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凉》浮光已暗

1、第一章

　　已经过了十月份的R市，天气渐渐转凉，明明白天还是艳阳高照，到了傍晚也不得不批上一件外衣。
　　今天正好是周五，学生早已放学回家，只剩大街上还稀稀拉拉的留存着几个人。
　　不远处的小巷似乎传来很轻很轻的一声轻响，随即被淹没在呼啸的风声里。
　　这个傍晚如同之前一样，十分宁静。

　　此时，距离青砚一中一百米的一条十分偏僻阴暗的小巷，若有人此刻进去，肯定要大吃一惊然后落荒而逃。
　　这是一条被废弃多年早已无人使用的小巷，巷内潮湿阴暗，两边还堆积着许多当年主人放在这里忘记拿走的纸箱等旧破烂，巷口吹来一阵冷风，连带着气温也下降了好几度。

　　地上遍布了零零散散的血迹，一群人横尸遍野般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而在他们面前，则站着一群穿着奇装异服，打扮新奇古怪的小太妹。
　　不过这些人哪怕身上喷的香水味再浓，此刻都无法掩盖她们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最前方一个白色身影，与这显得格格不入。

　　“你、你等着！我哥是在社会上混的，你今天这样对我，你他妈以后别想好过！”
　　季凉唇角一弯，精致漂亮的眉眼因为这一笑更显风情，她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脚下那个已经半死不活却还硬要叫嚣的人，眸光里蕴含的情绪不知道是轻蔑还是不屑。

　　“嗯，你倒是去呀，我等着。”
　　少女身形瘦削，发育却十分良好，套在宽大校服里的身材凹凸有致，而她一身白衣，竟是连半点血滴都没沾上，就连脚下那双踩着人脸的白色帆布鞋也依旧洁白如雪。
　　她低头看着那个半死不活的人，浓墨重彩的眸不带丝毫感情，可她依然笑得美好。
　　“要是再让我遇见你，见一次，”季凉直起身子，脚下狠狠一用力，几乎要把那张人脸踩进地里，带起轻微的灰尘飞扬。
　　“我灭一次。”

　　说完，她不顾脚下痛得已经晕死过去的人，走向了角落里那个瑟瑟发抖绻缩起来的人。
　　刚还仿佛像地狱里出来的罗刹只一秒便变得无比温柔，将人轻轻搂进怀中，手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其后背，耐心的哄道：“没事了，都没有了，别怕。”
　　那人抬起头来，露出已经哭花的十分清秀的一张小脸。
　　她身上的衣服被扯开一条口子，露出一截肩膀，裤子也有拉扯过的痕迹，头发变得一团乱，离近了还能看到她脸上、脖子上、胳膊上的抓痕。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轻声哄了一阵，这小姑娘才渐渐停止哭泣，季凉拉着她站起来，看了她破破烂烂的衣服一眼，毫不犹豫的将身上的校服外套脱下来，批在了人身上。
　　校服被洗得发白，隐约间能闻见从季凉身上带过来的、淡淡的体香。
　　小姑娘莫名其妙一阵脸红，好一会儿才用她那蚊子般小的声音嘟囔道：“……谢谢你。”

　　季凉听不见她说什么，不过也点头微笑示意。
　　她抬手拍了拍小姑娘的头，道：“以后不要再一个人回家了，找个人陪你知道吗？”
　　小姑娘脸更红了，她偷偷抬眸偷瞄了一眼季凉精致到仿佛是上天一笔一笔亲自雕刻出来的五官，感觉脸都能滴出血来了。
　　季凉还想再说什么，突然就见面前的这个小姑娘点了一个不算点的头，然后一溜烟像一阵风似的就从她面前消失不见了。
　　“……”

　　季凉转身，看着身后这一群小太妹，淡淡道：“时间不早了，把这里清理一下，你们便回去吧。”
　　小太妹纷纷点点头，开始动手清理犯罪现场。
　　好在之前这种事她们做的也不少，所以动作非常快，三下五除二便将刚刚打架弄出来的痕迹差不多都清理干净。
　　季凉就在一旁无言看着，待清理好后她便带头向巷口走去，不过只两步，她的脚步顿时停下。

