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义的幸福生活》秦忘川

26、第 26 章

　　看着累瘫在地的护卫，接过皱巴巴的信纸，崔莹缓缓的抚摸了几下，一目十行看完恩修潦草的字迹，一言不发把信收进怀里。

　　“德曼，带他下去休息，通知各小组长集合，现在。”

　　“是。”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出事了，德曼不敢耽误，拎起人就跑了出去。

　　时间紧张，崔莹迅速与曹敏修、德曼等手下几个心腹聚到了一起，随着重新布置带来的信息，几人越听越惊讶，没有人怀疑将军消息来源的真实性，有的只剩下冲天的怒火。

　　“好了，没时间生气了，一炷香之内所有人必须全部调整完毕，快去吧。”拍了拍德曼的肩，崔莹交代完毕之后又匆匆离去。

　　这样的大事情，是必须要跟殿下汇报的。

　　没有时间让任何一个人犹豫，各小组布置完毕又迅速的在各个角落巡查了一遍，随后，怀揣着大将军信谕的两批马在夜色中悄悄的离寺而去，本就有心理准备的几人默默地叹了口气。

　　“哎，这帮老家伙，到底想怎样，真是……就不能冲过去直接抓起来吗。”

　　话还没讲完就挨了一巴掌，德曼瞪着眼睛：“可以这么乱讲话的吗？”

　　“阿西，为什么总是打我，哪里说错了。”捂着脑袋的曹敏修一下跳出好远。

　　“还顶嘴，不用脑子的家伙。”德曼扬着手掌，作势欲再打。

　　“真的很可恨嘛，我看他们不顺眼很久了。”一天到晚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起他们，总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其实内心不知道多龌龊卑劣。

　　“行了，把嘴巴闭紧。多做事，少说话。”

　　训完年轻的小武士，德曼抬头望了望夜空，只希望，这一切能快些结束吧，刚才看大将看着密信的时候，神色非常不对劲，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不然……紧了紧手中的长枪，不能多想了，还是去备战吧。

　　当第一丝火光亮起的时候，仿佛一切都尘埃落定般，等待已久的所有人都悄悄吐出一口气，终于来了，沉默的快速行动了起来，默契的收拢保护圈，按照既定的步骤缩小范围。

　　“来了，大家打起精神来。”

　　藏身于墙角的于赤达们，都默默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严阵以待即将到来的生死对决。

　　只是却没有想到，敌我力量会如此悬殊。

　　看着黑压压涌进来的人头，哪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裴忠石，也不禁有些头皮发麻，如果不是将军事先调整过整体布局，可以想象，之前分散各处的于赤达将会怎样被快速的逐个绞杀。

　　“收拢。”裴忠石没有多恋战，迅速的下达指令。

　　德曼、曹敏修等人第一时间放弃纠缠，迅速按照既定路线往回撤。

　　“怎么办队长，敌军人数太多了。”这时候的曹敏修，也忍不住有些慌了，他气喘吁吁地扶了扶有些歪掉的头盔，完全忘记了之前大言不惭的说过的那些直接抓起来的话。

　　“慌什么。”裴忠石一脚踢向他屁股，犀利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沉声低喝：“死也要给我顶着，殿下在这面，我们是最后的防守线！想想当年奇撤势力多么滔天，我们都挺过来了，何况是这区区几年刚上位的小丑。”

　　“是。”一席话瞬间振奋了众人的精神。

　　“我们只要坚持一个时辰，援军就会到，所以，大家一定要守住，能做到吗？”

　　“能。”铿锵有力的声音整齐一致。

　　寺内后堂，一盏豆灯，忽明忽暗光线中，恭愍王一言不发的坐在高椅之上，仿若一尊沉默的雕塑，外面急促的风啸声夹杂着偶尔传来阵阵打斗声，隐隐约约刀剑碰撞的金属声，以及凌乱的脚步声，都在昭示着这个夜的不寻常，但是这些都没能激起他的任何反应，堪堪钉在他寝室外的那支箭，仿佛钉在了他的心头上，怎么也拔不出来，骤惊骤乱之后，现在的他只剩下愤怒、伤心、以及内心深处丝丝的无力。

　　多么可悲的事实摆在眼前，他所重用的大臣，正在试图用武力推翻他。

　　前所未有的背叛。

　　恭愍王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他甚至开始自我怀疑，这些年与元朝的周旋与争斗，为了自己的子民能活下去，为了不再受制于人，他所做的一切，究竟错在了哪里。

　　不，也许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想起他的王后，想起他那未来得及出生的孩子，想起无数个艰难抉择时刻……

　　他何尝不想安逸的过一生，有个心爱的枕边人，有个继承他血脉的孩子，闲事作作画，坐看云卷云舒，但是他永远忘不了从元朝回都城一路上触目惊心的画面，民生凋敝，民不聊生，就这样跟着崔莹一路走，一路在想，这就是他的国土，他的子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他多么希望能看到一片百姓安居幸福祥和的画面，为此他发誓一定要改变这种现状，哪怕付出再多，终有一天能实现。

