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狐》方如梦

10、决绝

　　“什么？你想让我附体在严梅萼的肉身上面当她的替身？”芊芊睁大了眼睛，匪夷所思的看着我。
　　琥珀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不行不行，销魂姐姐这个主意不好，我们家小姐不就得从此受到人类肉身的拘束？再说了，李山虽然每天对着我家小姐，但是心里却只当她是严梅萼，那我家小姐岂不委屈死了。”
　　我看着芊芊：“事在人为，依你现在这个样子，终非了局。你不是说李山最近对严梅萼逐渐的关心起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重新得到李山，又有何不可？”
　　芊芊秀眉微皱，心事重重的想着我的话，琥珀在旁边哼道：“还说呢，小姐这么好，为什么非要喜欢李山呢？我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李山有什么优点值得小姐这样的。”
　　芊芊似是没有听见琥珀的话，咬了咬嘴唇：“销魂，我答应你。”
　　琥珀一下子跳了起来：“小姐，你可千万要考虑清楚了！”
　　芊芊笑了：“琥珀，我考虑得很清楚，如果我还想在李山身边的话，也只剩这一条路了。”
　　“琥珀，你我生而为妖，的确有许多地方不是人类女子能够比得上的，但是有一件事情，我们怎么也做不到。”
　　琥珀小嘴一噘：“有什么做不到的？”
　　芊芊叹了口气：“生孩子。”
　　琥珀挠了挠头：“为什么？”
　　芊芊微笑的看着琥珀：“你还小，这个事情怎么对你说得明白，但是妖精是不可以跟人类有孩子的。”
　　“可是，可是我听说许多妖精都可以生人类的孩子啊。”
　　“傻丫头，人妖孰途，妖精想要为人类生个孩子难于登天，自然也有那妖精不知道修了什么法，可以生下一男半女，但也仅此而已，你听过谁子女成群的?”
　　“我跟李山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孩子，眼见李山渐渐为子嗣犯愁，他对严梅萼回心转意，大半也是因为如此。既然这样的话，倒不如用销魂的办法好了，这样我到也名正言顺的做李夫人，省得整天偷偷摸摸。”
　　听了这话，琥珀方不再吭声，芊芊对我说：“销魂，这个事情我该当谢谢严梅萼才是，请你带路，我想当面谢她。”
　　正说着，只听门响，李山的声音颇为兴奋的在院子中响起：“芊芊，芊芊？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芊芊听得李山的声音，忙出去迎接，琥珀好奇，也跳了出去，我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芊芊的性格虽然温柔，但是极为坚韧，一旦认定了的事情，便不会放弃，对李山更是如此。
　　想到这里，一股隐忧渐渐升起，这个李代桃僵的主意貌似天衣无缝，但是仔细一想，却颇有不妥之处，严梅萼和芊芊的性格大不相同，李山难免不会起疑心，那到时候如何解释？
　　正在发愁，却见李山笑眯眯的走进来，对我说：“真是来得好不如来得巧，今天有人送我两尾新鲜的鲈鱼，芊芊最爱吃了，销魂妹妹等会尝尝我们芊芊的手艺，那真是一绝。”
　　我看着李山的笑脸，此时的李山看起来是那么的单纯，芊芊为什么会喜欢李山突然间也变得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李山看看外面，见芊芊和琥珀都没过来，悄声对我说：“销魂妹妹，你那天带到万花楼的狗有没有发现什么妖精？”
　　我一怔，没想到李山居然还记得这件事情，支吾道：“也没有发现什么。”
　　李山神神秘秘的说：“说来真是奇怪，自从那天我们去过万花楼以后，万花楼的生意一下子就好了起来，那个小凤姑娘名声大起，现在是万花楼的头牌，多少人散尽千金想买一笑呢。”