　　眼睛扫过这条小巷所有可以藏身的地方，神色也慢慢恢复正常。
　　见她停下不动，后面有人好奇喊道：“凉姐！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季凉神色如常，只是往旁移了一小步，给她们腾出一个可以自由出入的路口。
　　她摇了摇头，“没事，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些事，你们先回去吧。”
　　所有人没有疑意，都按照季凉的话出去了，只有少数几个人走到一半便停下来，转过头来看向季凉。
　　“凉姐，我们回去了，那你呢？”

　　季凉的神色似乎有一瞬间僵住，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初，她丝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敛眸，遮住里面的淡漠和冷清。
　　“……他能奈我何？别担心我了，你们快回去吧。”

　　待最后一个人的背影彻底看不见，季凉活动了下手腕，迈着步子轻轻走了出去。
　　一到巷门口，她就立马把藏在一个十分隐蔽角落的人毫不客气的反手擒拿，将他重重压在墙上。

　　然后……季凉对上了一双毫无波澜甚至有些过于平淡的眸子。
　　就这样猝不及防撞进他眸里。

　　天已经黑了，月光朦朦胧胧的洒在这个寂静的巷口，抬头便能看到绚烂多彩的满天繁星，衬得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天空仿佛多了一份色彩。
　　季凉眯着眼打量了这人好一会儿，才认出来这是他们班上的头号名人秋爽。

　　秋爽，全校排名第一的尖子生，同时也是连冠了青砚一中两年的校草。
　　唯一不好一点便是他喜怒无常，常年顶着一张冰山脸，像谁欠了他八百万一样。

　　而季凉，在青砚一中也是与秋爽并肩的头号名人。
　　打架闹事、逃学旷课、不学无术、屡教不改，成绩常年垫底全校倒数第一，几乎被全校所有学生拉进了黑名单。

　　从某种角度来说，两人确实是要老死不相往来、不共戴天的态度。

　　季凉手下用力，迫使秋爽原本垂着的头不得不抬起来，靠在墙上看着她。
　　她无声的笑了笑，满身的戾气被这一笑冲淡了不少，但秋爽却可以清楚看到她眸光中那一丝掩盖不住的杀意。

　　堂堂校霸，怎么会连自己眼里的情绪都控制不好？
　　她这是，故意露给他看的。

　　季凉垂下眼帘，似笑非笑。
　　“书呆子，刚才你都看到了？”

　　她声线清丽，此时被她一压再压，压出了一分沙哑，尾音微微上翘，痒痒的很勾人心。
　　秋爽歪了歪头，看着季凉浓墨般仿佛化不开的眸，良久才道：“嗯。”

　　季凉微微抬头，眸子被刘海遮住一半，掩盖了其里面一闪而过的凌厉。
　　她一字一句的道：“忘了。”

　　秋爽比她高一个头，所以要低着头才能看着她，薄唇轻启，缓慢的说了一句话。
　　“我录了音，还拍了视频。”

　　季凉：“……艹。”
　　她不停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守住自己的原则，才堪堪把那股掐死秋爽的想法压下去。

　　她放开秋爽，往后退了一步。
　　“不管你看到了什么，手机里又存了什么，今天的事，你若敢透露出去半分，”季凉意义不明的看了一眼刚刚才发生过一场血战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继续接着刚才没说完的话。
　　“里面的人，就是你的下场。”

　　季凉转身，长发在空中飘扬。
　　她侧头看了一眼身后明显还没反应过来的秋爽，勾唇一笑，身上那股属于校霸的强大气场扩散开来，笼罩在这条小巷上方。
　　“老子从来没有不打男人的原则，所以，你最好祈祷。”
　　说完，便立马消失在黑夜里。

