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面包》金翡

15、大海，大海（2)

　　梁玉始终没能鼓起勇气向陈靖提出合照的要求，如果是从前，她早就无所顾忌地将自己的脸凑上去和他自拍了，如今因为不知所以的暧昧和顾虑，连她自己都失去了方向，该往友情方向继续发展，还是越轨驶向爱情那边，她拿不定主意，她害怕最后连朋友都没资格做。不过，她目前可以唯一确定的一件事就是——她喜欢上陈靖了。
　　陈靖手忙脚乱地收拾好风筝说：“肥仔他们叫我了，待会海边见啊，帮我们拍张照。”他怀里抱着大红大绿的风筝，与他的黑色T恤形成鲜明的对比，转身跑去朋友那边。
　　梁玉呆呆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逆着光，逐渐化成一个黑点消失在明亮那边，耳边响起细碎的浪声和脚步声。导游在大厅拿着喇叭喊：“12班集合了！12班的同学请在大厅集合！”她瞬间打起精神，恍惚地放好相机，和林妙妙一同往大厅方向走去。
　　拍一张合照摁下快门的时间用不到一秒，她开口向陈靖询问能否合照却需要花费大半的心机、犹豫以及勇气。

　　最后一个地点，最后一个旅游项目了，同学们手里拿着花花绿绿的风筝，向博物馆外的海边走去。梁玉他们来到海边的时间点，恰逢夕阳，刚才的阴天散去了一半有余，光从云缝中透出来，辟出一道金边，抬头看看天，有些刺眼。林妙妙尖叫着牵着她碎步向海边跑去，沙子很软，是淡土色的，踩下去脚后跟会扬起一片沙粒，脚印一深一浅，跑太快会跌倒。
　　梁玉和妙妙来到海边，大海和她们想象中的差不多，反正绝不是电视上以及宣传册上的清澈蔚蓝。她们欢快地脱了鞋，林妙妙挽起裤脚，海浪快拍打到她们的脚背上，又尖叫着跳回沙滩这边来，她们和班上的同学在沙滩打闹嬉戏，海水溅到嘴边，梁玉不小心尝到了，又腥又咸。

　　妙妙她们叫梁玉趁现在人齐抓紧时间拍照，她突然想起刚才把相机放在导游那边保管了，匆忙跑过去找导游拿了相机，折返途中遇到了陈靖和他的同班同学。
　　陈靖和他们在海边放风筝，怕是第一次放的缘故，一群人里边总有几个人乱跑，天上的风筝打起了架，线与线交错在一起。夕阳光照下的陈靖和平日傍晚里梁玉捧着练习册路过他们班教室里的陈靖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他是灿烂的，笑着的，吵闹的，无忧无虑的，莫名地给梁玉一种晴朗的感觉。
　　“陈靖！”梁玉冲他呐喊。他没听到，耳边全是浪声和说笑声，梁玉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陈靖仿佛往她的方向看过来了，夕阳下的少女高高地举起手来朝他挥手，陈靖的眼神一下子聚焦到她身上，但他没说话，也没停下手中放风筝的动作，梁玉那边夕阳西下，陈靖定睛看了她一眼很快就眯起了眼，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只是对她浅浅地笑了笑，随后继续和同伴们放风筝。
　　梁玉在原地踟蹰了一阵，外界的喧嚣是那么的清晰。从前，陈靖一次又一次来到她身边，寻找迷路的她，安慰流泪的她，那个胆小鬼，是时候长大了吧，那个爱哭鬼，是时候成长了吧。人们总说，同龄的女生比同龄的男生成熟。可是梁玉认为，她总比不上陈靖的成熟，她还是想要陈靖护着她成长，
　　可是像陈靖这样的男孩，不可能永远在她身边逗留的。

　　梁玉迈出第一步了，一脚踩下去，光照充足的沙子暖暖的，她的腿被晒得越来越烫，一阵海风吹过又感到凉了一些，她穿过数十人，天上的风筝被风刮得呼呼响。这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途中有几个小沙丘，梁玉却走得很吃力。往喜欢的人方向走去，就是要用上跋山涉水的力气去找他。

　　“我帮你们拍照。”梁玉扬了扬手里的相机。
　　陈靖看了她一眼，迅速把手里的风筝收回来。梁玉看向他朋友那边，示意他们过来拍照。肥仔、阿武他们都过来了，几个男孩放下风筝，肩并着肩，背向海站成一排。
　　“准备好了？我拍了哦，”梁玉确认一遍每个人的表情，有的做鬼脸，有的笑出整齐的白牙，有的为了装酷摆出冷漠的表情，“3，2，1！”
　　“拍好了。”
　　男孩们围着她看照片，梁玉仔细放大每个人的表情，大家笑成一团，陈靖抬头看了她一眼，用手肘碰了碰阿武：“哎，帮我和梁玉拍一张。”
　　他的朋友发出意味深长的嘘声，梁玉顿时感到无地自容，陈靖连忙打圆场：“嘘什么嘘，我和梁玉不能拍照？”
　　“也没有人说不能拍啊。”肥仔笑眯眯地说道。

　　陈靖拿过梁玉手里的相机递给阿武，然后拉着她的手腕走到海边，梁玉走得很别扭，不自然，只记得陈靖抓得紧紧的，仿佛他的手一放松，陈靖就会顺其自然地接住她的手掌，而不是手腕。
　　可梁玉低头向海的方向走去时，还是忍不住窃喜，脸上露出了浅笑，但她很快抿上了嘴，好让陈靖没发现她露馅了。眼前的大海好像更加广阔了，海浪声也越来越清晰了，梁玉只觉得耳边全是聒噪。
　　陈靖松开手，两人转过身，相隔的距离有些远。阿武他们喊道：“太远啦！”梁玉主动往陈靖身边挪了挪，还没等她站稳，陈靖突然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她为了故作镇定身子都僵住了。
　　时隔多年，这是她第一次靠在他身旁，没有担惊受怕，没有畏畏缩缩。金色的夕阳照在两人身上，她努力挤出最自然的笑容，不能让身边这个男孩知道她藏在阳光底下的秘密。

　　梁玉后来回忆，她和陈靖那张合照正是她最自卑又爱美的时候，她明白那时的自己不漂亮也不完美，可是这张她认为不完美的自己的照片，却是她最宝贵的青春期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