　　我微微一笑，有小青在，万花楼当然会名声大起了，小青可如假包换不折不扣的一只狐狸精。
　　李山见我笑而不答，倒是不说什么了，仔细的端详了我一会，我奇道：“怎么了？”
　　李山笑笑：“说来也真奇怪，昨天，我在街上看到一个人，和销魂妹妹长得真像。”
　　我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怎么可能？！你在哪里看到的？”
　　李山见我反应这么大，倒是被我吓了一跳：“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我定了定神，莫非徐笙也到了广义城？
　　我勉强笑了笑：“天底下长得象的人何其多，再说了，我这个样子也是为了出门方便勉强化成，粗糙之处在所难免，没准就和谁重了呢。”
　　李山笑道：“粗糙？你这个样子才不粗糙呢，到底是女孩子，就算化成个男人也秀气，那个人可一看就的的确确是个男人。”
　　我激动之余一把拉住李山的手：“你是怎么遇见他的，跟他说话了吗？”
　　难道，难道徐笙是因为我而来到广义城，我不敢这样想，却又禁不住地这样想。
　　李山见我拉住他的手，却一怔，我脸上一红，忙放开他，讪讪的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问下去。
　　李山却也不说话了，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一时间屋里安静至极。
　　正在此时，芊芊走了进来，道：“吃饭了，尝尝我今天的清蒸鲈鱼。咦，你们两个怎么不说话？都是一家人，这么生分做什么。”
　　我轻轻一拉芊芊，对芊芊说：“刚才我听李山大哥说他看见了一个长得和我一样的人呢。”
　　芊芊一怔，突然想起了那日我在她回忆中的事情，不由得笑起来：“我说呢，那是好消息啊，该当庆贺庆贺，我有瓶陈年的好酒，拿出来咱们一起喝一杯。”
　　说着，笑眯眯的去取酒，我随着芊芊出来，看她高兴的样子，不由调侃：“一条鱼就把你高兴成这个样子啊。”
　　芊芊微笑：“他体贴我，我自然高兴。还说呢，销魂估计很快就能见到心上人了吧。”
　　我脸上一红，芊芊叹了口气：“销魂销魂，好好的女子非要变成男子的样子，快快变回来，要不然的话见到心上人就不好看了啊。”
　　我知道芊芊打趣我，拿起酒瓶一转身，已经变成本来的样子，心中雀跃，分开这么久，徐笙还能够记得我的样子么？
　　坐下吃饭的时候，我禁不住又问李山道：“那个人跟你说话了吗？”
　　李山故意一板脸：“我难道没有称呼吗？”
　　我脸上一红，此时有求于人，不得不乖乖叫了声：“李山大哥。”
　　芊芊也趁势打趣我：“不行，这么叫太罗嗦。”
　　我瞪了芊芊一眼，哼，李山给她带了一条鱼她就张狂成这个样子，待过两天看我怎么整她。
　　没办法，只好低声叫了声：“李大哥。”
　　李山笑眯眯的应了声，倒是芊芊良心发现，推了推李山道：“行了，别卖关子了，赶快说罢。”
　　李山见芊芊如此说，便道：“其实也简单，我那天正在和朋友吃饭，一转眼看见一个人和销魂妹妹长得一模一样，还以为是销魂妹妹也来吃饭，便过去叫他，没想到一开口，他就冷冷的说我认错人了，那种神情语气的确不像销魂，气势要凌厉的多，我见他神色不善，也不便多说什么，就打住了。”
　　芊芊问道：“就这么些？”
　　李山道：“就这么些。”
　　芊芊白了李山一眼，看我正在发愣，忙招呼道：“菜快凉了，销魂赶紧吃罢。”
　　我咬了咬嘴唇，突然间觉得口中淡而无味，徐笙这次来，未必是来找我的吧，他将我赶出来，又怎会来找我呢？可是，可是为什么我心里仍然要有希望？
　　想到这里，心中难过至极，将筷子放下，对芊芊说：“我不吃了，还有事情要办，芊芊，我先走了。”
　　说着，站起身来，芊芊一脸错愕，忙拉住我：“先别走啊，吃完饭再走，我还有事想问你呢。”
　　我叹了口气，避过李山对芊芊悄声说：“芊芊，明晚三更，李山家门外的柳树下，左转三圈，右转三圈，敲三下即可，我在那里等你。”
