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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葛桐嫁人 ...

  •   第四十七章

      葛生狂怒的样子,把曹百里和老葛都吓坏了,他们谁也没见到葛生这样过,一时都楞在那里。葛生不管不顾,从铜铺里拿了一把中等大小的锤子,一锤子砸在门里的砖墙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怒气冲冲地拎着锤子出了门,往打铜巷的西边走去。
      其实,这时候的葛生,意识处在无法控制的混沌之中,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凭着下意识向前走,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大关帝庙的门前。
      今天,大关帝庙里的看门老人在,老人家开了小门,正坐在门口走廊上乘凉。葛生一看小门开着,立刻走过去:“让我进去,我要去看这院子里面的红芍小姐。”
      老人家回答道:“你莫进去了,进去也看不到,不信,你从这往里看,进她家小院子里的门,是不是从外面锁上的?她家一个人也没有了。”
      葛生心里着急,几步跑到里面,果然,那个门是从外面锁上的,喊了几声,根本也没有答应。很显然,这里已经人去屋空了。葛生丧气地走出门外,低声下气地问:“老人家,您知道她一家人都去了哪里吗?”
      看门老人慢吞吞地说:“他们给我留了信,说是把小姐接回老家了,世道乱,留她们娘俩在这里,确实不适合。”
      葛生急切地询问:“红芍小姐的老家是哪里?”
      “山西太原的廖家,他家生意大,那里的人谁不认识他爹廖洪顺?像咱这里这样的会馆,他爹在好多地方修的都有。”
      葛生听了这样的话,也不加思考,顾不得时间已经接近黄昏,迈开步子,开始一路向北。他要走到太原去,当面问一问廖红芍,当初两人在芍药花前的誓约,可还作数?
      葛生狂怒着从家里离开,留下了目瞪口呆的老葛和曹百里。老葛很沮丧,自言自语地说:“我就知道是一场空,我就知道是一场空,这回不会回来了。”
      曹百里劝慰他:“葛生在你跟前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他不会不回来的,他不会丢下你俩老的走掉的。”
      老葛十分灰心:“家鸡一打团团转,野鸡不打彻天飞。我不过摔了一个铁钎子,要是自己的亲儿子,他可会这样?要不是你在这里,说不定他还要打我一顿,你想想这些年,可让人寒心?”
      桐儿在屋里听见葛生怒吼,吓得停止了哭声,听着葛生弄出很大的动静,然后离开家,桐儿慌忙下床,和葛吴氏一起到前面来。看到老葛伤心的样子,桐儿上去抓住老葛的手臂,压抑地抽泣起来,然后葛吴氏过来抱住桐儿也开始抽泣,一家人相拥在一起,难过了许久。
      过了一天,葛生没回来,过了两天、三天……葛生还没回来,老葛找曹百里央告:“也是我太着急,葛生不想跟桐儿成亲,他俩从小到大,跟亲兄妹俩一样,就按葛生的想法来,我家娶个媳妇进来,嫁个女儿出去,又有了媳妇,又有了女婿,人口还更多了,我当时为啥非要逼着葛生娶桐儿呢?现在也不知道葛生上哪里去了,他出门时,手里没有一文钱,身上穿一件旧短褂,他娘成天地担心他在外面吃什么?住哪里?还要劳动曹大哥你再走一趟,到周庄看看葛生可在那里,要是他在那里,就叫他回家,他想娶谁就娶谁,我们找个合适的人家,把桐儿嫁出去。”
      曹百里只好到周庄走了一遭,自打当初他从这里抱走葛生以后,平常他基本不再来这个村,他怕村里人问葛生的各种情况,现在,时隔十多年,曹百里又来到了周庄。
      周开禄的大哥周开宝已经操持了四个孩子的婚事,人也累弯了腰,走路驼着背,步子又小又慢,在村头见到曹百里,彼此还能认识。打过招呼,周开宝没说话,先流下了眼泪,用手指指村东头,那荒草中的四间房子,说:“我家老四一定是没有了,这些年,房屋门都没人动过,曹先生,不管在哪家,只要葛生还活着,我就磕头谢过老天爷了。”
      曹百里很是惊讶,脱口问道:“葛生没回来过吗?”
