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爻天师》系雪

1、长生殿

　　暗黑的地宫里燃烧着蓝色的幽冥之火，宫殿尽头的王座上，侧卧着妖冶的北域之王。
　　七月初七。
　　“报——”一只红毛小怪叫喊着冲到座上人的脚下。
　　“三三呐，本君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淡定，什么事啊”座上人慵懒的翻了个身。
　　“启禀魔君，属下是二二，有人闯进来了”。
　　“终于来了，三三你去把那个怨灵君给本君带来”
　　“启禀魔君，属下是二二”红毛怪撇撇嘴。
　　“本君知道了，快去吧，三三”
　　绯衣女子从王座前走过，王伸手抬起那怨灵的脸。”真是美，放心，本君会替你报仇的”。
　　“婉君愿听大人差遣”，人不人鬼不鬼的怨灵幽幽的说到。
　　“子爻天师闯入我北域，是活腻了吗”
　　“阿眷是要助纣为虐吗”
　　“何为纣，何为虐。”

　　“禀魔君大人，徐子爻携冬瓜、南瓜前往雪山除妖，这会应该在回程路上，敢问君座有何示下。”二二在殿前问道。
　　“三三呐”魔君趴在椅子上，慵懒开口道”去告诉徐子爻那个木头，爷今儿高兴请她喝酒”话毕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君座，我是二二”“呼——呼——”只听得魔君大人的呼吸声。”大人，小的先告退…….还有下次君座装睡的时候，请把左眼睛闭起来。没人睡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话罢便起身走了，大殿还回荡着魔君大人的呼吸声。

　　聆风小筑
　　徐子爻带着冬冬、南南回到家中，便立刻开始洗漱更衣，小筑不比雪山高寒，一年四季都是温和的，有翠竹方顷，亭台水榭，十个修仙养性，灵气充盈的好地方。自从天师一族经历那次劫难后，族人分崩离析，徐子爻被仆人带来此处，收养了几个同族的孤儿，至今已有十二年了。徐子爻今年已有二十，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合格天师了。

　　徐子爻梳洗好后便带着书卷前往观澜亭。一个佝偻老人正在路边修剪花木，看到徐子爻，佝偻老人浑浊的目光也似乎有了光彩。这位老人大家叫他聂叔，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姓聂，他是当初将徐子爻从劫难中救出来的人，并为此失去了声音。
　　还未进观澜亭便听到洗脑之声，一群小孩子叽叽喳喳的聚在一起，七嘴八舌争论不休。
　　子爻笑了笑，神情从未有过的温和。
　　小孩子们一见到徐子爻便涌了过来，冬冬、南南也在，还有另外两个小童子。南南拽着子爻坐下，有小童自觉递上茶水。”西西、黄黄、佛手，我们去厨房帮聂叔做饭”。南南呼唤着小伙伴出门，俨然众人大姐姐的样子。
　　大家嬉笑着走远，走在最后的佛手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疾步跑到徐子爻身边，”师父，二二今天说忘忘来找你喝酒”佛手顿了顿，”师父，酒好喝吗”。徐子爻像是一块僵硬的木头，对于佛手的话无言以对，故而只能”佛手为什么要叫她忘忘呢”。”忘忘很可爱呢！上次我叫她，她不生气，还笑呢，她笑起来真好看啊。”
　　“佛手快过来帮忙”，冬冬大声喊道。”臭南瓜凭什么听你的”冬冬又对着发号施令的南南叫道。经过着一闹，佛手也似乎忘了关于酒的问题，连忙追上众人走远了。
　　子爻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里感慨你确定那位忘忘不是咬牙切齿说的。想了想今夜大概又要宿醉，便赶紧将目光锁在树上，静静的看起书来。
　　风吹过竹林响起一阵清悦之声，又倏的一声远了。

　　是夜，月色昏黄。聂叔和孩子们都入睡了，子爻一人坐在观澜亭，一声口哨响起，子爻抬眼便在房顶上看见了那位无耻的魔君大人正躺在哪里朝他勾手。子爻静静的瞅着她，魔君俨然不动，一阵无语，子爻一个纵身跃上房顶。
　　“魔君大人，您好歹一介女流，可以把腿收一下吗？”子爻看着那本就不大的房顶被绯衣女子四仰八叉占了大半，无奈又嫌弃的说道。
　　绯衣女子没理会，兀自开口”子爻想听故事吗？”
　　“洗耳恭听”

　　吾等皆为长生之殿信徒，愿以吾等悲小魂灵祭奠神灵之躯体。
　　吾等葬于长生之殿下，掘土三尺不见白骨，挖地万尺，白骨现，为前世乱葬岗。
　　恍然醒了，却发现深处一处，花有霜瞧见了面容冷峻满头银发的素衣男子，也瞧见了如同壁画一般的长生殿。
　　花有霜突然大叫”你，你，你身后是什么”
　　“那是地狱”

　　三月后，花有霜看着腕上的疤，左眼好像什么也看不见，努力的回想着三月前的事情，浮上脑海的是铺天盖地的赤色火焰，接着，便是没有尽头的坠落，直到，有一只手拉住了她。头疼欲裂，花有霜决定不再去想了。无论如何，他可以确定那只手是那素衣白发公子的。
　　“我叫花有霜，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不必言谢，你可愿做我徒儿？”
　　“求之不得”花有霜脱口而出。”敢问师父名讳”
　　“玉楼寒”

