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春》我的名字一共九个字

10、第 10 章

　　“伙计，要两间客房。”
　　最后一桌吃中饭的客人也走了，柜台后面埋头算账的中年人一抬头，便看到一个约么十三四岁的神仙小公子。小公子通身气度不凡，身后还紧跟个高大的男人。
　　“好的二位客官，您们的房间在二楼，左拐的第三四间”
　　那个小公子身后的男人身材极高大，二人站着就挡掉了门口的光，只是看着这位爷的脸色苍白，透出了几分病气。再往上偷瞟一眼却对上一双凌厉无比的凤眸！
　　中年男人一瞬间恍惚，直觉是掉进了冰窟，又好像是寒冬上山遇见了饿虎。
　　男人心下惊骇异常，赶忙转开眼睛，然而那寒毒的感觉仍未消失，冷汗一时间浸透了里衣。
　　这时那少年突然出手在自己肩上拍了一下！
　　世界突然回暖，他手一抖，账册页“哧”一声被撕了一道长裂缝。
　　男人慌忙回神，少年已经挡在了他和那高大男子之间，隔绝了他的视线。
　　“那就打扰了，房费在我们离开时会一并结清。

　　“一会儿还要麻烦你送一桶热水上来，我师兄弟二人在此谢过。”
　　“哎呦，应该的，当不得谢。”
　　伙计跟少年说完了几句话，身上的冷汗不知不觉退了下去。
　　这时一小粒银子落在他面前，“这这这，客官，热水是不用钱的。”
　　“店家还是收着吧，我们住在这儿几天，还少不得有要麻烦的地方。”
　　少年的一双眼睛远不是他师兄那般凌厉阴鸷，反倒是黑沉透亮，看了就叫人安心。
　　柜台之后的伙计心知自己大概遇上了玄门中人，面前的小银豆子一是这几天要他做事，再就是要他闭嘴了。