　　李山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说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
　　我回头一笑：“李大哥，你们慢吃，我先走一步。”
　　说罢出门，不去看李山莫名其妙的一张脸。

　　出了门，突然觉得天地之大，只我一人形单影只，一时间竟不知何去何从，小青会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想着小青，我不由自主地往万花楼的方向走去。不知道小青的伤势如何了。
　　万花楼自从小青到了之后生意突然大好，万花楼的许三娘一时间财源滚滚，万花楼在短短的几天内居然装修一新，人来人往，端的是热闹非凡。
　　许三娘见我来，笑眯眯的迎了过来：“呦，这位姑娘这么漂亮，莫非是见我万花楼生意好，想来我这里做生意啊，好说好说，三娘一定好好待你。”
　　说着，笑眯眯的对我左看右看，我一时间哭笑不得，对许三娘说：“我是来找小凤姑娘的。”
　　许三娘一听笑道：“原来是我们家小凤的朋友，好说好说，小凤这会正在跟客人说话，要不然姑娘现在我屋子里面等等，小凤姑娘一有空我就让她过来找姑娘。唉，姑娘你有所不知，我们小凤姑娘现在是万花楼的头牌，客人多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排了，要不是看你是小凤姑娘的朋友，恐怕她这两天都没空见你呢。”
　　说着，笑眯眯的看着我：“姑娘若要到我万花楼来，三娘包你跟小凤一样红。”
　　我正欲开口，就听见楼上传来小青慵懒的声音：“三娘啊，你就莫要劝她了，她这个人认死理。”
　　这声音酥酥软软，听得我心里都不禁一荡，一时间大厅里面鸦雀无声，似乎都被这声音震住了，所有人都张大嘴巴看着楼上。抬眼，小青正斜斜倚在栏杆上，微微笑着看着我，眼波似水，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一般。臭狐狸，在我跟前用什么媚功，我一时间玩心大起，用小青曾经教过我的心法也运起功来，目光相撞，小青微微一怔，却笑了，笑声蚀媚入骨，我身边竟有人跟着呵呵傻笑冲小青走过去，显然是被这功力所引，不能自制。
　　小青的功力虽然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怎比得上我功力醇厚，稍稍过了一会，只见小青脸泛红晕，似乎要举步下楼，我忙收了功，小青呼了一口气，轻轻拍着胸口，只听许三娘这才回过神来：“哎哟我的乖女儿啊，厅里面空气不好，别把你熏坏了，赶快进屋去吧。这位姑娘，也请上楼说话。”
　　我举步上楼，小青拉着我进了屋子，却见屋子里面极为奢华，小青笑道：“小狐狸，你想要我的命啊。”
　　我抿嘴一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对着我好端端的用什么媚功。”
　　说着，我拉着小青仔细看，只见小青幻化的人形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滞的样子，美目灵动，比以前好看不知多少，可见功力不但恢复，而且还长进了。
　　小青见我点头，笑道：“这次可真得谢谢你，不然的话，我在地底下还不知道要待多久呢。你看我，是不是比以前更好看了？”
　　我笑了：“好是好，可是你这样未免太过引人注意，小心引来什么道行高深的人收了你。”
　　小青哼了一声：“他们哪里会到这种地方来呢。”
　　我问：“我听许三娘管你叫小凤，你把小凤怎么样了？”
　　小青道：“你担心我吃了她啊。”
　　我笑道：“吃了她我倒不担心，你那么挑剔，不会见人就吃的。”