      周开宝听了这句话,也觉得惊讶:“没有呀,自从曹先生抱走他那天,葛生就没回来过。”周开宝忽然语气一变,急切地问:“葛生咋啦?是不是葛生出什么事了?”
      曹百里只得如实告诉周开宝,说葛生是在老葛家长大的,葛家只有一个闺女,他家想把闺女和家都交给葛生等情况。
      曹百里接着说:“前一阵就跟葛生说了实情,跟他说了他是这周庄里、周家的孩子,过了一天,葛生跟家里说,他要来周庄看一看,家里也没阻拦他,葛生回家后,听到葛家两个老的让他娶妹妹,他不愿意和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成亲,和他大大拌了一句嘴,只一句,然后,人就走了。这不,过了好几天了还没回来,他大大不放心,让我来这里看一看。”
      曹百里又将葛有常夫妇如何待葛生的,葛生和桐儿如何一起长大的,等等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周开宝听了之后,连叹了几口气:“又是个没有福的,跟我家老四一样,别说桐儿长得那么好,就是长相一般化,为了报恩,也该答应了老人家的要求,一家人和和睦睦地过日子,不比啥都强。”
      临了,周开宝送曹百里回城的路上,反复说:“曹先生请放心,葛生要是回周庄来,我一定亲自送他回去,务必让他好好孝敬葛家两个老人,做人就得知恩图报。”知道城里现在粮食紧张,周开宝又将刚刚收的棒子,装了几十斤,务必让曹百里带上。
      生活还要继续,日子艰难也得过,葛生离开家一个月还没回来,老葛又气又恼,最近老是咳嗽不断,身体是大不如前,挑一趟水回来,就要气喘半天。这两年,挑水的活都是葛生担去了,老葛歇了两年再来担,发现自己担起来已经很吃力了。
      葛家需要一个青年劳动力,对面邻居叶家需要食物。叶家兄弟多,现在生计困难,投靠姑妈的宁六子,就格外显得多余,逐渐被表兄弟们嫌弃,看到对面葛生不在家,叶老大当初的念头又重新泛起来:让宁六子给老葛家当上门女婿!
      叶老大的这个想法,不仅得到了弟弟们的赞同,也得到了叶老板和宁氏的赞同。
      宁六子是宁氏娘家剩下的一根独苗,宁氏怕他一人回去再有风险,就把他留在自己家里,可是,宁六子和表兄弟们相处并不是很融洽,宁氏的儿子们时不时地多嫌他,嫌他在这家里又多了一张嘴要吃饭。若是六子做了老葛家的上门女婿,就给六子找了一个好的归宿,老葛家就在对门,宁氏对他家知根知底,桐儿长得也好,所以,宁氏和叶老板出来,托了媒红来葛家提亲。
      自从葛生离开家以后,桐儿不知道偷偷哭了多少次,她心里不断地责怪自己:我明知道我哥心里有红芍姑娘,为什么还妄想着叫爹娘来成全我?我早该跟爹娘说清楚,这样我哥总归是我哥,他也不会这样离开家,他没带一文钱,这么长时间,到底去了哪里了呀?都是我害了我哥。
      桐儿陷入深深的自责中,她把葛生离家出走的原因都归结在自己身上,所以她认为:“只要我同意嫁给别人,不管是谁,我哥知道爹爹不会再让他和我成亲了,我哥就能回家了。不论让我做什么,只要能让我哥回家,我都愿意。”
      老葛因为葛生拒绝了和桐儿成亲,这次自己不敢轻易答应,等宁氏托出来的媒红到家里之后,老葛先过来问桐儿:“桐儿,老叶家来提亲,就是对面你宁大娘的娘家侄儿,六子,你也认识的,你可愿意嫁给他?”