　　秋爽在墙上靠了好一会，才慢慢起身。
　　他看了一眼小巷里头，又看了一眼季凉离去的方向，低着头，若有所思。

　　原来，这才是你打架的真相么？

　　很久很久，小巷上空想起了一声很轻很轻的笑声。

　　季凉回到家，家里一如既往空荡荡的无一人。
　　她却像不知道一样，笑着喊了一句：“妈！我回来了。”
　　无人回应，偌大的声音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形成回音，一遍一遍的回响着。

　　季凉可以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她进卧室拿了衣服出来，依然是笑着对无人的大厅喊了一句：“妈，我先去洗澡。”才转身进了浴室。
　　浴室里响起哗哗的水声，不久后又归于平静。

　　季凉边擦着头边对着电视机前的沙发道：“妈，我去做饭，你再坐一下，很快便好了。”
　　依旧是无人回应。
　　季凉却见怪不怪，说完之后便丢下毛巾走进了厨房。

　　待菜煮好后她将菜端出来放在饭桌上，先在自己位置对面盛了一碗饭放在桌上才轮到自己。
　　她不忘在对面的桌子上摆上一双筷子，吃饭的时候还不停的给那个碗里夹菜，笑着道。
　　“妈，你知道，我今天在学校表现很好，你不用为我担心啦……”
　　“妈，姐姐在外面过的很好，她明天都跟我打电话呢，你不用担心啦，我们两个都长大了，懂得照顾自己了……”
　　“妈……”

　　暖黄色的灯光照在这个大厅上，窗外偶尔会响起风呼啸的声音。
　　整个大厅里只剩下季凉不停聊着家常的声音和摆钟挂在墙上发出一下又一下“嘀嗒嘀嗒”的声音。
　　天气一天一天变冷了。
　　而她等的人，终究是回不来了。

　　吃完饭后季凉起身收拾碗筷，她看了一眼那个从头到尾已经凉透了的那碗饭，整个人僵了一下，才伸手去拿过那碗饭，将它和剩饭剩菜一起放入冰箱。
　　洗好碗后季凉又打扫了一下便进入卧室休息。

　　晚上九点，电话准时响起。
　　季凉眼疾手快的划了接听键，那边卡了两下，随即一个听起来颇像御姐音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凉？睡了没有，今天在学校过的怎么样？”
　　季凉微微一笑，看着手机来电显示上的四个字“季渺-姐姐”，眸中满是欣喜。
　　“嗯嗯，姐姐，你工作的怎么样？过的好不好？若是不好的话就不要委屈自己，我们不做了！”

　　电话那头被季凉的话逗的笑了一下，然后是几声轻到不能再轻的叹息。
　　“娱乐圈……哪是那么容易想退就退的……”

　　季凉没听清楚季渺在说什么。
　　“姐姐，你刚刚说什么？”
　　季渺顿了一下，才轻笑道：“没什么，小凉在家要听话，等姐赚了大钱就带小凉过好日子好不好？”
　　“姐姐，我不要好日子，你什么时候能回来看看我？”

　　季渺沉默了好久，才低声道：“姐保证，一有空就回去看你，行吗？”
　　季凉苦笑了下，不过她很快便调整好自己情绪，故作开玩笑的说道：“姐姐，我明天还要去学校呢，要早点睡了，时间不早了姐姐你也赶快去休息吧。”
　　“好，你早点睡啊。”

　　姐妹俩又随便聊了两句季凉便挂了电话。
　　她将手机充电放在床头，然后往前侧了身子去看床头柜上的一张相片。
　　相片有些年代感了，里头是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小婴儿，而她右边也站了一个小女孩。
　　女人笑得温柔，眉眼精致优雅，而她怀里那个小婴儿正在用好奇的大眼睛去四处打量周围。

　　季凉伸出手去轻轻描暮女人留存在照片上那张定格的笑脸。
　　一遍、两遍、三遍。

　　她盯着这张相片很久很久，最后低不可闻的说了一句，便关灯睡觉。

　　“晚安，妈妈。”

　　泪水打湿衣襟，也模糊了梦中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