　　小青扑哧一笑：“这倒是。这丫头看中了一个小子，我给了她三百两银子做嫁妆，他们两个已经回老家去了。我为了省事，直接说我是小凤，反正只要能赚钱，哪怕我说我是许三娘他们都认了，何况区区一个小凤呢。”
　　我说道：“听说徐笙也到了广义城，你小心一点，莫要再招惹他了。”
　　小青一听徐笙的名字不由得生起气来：“那个术士真正可恶，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决不会放过他。”
　　我急道：“不放过他？他的功力不知道高出你多少，你躲着他些吧。”
　　小青冷笑道：“那要是他寻上门来，我还躲着他么？”
　　我说：“上次还不是你主动招惹他，他才有机会伤你。”
　　小青看着我，叹了口气：“你就会替他说好话。”
　　我默然。
　　小青看我不说话了，反而柔声安慰我道：“好了好了，你放心，我的功力和他相差实在太远，不用你说，我自然不会好端端的招惹他，你就放心吧。”
　　我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依照小青的个性，我总是担心她会出什么事情，倒是她在人世间混了这么长时间居然一直没有出什么大事，真是不知道走了什么运。

　　回到李山家里，四面静悄悄的，我捏了个隐身决，四处闲逛，行至一个池塘，只见月痕一个人坐在池边，手里面拿着一束花，不知道在念叨什么。过去静听，只见这个丫头摘下一片花瓣往水里扔一片，嘴上还念叨着：“喜欢我。。。不喜欢我。。。喜欢我。。。”我静静的在她身边坐下来，看着她扔花瓣，花瓣落在水里面，细细碎碎，煞是好看。
　　却听月痕笑道：“最后一瓣，喜欢我！”
　　我看着她笑得那么开心，却不明所以，却见月痕开心了一会又皱着眉头，将剩余的花都洒进池塘，喃喃自语道：“胡公子，你能知道月痕都在想些什么吗？”
　　难不成这丫头在说我？我看着月痕，却不知道如何告诉她我的真实想法，也罢，反正等严梅萼的事情一了结我就会离开这里，大概月痕就会慢慢的把我忘了吧。
　　走进严梅萼的房间，严梅萼的身体静静地躺在床上，苍白秀气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气，和这身体相比，柳树身边的严梅萼何等鲜艳明媚。我不禁想，如果李山能够放弃严梅萼，将严梅萼的身体交给柳树保管，而他自己娶了芊芊，那该是多么两全其美的事情。
　　正想着，只见门响了一下，却是李山走了进来，坐在严梅萼的身边，怔怔的看着严梅萼。李山从没有用这种眼光看过芊芊。
　　只听李山柔声道：“梅子，你今天怎么样？有没有想吃什么？
　　那语气真如夫妻平日里话家常一样，虽然琐琐碎碎，但是自有一股柔情。
　　只见李山叹了口气，将头埋在手中，说道：“梅子，你知道吗？芊芊不能够生孩子，我跟她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她没有跟我生下来一男半女，我该怎么办呢？”
　　“爹今天说把月痕给我做妾，我答应了，毕竟月痕也是你带过来的，看见她就跟看见你一样，我想，你若是知道，也不会反对吧，毕竟李家不能从我这里绝后。”
　　说着，静静地看着严梅萼，笑了：“以后月痕生下来的孩子，我就看成是你生的一样，你大概也高兴吧。”
　　看着李山温柔的微笑，我突然间迷惘起来，或许世间男男女女自有缘分，如果没有芊芊，没有柳树，没有我，没有我们这些本不属于人世间的精怪的干预，严梅萼也说不定能够耐下心来和李山好好相处，两人慢慢老去，慢慢彼此了解，生儿育女，倒是一对好夫妻了。和尚道士们痛恨我们随便与人类相处也许是对的，毕竟我们干涉了一个本不属于我们的世界。
　　李山轻轻替严梅萼盖了盖被子，自己靠在床边的躺椅上慢慢摇着，闭上眼睛，似乎睡着了。
　　我走了出去，外面一片阳光灿烂，院子中的一片竹林阴凉可喜，一切似乎都是这么的和谐安静。竹子下面一只玳瑁小猫趴在石凳上睡的正香，正是琥珀。
　　我坐到琥珀身边，抱起琥珀。琥珀的身躯暖暖的，随着呼吸在我手中微微起伏着，琥珀不陪着芊芊，却到这里来做什么？