　　当即忘了少年师兄的可怕眼神，伙计默不作声收好银豆子，笑着三两步绕出柜台引二人上楼。

　　二楼左拐第三四间稍微有点不同，第三间窗推开视野更开阔，可以看到驿站后面的一条山溪。
　　九凤和青林一道在两个屋里转了几下，男子神色挑剔的点点头，这是还算中意勉强乐意住下，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塌上。
　　青林看九凤坐下了，莫名放下了心，放下行李，“在楼下，你吓唬人家做什么？”
　　“吓唬谁？我不过看了他一眼……这就叫吓唬了？”
　　男人不屑的翻个白眼，少年回想起楼下伙计的慌张，同样背过身去翻了个白眼，对此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有了新的认识。
　　这时候门外扣扣两声接着被推开了，还是那个伙计，这回是送热水上来了。伙计头也不敢抬“二位的热水来了”,紧接着木桶落地，他又头也不敢抬的退回门外，再一息就听到咚咚跑下楼了。
　　青林无奈的收回想要上去接水的步伐，果然一回头捉到了封玖刚刚盯着门口还没收回来的视线。
　　“看我做甚？未曾见过如此俊朗之人？”
　　少年眼睑下垂正要叹息，这下又生生翻成了白眼。他未曾见过如此厚颜之人。
　　门口的热水似乎是刚刚烧开，现在冒着热腾腾的白雾，像是神殿外的云。
　　“哟，这热水上边儿白气冒得可跟天上的云彩一样。”
　　青林迅速撇开眼，“哟，这位大哥这是还见过天上的云彩呐？”
　　封玖砸吧下嘴，眼珠子一转“那可不，还见过一个小仙童上天的大典嘞。”
　　“切，这种牛皮也吹的出口。”
　　“你怎的知道是牛皮？”
　　“我怎的不知道这不是牛皮？”青林走到桌边倒水，抿了一口。
　　天庭最近一个升天的小仙童是他，八百多年前了。区区一个凡人怎么可能知道。
　　“不是牛皮，那你是那一年看见的谁的大典呐？”
　　“八百四十八年前，古溱国荣威太子的大典!”
　　少年嘴里的茶水“噗”一声呛了出来。
　　封玖翘着二郎腿立刻嫌弃的往旁边挪，“哎呦呦呦，这么惊吓干嘛，还吐一桌子。”
　　“你这是什么山门，一点书都不晓得读，这事都不知道，还喝水都能呛着，也难怪师父都丢了。”
　　男人满意的看着少年后脖子上炸起的汗毛又落了下去，接着沁出了细小的冷汗。
　　“此事，书中有录？”
　　“废话，要不然你看我像活了几百年的老怪？”
　　“哦哦，你不像谁像！”青林无声无息呼出来一口气。又倒了一杯茶，暗骂自己多嘴多心遇事不稳。
　　“切！”
　　“切！”
　　前襟湿了，青林自然要回自己房间换衣服。少年一眼都不要多看那个男人，低头闷声出门。临走前把茶杯重重剁在榻边的几子上。
　　隔壁房间里青林三两下脱下来外衫，又从腰带中取出一套新的换上。
　　少年的心渐渐安定下来，他原以为凡间变化不大，却忘了到底是过了八百多年，荣笙小王子也早就被扫进故纸堆了。
　　他扭着身子系完了腰边的系带，想到这一会儿那热水差不多凉的可以用了，他需要过去帮那个伤员擦背。
　　隔壁房里封玖歪在靠枕上，一口一口啜着杯子里的热茶。这可真是他喝过最磕碜的茶，茶叶不是采自云海中昆仑巅，茶杯不是血池流岩万川玄冰，奉茶人百年礼数也表现的糟糕无比。
　　一口气吹得水面上的茶叶渣子打着旋下沉，唉，真是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哟，小玩意儿又来了。
　　青林又推门进来，顺手拎起来门口的水桶放到榻前，“喏”。
　　“这是做甚？”
　　“给你擦背，这十天都在赶路没有清理，你腰上有伤不方便。”
　　“擦背？”这么小个桶可怎么沐浴？
　　“看我干嘛，喝完了水就下来。”少年抬头奇怪的看了一眼封玖，低头扯过来一个圆凳拍拍示意，又转过身去拧干了水桶里的毛巾。
　　这……
　　塌上人懒散神情变也未变，磨蹭摩擦下来，伸手解开腰带退掉外袍里衣，露出里面疤痕遍布的后背和腰上缠的绷带来。
　　就这么几下子的活动，伤口处又渗出血了。
　　封玖叉着腿坐了圆凳子上，感受到温热的湿毛巾不轻不重的落在背上，忍不住眯了下眼。
　　“喂，你看着也是娇生惯养嫩生生的，怎么这么会干活？”
　　“在，在师门中，弟子要贴身照顾师父起居。所以懂得。”
　　男人背对着眼尾跳了下子。“你门这是什么门派，这么过分。”
　　这有什么过分？春夏秋冬四个使者，还有其他仙君座下的使童，不都是如此？
　　“像我们师门，伺候师父那是下边小丫头的活。”
　　背后擦拭的动作突然消失，热水变成水汽，嗖嗖的凉。
　　“闲散术士，现在又不是啦。”
　　“怎么不是，出了师门下了山，没有老头子管束当然是闲散的术士。”
　　“作甚拿出一副我骗了你的模样来，你可有问过我是否是玄门中人？你没有。是我说自己的来历的。”
　　背后的热水继续蒸发，越来越凉。
　　凉的几乎要让人起鸡皮疙瘩，后面这小孩怎么还不继续。

　　鸡皮疙瘩最终还是起来了。
　　封玖悄悄咽下一口唾沫，“呃，我不是故意骗你的，你看我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受了重伤，遇见了生人总要防备一下的对不对。”
　　说着就要扭过身来看青林，行动间腰上纱布里面渗出更浓的血色。青林不为所动，封玖继续扭身回头态度极其诚恳的望向少年的眼睛。
　　封玖瞳色不黑不透，深褐色，像宝石一样一层一层折着光，光线在他的瞳仁里面七拐八拐终于一脚跌进幽深的孔里。
　　青林没做过不给人脸的事，他一抬头看见封玖的神情，立马觉得余光瞟到的血色十分刺眼，甚至出血量大的有点让他心慌。
　　这……他说的也没有不对。哎！他怎么还在扭着。
　　“行了吧你，回过身去，又出血了还不是又要麻烦我收拾。”
　　封玖这才慢慢转回去，然后夸张的叹了口气。
　　少年面无表情的盯着男人腰间晕染开来的红色，把凉了的帕子重新浸了水绞干，又敷在封玖背上。
　　男人知道身份这一关是过来了，连忙讨好的从裤子上挂着的小坠子里取出一块深红玉牌来，往身后送过去。
　　青林伸手接过，只见篆书的三字，朝凤山。反过来背面雕了一只展翅回首的凤。
　　风头上三根翎羽朝向右方，被磨得格外光滑，少年心想这不一看就有鬼，于是拇指悄悄探过，极小的“嚓”一声，凤口张开，漏出一团小小的光。

　　“这下还要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
　　“你前天丑时偷偷起来对着他说话，居然不是做给我看的？”
　　“那当然不是”面前没人，可是男人却瞪大了眼睛，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哦好。那咱俩七天之后要在这个镇子里见谁？”
　　“也没谁，我师弟。”
　　“他也是因为这个任务受了点小伤，我们想请你帮个小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