　　“哀莫哀生别离，我从不知道世间有一种事是这样的苦”留白寺参禅的师父说。”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你看不开，所以你苦”。绯衣女子抬头看着带有红晕的玄月。子爻测过身去，她不记得自己也会流泪。
　　“天雷将神殿震的颤动，火光将一切化为焦冥。长生殿付之一炬。十万天将围攻师父，师父嘴角溢出暗红，我想伸手帮他擦，师父却用尽所剩之力一掌将我送出，我就那样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飞去，无能为力了。师父最后一句话也很动听。他说，霜儿，以后就改名叫忘眷吧。”

　　绯衣女子饮了一口酒，眼底是化不开的寒意。
　　“忘眷，忘记前尘眷恋”，子爻起身。
　　“天亮了，本座先撤了”语罢，暗夜里只剩一缕红影。
　　“忘了前尘眷恋，可我用了三千年也没能完成师父的遗愿。”
　　“那后来呢”

　　北域，三界之外，至寒之地。魔界的底端，连魔鬼也不愿停驻的凶煞之地。花有霜在这里醒来。
　　她在雪地里疯跑，在找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找到，没有尽头，忽而有泪落下，转眼便融入雪地。”师父——”，她声嘶力竭的叫喊在广袤无垠的苍穹里显得微不足道，她跪倒在地。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手执浮尘的道者停在她面前。
　　她缓缓抬头”你是何人”。
　　“来渡你劫难的人”
　　“渡我，这世上，只有师父可以渡我”她已近乎歇斯底里。
　　“一切执念在北域都会消亡殆尽，你且留在这吧”。说罢，一缕白光直击花有霜天灵。又剩一片茫茫白雪，道者早已没了踪迹。

　　北域没有黑夜。花有霜却一直在做梦，没有尽头的梦。她总觉得梦中有她一路寻觅的气息，抑或是幻境。
　　七天了，逝者都会在这一天来跟放不下的人道别。
　　丝丝缕缕幽蓝的光芒汇聚成熟悉的身影，微微一笑。”你替我好好活着，阅遍人间，我的眼睛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生死相对，不见不散”，笑容一丝一缕散开。她伸手去抓，追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徒劳，可恨一点也抓不住。
　　面容惨白，衣衫褴褛，花有霜跪在雪地里，一句也哭不出来，只是身后升起团团暗黑的烟，将北域苍穹染成无明的黑暗。
　　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
　　绝望的女子眉间缓缓显出血色的印记，雪狐嗷嗷叫着跑远了。
　　逆天又何惧。
　　《魔间志卷十八》：庆元四年，有北域魔忘眷，乱魔尊神殿者，鲜衣赤目。君曰：尔欲何为。答曰：取而代之。战战于庭，七日夜，星影坠，日无光，列缺霹雳，丘峦崩摧，坎离相宿，巽乱穹中，月落君驰下。顷之。忘眷噬魔尊，无人与战，封魔君忘眷，起地宫与北域，三千年，自无来犯者。

　　“我原本是平陵城风月楼一名普通女子，为了生存不计一切，我让自己变得呆滞麻木，这样就能简单快乐的活下去。可是不行，我当了替罪羊，李世子府意图谋反，判满门抄斩，我因与李家大小姐容貌相似，便被做了替罪阶下囚。他们甚至因为怕被发现，将我的尸身丢到乱葬岗，那个可怕的地方，乌鸦，毒虫，将我的尸身咬的残缺不堪。我的左眼，大概就是那时候瞎的，再也救不回来了。”
　　徐子爻看着忘眷面不改色，缓缓的说着这些，彷佛在讲别人的故事。”你为何突然想说给我听”，但该问的疑问还是要解开。
　　“因为，我不久前得知，北域那个道者，姓徐。”忘眷定定的看着徐子爻，什么意思很明显了。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三千年前的事了。查阅起来很麻烦的，报酬少了我可不干”。徐子爻怕麻烦，很怕麻烦。最重要的是，她不想看到好不容易忘了旧事，经常和她说笑扯皮的忘眷又陷入往事恩怨，不得释怀，执念太深，多是不得善终。

　　忘眷耿直，甚至有些呆呆的，从未被人珍视过，她执着，不肯放下。她在北域度过了三千年，三千年太久了，久到她想起了还是一个凡人女子时的生活，久到她忘记自己为何变成魔尊，她曾经一心找天界复仇的心思。可是太怂也太懒。天雷劈死了逃亡的李世子，李家大小姐也患上顽疾，不愈而终。或许，万物皆有法则，或许，多做一些好事，能为师父结下善缘。后来结识了徐子爻，那个在她看来很奇怪的人，有人说徐子爻是坏人，有人说徐子爻是好人。她不管徐子爻好坏，徐子爻对她还不错，那么她就该对徐子爻好。

　　徐子爻不愧是徐子爻，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传闻，若是死者不愿往生，便会永远停在往生涧，花有霜是玉楼寒魂魄分离出来的，或许。
　　“或许，我再分离魂魄，便能将师父带回了”
　　“也许，但你不要抱太大希望。而且，谁也不知道传闻中的往生涧在哪里。”
　　“不管在哪里，我总会找到的，只要有一点点希望，我就开心。”
　　后来啊，花有霜踏上了寻找往生涧的旅途。
　　夜晚的聆风小筑，檐下风铃发出一串清脆的声音。孤心笔写道：月下狂草，千年寂寞，人鬼皆非，两魂一魄。

　　风声突然大了，很明显，风中夹杂了别的东西。
　　徐子爻抬眼，”我没什么耐心，我让你现身和你自己现身的结果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