　　可是现在呢？外患未除，又添内忧，也许真的是他太天真，或者索性就算了吧，放弃吧，他真的是太累了……

　　直到崔莹匆匆推门而入。

　　“禹碑、安遇庆、金长寿已在赶来的路上，不出意外半个时辰内肯定能及时赶到，殿下请安心，臣等必守护至最后。”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似一道亮光，打碎了恭愍王眼前的魔障。

　　他抬起头看向崔莹，他看着眼前这人，这个无论在多艰难的情况下都不曾放弃过他的人，是了，他还有眼前这个人，一直追随着他的，他的将军，他的朋友，他的守护者。看着崔莹望向他的坚毅的眼神，恭愍王告诉自己不能后退，不能放弃，哪怕所有人都不支持他，为了他们心中的信念，为了眼前这份死生相随的忠诚，他也要坚定的走下去，因为，至少还有一个崔莹会一直追随他。

　　他不会输的，他也不会怕。

　　握了握拳，恭愍王重重的点了点头：“孤与王后，相信大将军。”

　　崔莹无暇顾及王内心的百转千回，匆匆抱拳之后又向外走去。

　　“崔莹。”恭愍王开口喊住离去的背影。

　　崔莹转过身：“殿下？”

　　“金镛真的……”他苦心孤诣培养起来的重臣……

　　“是，金镛及其党羽目前已闯入寺内前厅，正在向大厅后院攻进来。”崔莹毫不留情打破他的最后一丝奢想，“他们人数太多，而我们的人手不够，必须缩小保护圈，所以请殿下一定不要走出这个厅，这里目前是最安全的，王后娘娘由崔尚宫护着，已经在往这里过来了。”崔莹快速的解释了一圈，想想没有什么疏漏的了，便快速的出去了。

　　暗自苦笑了一声，恭愍王弯腰双手撑住长桌，似怒似伤。

　　王后娘娘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昏暗的大厅内，她的王，一个人静静的在那里，从来都是挺直着的脊背，此刻像是不堪重负般的弯下了腰，她能理解他的心情，却不能替他承受，只能暗自心疼，他的王，背负了太多，太多。

　　泡上一杯热茶，王后宝塔矢里轻轻的放在恭愍王的手边：“坐下休息下吧殿下，不要想太多，喝杯茶，缓一缓。”

　　恭愍王抬起头，充满了血丝的双眼中有痛有恨，他沉沉的看着她：“你说，这是为什么？孤到底哪里做错了？让他们这么无法忍受到要行刺孤，要孤的命？”

　　“不是殿下的错。”看着他通红的双目，王后鼻尖一酸：“不要用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殿下做的很好，不要怀疑自己，是他们利欲熏心谋朝叛乱。”

　　“是这样吗？”从未有过的不确定，迷惘又脆弱的问句，让王后几欲泪下。

　　“是。殿下现在要做的，就是拿出气势来，剿灭他们，打回去。” 捧起恭愍王的脸，四目相对，王后坚定的语气回响在空荡的厅内。

　　恭愍王终于慢慢的平复了下来，双手覆在捧着他脸颊的小手上，良久，轻轻的“嗯”了一声。

　　紧握的双手，一直没分开过。

　　不管前方多少风雨，他始终不是一个人，他不孤单。

　　夜色正浓，兴王寺的火光，就像是天地夜幕中的萤火，耀眼不灭。

　　援军到达的时候，护卫队已经只剩下不到三成人手，包围圈缩小到仅剩后殿四周，长长的台阶上，庭院里，堆满了尸体，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连率军前来勤王的大帅李承庆看了都有些悚然，只见大殿的正门口，直直的站着一个人，浑身的血迹已经看不出他的面容，手里的剑虚虚的抵着地面，剑身的血尚在往下滴，但是，谁都知道那是他们的大将崔莹，多年后的现在，那一身骇人的杀戮之气丝毫未改，不会再有别人了。

　　金镛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如此周密的计划，配上如此庞大的兵力，以为十拿九稳的举兵，居然会失败，并且覆灭的这么快，仿佛就像是一个圈套般，就等着他们钻进去。之前制定好的完美的行刺计划，完全没有能够施展开来，一切行动从一开始就偏离了预想中的轨道。

　　于赤达的防护坚固如磐，刺客只来得及摸到恭愍王的寝室外，便被围了起来，匆忙中射出的一箭也只堪堪钉在了窗棱上，甚至没能射到屋内，于赤达所有的防卫就像是事先演练过一样，滴水不漏却又快速的令人心惊肉跳，又令人无比沮丧，之后的强攻亦是如此，明明双方人数悬殊那么大，明明于赤达护卫队就这么几个人，硬是一直坚持到了援军到达，最让他们想不通的就是，援军为什么这么快就来了，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一切跟他们预想的差了不止一点点，按照他的预想，从事发到援军抵达，其中的时间足够他们起事成功，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直到现在跪在恭愍王的脚下，抬头看着这位殿下如同冰渣般的噬人目光，金镛才彻彻底底的意识到，想再多也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一切都结束了，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