　　琥珀动了动，却没有醒，只是换了个姿势歪在我的手中睡着，我抱着琥珀，正如那一日，徐笙抱着我晒太阳。
　　一只蜻蜓飞了过来，停在我和琥珀眼前，是小婷吧，我问小婷：“小婷的伤已经好了吧。”
　　小婷点了点头，开口道：“已经都好的差不多了。销魂姐，我这次来是想跟你告别的。”
　　我奇道：“为什么？”
　　小婷说：“最近广义城中来了很多道行高深的人，我住在这里实在不大方便，还是找一个深山大泽去修炼为是。”
　　我听她如此说，心里倒也替她高兴，毕竟在这里的确是太过危险，小婷冲我微微鞠了一躬，转身飞走，阳光下，小婷的翅膀如同一道彩虹，发出缤纷的光来，着实好看，怀中的琥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忍不住伸出小爪子冲小婷渐渐远去的翅膀抓了一下，像是想要握住这美丽的翅膀一样。
　　我问琥珀：“你怎么不陪着芊芊，到这里来做什么？”
　　琥珀说道：“小姐让我来陪销魂姐姐，说销魂姐姐个人孤零零的，让我跟销魂姐姐多说说话。”
　　我不禁笑了，真是难为芊芊这么细心。只是不知道以后芊芊在这李家大院里面怎么相处。想到这里，不由叹了一口气。
　　琥珀见我叹气，问道：“销魂姐姐在想什么？”
　　我说：“不知道你家小姐搬到这个院子中以后会怎么样。”
　　琥珀道：“小姐一心要搬进来和李山好好做夫妻，我想她自有办法相处吧，小姐道行那么深，谅李山也不会把小姐怎么样。”
　　我笑了，琥珀倒是真想得开，也是，既然芊芊执意要跟李山在一起，我们又何必整日里担心呢？

　　夜凉如水，却离三更天尚早。我静静地在窗前打坐，抛开人世繁杂，此时的宁静显得可遇而不可求。
　　突然间听见琥珀的声音在叫：“销魂姐姐？”
　　我睁开眼，窗台上探进来一只小猫脑袋，这琥珀，不是已经回去了吗？怎么这会又过来了。
　　琥珀道：“销魂姐姐，你跟我回去看看小姐好不好？”
　　我问琥珀：“怎么了？是芊芊让你来叫我的吗？”
　　琥珀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不是，是我来请销魂姐姐的。”
　　我奇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琥珀有些怯意的抬头看了看我：“我今天回去见到小姐时，不小心跟小姐说了李山要纳妾的事情。”
　　我心下咯噔一下：“芊芊说什么了？”
　　“小姐什么也没有说，本来正在准备出门的衣服的，也停了下来，愣了好大一会。我想劝小姐，小姐却好像没听见我说什么，我有些害怕，想请销魂姐姐过去劝劝小姐。”
　　我叹了口气，敲了敲琥珀的小脑袋，起身与琥珀一起往外走。
　　仔细一想，芊芊迟早会知道这件事情，与其到了李山家知道，倒还不如趁现在知道，该如何也好趁早有个决断。
　　想到这里，我渐渐放宽了心，该怎么劝芊芊心里也大致有数了。
　　倒是琥珀，一副不安的样子跟在我身边，不断可怜巴巴的抬头看我一眼，仿佛是在问我有没有想出来办法劝芊芊，又像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些安慰。
　　我看了琥珀这样，对琥珀笑了笑，说：“琥珀，没关系的，芊芊那么聪明，自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琥珀小声“哦”了一声，神色间稍稍放心了一点。
　　说话间，已经到了芊芊的屋子，奇怪的是，居然屋子中有李山的味道。我和琥珀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悄悄走上前去，从窗口一看，果然是李山坐在屋中，屋中摆了一桌酒菜，芊芊正微笑的给李山往杯中倒酒。
　　看到芊芊神色如常，我不禁松了一口气。
　　只听李山笑道：“这么晚急急忙忙的叫我过来，究竟有什么事情呢？”
　　芊芊放下酒壶，微笑道：“没有事情就不能叫你过来?”