      桐儿想都没想,直接跟老葛说:“我同意。”
      老葛又和葛吴氏商量了一下,这个六子人长得也不错,还有学问,是对门宁氏的娘家侄子,也知根知底,他家现在就剩他自己了,正好我们家招了养老女婿进家,桐儿自己也愿意,于是,两人都同意这件事。
      事情很顺利,按部就班走了各项程序,两个月后,敲锣打鼓将宁六子迎进家门,住进了葛生楼上的房间。
      房间里,换了大床,铺上崭新的被褥,添了卧柜和梳妆台,葛生原来写字的桌子,桐儿想把它弄下去,放到自己原来住的地方,桐儿觉得葛生回来会用到,但宁六子坚持要把桌子留在楼上,这样方便他自己平时写个字、画个画。
      葛有常家里又是四口人过日子了,但今年日子不太平,闹了几个月的匪患,夏天又发了场大水,葛家打铜的原材料被人弄走那么多,现在举全家之力给桐儿办了婚事,家底已经掏空,现在只有靠多干活挣钱,才能养活一家人了。
      但宁六子是个书生,读书写字他内行,打铜买卖他不懂,也出不了力气,到了老葛家,只能是个吃闲饭的。老葛一次一次教他打铜,他天生对手艺不通,大锤子拎不动,小锤子对不准,上手一次,就弄坏掉一个东西,气的老葛也不敢叫他再上手。
      眼看秋深霜繁,葛生还是音信皆无,老葛害上了心病,没日没夜地叨叨:“这个没良心的,真真把我们忘了,白养活他了。”
      葛吴氏提到葛生,心里难过:“葛生出门的时候,身上没有一文钱,还穿着短褂子,天冷了,他上哪儿去啊!葛生啊,儿啊,赶紧回来吧,你大大想你都想病了啊!”自从葛生离开家,葛吴氏好像不会说“哦”了,一段话的末尾,用着重语气“啊”一下,凭空添了忧愁的氛围。
      桐儿原本想着,一旦自己嫁了人,葛生就会回家了,可宁六子进了她家,葛生还是没回来,而且,宁六子还住到了葛生的房间里。
      新婚的第一夜,桐儿不枕新枕头,抱着她从小和葛生在一起睡觉的旧枕头,枕头的布已经看不出当初的鲜红色了,两边都打了补丁,这些补丁都是桐儿一针一线缝上去的,葛吴氏几次要把它扯掉,用浆糊涂成片子,晒干剪好做鞋底,桐儿都不同意。
      抱着她的旧枕头在椅子里蜷了一夜,六子是入赘进了葛家的门,也不敢造次,自己在新床新枕头上睡了一夜。过了几天,六子渐渐胆大起来,终于软磨硬泡将桐儿弄上了婚床,楼下是自己的父母,桐儿也不敢闹出动静,怕惹得父母担心。
      但是,只要家人一提到葛生,桐儿就止不住地流眼泪,老葛就像着了魔,偏偏是嘴里停不下来:“这个没良心的,真真把我们忘了,白养活他了”,桐儿在一旁,马上就用衣袖擦眼泪。
      老葛一病,只能敲打些小的物件,不能干重活了。大活不能干,旋机子也控制不住,做出来的小东西无法抛光,看起来不入眼,开市了也很难卖出去,家里的生活更艰难了,严冬来到,一家人常常为了吃饱、取暖而忧愁。叶家本来是想把六子这个包袱甩出去,现在反倒要贴补葛家,总不能眼看着邻居一家挨饿。
      叶老大心里那个烦啊,不时地在他娘眼前说:“我们家可是欠他的吗?他一个大男人,到哪里都不能养活一家人,还要别人养着他,这样下去,啥时候是个头?非把咱家也拖垮不可,到时候一家人都跟着他挨饿吧。”
      宁氏只得用好言好语说服她的儿子们,让他们好歹看着死去的大舅舅、二舅舅的面,看在六子是宁家最后一点血脉的份,能帮就帮他一把,没有能力的时候,再撒手不管。
      宁六子打铜学不会,买卖上脸皮薄张不开嘴,在家里显得特别地没用,渐渐地不受家人待见,加上老葛、葛吴氏和桐儿整日介地“葛生、葛生”地叫着,宁六子听着心里不爽,压抑着情绪,不让自己的性子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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