蔚蓝色的眼睛看着远处，“留在这里总觉得不安全，所以......就把她送走了。我做的很对，不是吗？”语气天真得像单纯的孩子。

　　这样幼稚的回答并没有让林子铭觉得惊讶或是恼火。他凝视着林伊，眼前的这个男人自从他在凫丽之山醒来开始计划时就在他的身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的所作所为。林伊也是妖兽，只是不知什么原因，让林子铭也看不出是什么底细，因为这个，从开始他对林伊的态度就是保持缄默。
　　林伊不是朋友，但也从没有干扰他的任何事情，而这次......

　　“我一直没有像对其他人一样对你下手。”林子铭冷笑，“你以为，是我动不了你？”

　　“嗯...这种事情对你来说是不合算的吧。”林伊懒懒的笑着，“没有把握的事情会给自己增加麻烦，大费周折地从山林里网罗人手来到这里，你快要找到你要的东西了吧。林先生是聪明人，不会因为一点小插曲而影响到已定的完美计划。”

　　“竟然装作很了解我的样子！？”林子铭的眼里突然涌起与秀气外表和年龄不相称的阴鸷，“我一直能够容忍你，是因为我可以把你当空气一样存在。”他慢慢抬起手，对着林伊单手结出了一个奇怪的手印，“然而，你破坏了我们的默契。”

　　碎石开始在林伊周围打转，莫名的压力席卷而来，硬生生将他身边的土地压下去一圈。林伊蓝色的眼睛仍然充满了笑意，白色的头发飘荡起来，身体一动不动。

　　“还是说，你也在等待机会吗？”压力骤减，林子铭忽然慢慢放下了结印的手，沉思着什么，“因为你也没有把握，所以一直等待着，杀我和解救你那些所谓的同类们的时机？”

　　“哈哈，杀你？”林伊笑得更厉害了，那样的笑挂在嘴角，竟让一个男子有风情万种的感觉，“对一个已经死去数百年的人，你来告诉我，应该怎么来杀？！”他虽然笑着，但声音低沉，眼神隐有凌厉之势。

　　林子铭整个人恍然一震，周身瞬间散发出惊人的暴怒与杀意。“你......说什么！？”他几乎歇斯底里的狠狠抓住林伊的衣襟，方才的理智和冷静荡然无存。
　　“死了？我难道是鬼魂吗！？鬼魂能站在太阳底下？能让你知道什么是疼吗！？”他毫无征兆的一拳打向林伊的脸，眼睛微红，像是被碰触了最敏感脆弱的地方。

　　林伊缓缓抬起头，嘴边留下一丝血迹，依然耐人寻味地轻笑，“你身上没有活人的气息，但也不是鬼魂。你......只是残存的不甘和执念......”
　　他在笑，语气却是叹息的味道，“积压了百年的执念，浓烈得竟可以成就所谓的‘林子铭’，到底有什么，能让你这样放不下．．．．．．我想了很久，跟了你很久，始终不明白。”

　　“可以笑着对别人说，你已经死了这种话的人，的确很残忍啊。”林子铭虚无地笑笑，若有所失的倒退几步，慢慢松开了双手，整个人像被笼罩在阴影中，“就是为了想要放下不曾放下的东西，我才醒来，才做了那么多事回到这个地方。”他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变得有些苍白，“有些事一定要有一个终点，对人对己都是种交代。”

　　“还要继续你的杀戮吗？”林伊问。

　　“杀。”
　　林子铭又恢复了冷漠的神情，回答洞彻冰冷，嘴角慢慢透出残酷的味道，“既然已经决定追寻那个结局，我有什么理由停下。”
　　他留下最后一句话，默默走进蓝山深处，这是通南市郊的一座小山，终日云雾缭绕，片刻之间便消失了踪影。

　　林伊面对空茫的白雾，唇角落寞地勾起。
　　结局吗......
　　如果那个真的那么重要，重要得可以不惜用血腥的杀戮来换取......
　　那么...
　　就帮你...让它来得早一些......

　　* * * * * * * * * * * * *

　　子衿脸色苍白，躺在苏羿阳身边。
　　斑斑点点的阳光通过窗玻璃折射进来，印在沾上黑色液体的白色床单上，格外晃眼。

　　苏羿阳和段植介找到子衿时，他躺在小区的大门口，路人围了一圈又一圈，弱小的身躯在中间一动不动，嘴里不停溢出黑色的血液。
　　干净漂亮的少年总是惹人怜爱，人群或担心或叹息，在很短的时间里，120赶到，子衿立刻被送往通南医院。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是中毒。
　　然而让医生们束手无策的是，这是一种完全未知的毒素，用尽各种先进的医疗手段，昏睡的少年仍然没有一点起色。
　　这时，据说是少年唯一的哥哥走过来，沉默地迅速拔掉插在他身上的所有仪器接头和输液管，轻轻地抱起少年转身就走。
　　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想阻拦，然而身体竟然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要说出口的话就那样哽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了声。一大群医生护士们眼睁睁看着苏羿阳一步一步抱着病危患者走出医院，却不见有一个人上前交涉一下。直到两人慢慢走远，医院里才响起此起彼伏的惊讶声......

　　段植介慢慢打开房门走了进来。

　　他不知道苏羿阳用了什么方法暂时压制住了子衿体内的毒素。苏子衿已经不再吐黑色的血了，只是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在昏迷中也时常轻微地咳嗽。段植介很清楚钦原的毒意味着什么，能使苏子衿恢复到这样的状态，是近乎奇迹的。

　　苏羿阳一语不发，守在苏子衿床前，脸上一如既往的淡定温柔此刻也掩饰不了眼底深深的疲倦。

　　段植介微叹了一口气，也什么都没问。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天生有一种让人放心的能力，有他陪着子衿，如果再问些情况怎么样之类的话已显得多余。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苏羿阳对着仍然昏睡的子衿，声音低缓，眼底始终隐忍着什么，“你可笑的建议差点害死我惟一的亲人！”

　　“我......”段植介觉得一阵语滞，一直无所谓的表情终于松懈下来，眼神复杂。

　　“帝下之都的钦原，这是绝毒。”苏羿阳虚弱地一字一字说出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呵，除非世上真有神仙，”他凄凄苦笑，“就算我用银针封住子衿全身的脉络，他也活不出三个月。”

　　段植介陌生地看着眼前的苏羿阳，他很安静，但和他平日的淡雅沉静不同，这是一种失去生气的静。
　　一直以为苏羿阳是可以坚强到不管遇见什么都只凭一个微笑解决。
　　原来不是......
　　他的坚强只为守护他所在乎的人而存在。
　　在人类本就脆弱的心上，硬披上所谓坚强的重甲...大概是很辛苦的吧。一旦心里的寄望消失，人就会立刻变得脆弱迷茫，或许应该庆幸，至少，他还没有像普通人一样近于崩溃。

　　“很抱歉...我没想到他会一个人出去...”段植介用从未有过的内疚和悔意说，“造成这种结果...”

　　他还想说些什么，门却被一下子大声打开。

　　两人的目光聚焦在门口。

　　站在门外的是...

　　孟安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