　　李山呷了一口酒，说道：“莫非今天是什么日子我忘了不成？”
　　芊芊坐下来，凝视着李山，目光如水：“今天什么日子都不是，我只是想好好看看你，跟你说说话。”
　　原来如此，芊芊明天以后就将以严梅萼的身份从此与李山相对，今天用本来的模样与李山好好聚一个晚上倒也是情理中事。
　　想到这里，我就想走，既然没事，我们大可以不必在外面偷听了。

　　就在这时，只觉一阵风吹过来，温暖而又馨香，这风竟令人昏昏欲睡，我大惊，忙运功抵抗，却觉四肢百骸中说不出的舒适，一口真气竟然提不上来，无法动弹。
　　再看琥珀时，琥珀早已变回小猫的原形，沉沉在我脚边睡去，呼吸平稳，倒不大像是受伤的样子。
　　我看琥珀无甚大碍，便放心了些，自己除了无法动弹昏昏欲睡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再看屋内芊芊，芊芊正眼波流转的朝窗外看过来，嘴角微微带笑。
　　我心下一怔，莫非是芊芊施法，令我和琥珀睡过去？
　　只听李山道：“怎么没见琥珀呢？”
　　芊芊给李山夹了口菜，柔声道：“琥珀和销魂两个早就休息了，这会睡得正香呢。”
　　听了这话，我再无疑惑，正是芊芊让我和琥珀睡过去，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只见李山微笑道：“琥珀这丫头整天看见我就跟看见仇人似的，我真怕了她。”
　　芊芊笑着给李山把酒又满上，说道：“今夜好酒好菜，且提她做什么。”
　　李山笑着看芊芊：“不提她，那你想说什么？”
　　芊芊微笑道：“我算起来跟你在一起也已经有几年了吧。”
　　李山点点头，看这芊芊，不知道芊芊想要说什么。
　　芊芊抬眼，温柔的看着李山，手指在李山脸上轻抚着，无比爱怜：“这几年我对你好么？”
　　李山握住芊芊的手，点了点头：“好。”
　　芊芊任由李山握着自己的手，眼波温柔，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山：“那你回去休了严梅萼，明媒正娶娶了我过门吧。”
　　李山看着芊芊，不明白芊芊是否在开玩笑，神态间颇为尴尬：“好端端的说这些干什么？”
　　芊芊凝视着李山，并不答话，却是在等李山开口。
　　李山见芊芊如此，放开芊芊的手，叹了口气，说道：“严梅萼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如今身染重病，人事不省，我怎么能够休了她呢？”
　　芊芊微微一笑，手指沿着酒杯口轻轻转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山端起酒杯，将杯中酒喝完道：“你呀，整天不知道都胡想些什么。”
　　芊芊嘴边带笑，斜睨了李山一眼，替李山倒酒着酒。
　　李山看着芊芊，笑道：“倒是你，今晚比平日漂亮许多，打扮这么好看，就是为了跟我吃醋不成？”
　　我这才发现，芊芊这个晚上的确是刻意装扮过，灯光之下，越发显得肤光胜雪，貌美如花，眼波流转之间，比平时多出多少妩媚风情，仔细看下去，竟然连我都有些微醺的酒意，更何况李山。
　　芊芊见李山痴痴的看着自己，微微笑道：“如果你没有娶严梅萼，又或者严梅萼死了，你能娶我么？”
　　李山皱了皱眉头：“干吗非要问这样的话？”
　　芊芊撒娇似的说：“问一下你就生气了？”
　　李山见芊芊如此，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笑道：“严梅萼病成那个样子，你又何苦好端端的咒她。”
　　芊芊问道：“那么在你心里，严梅萼比我重要多了？”
　　李山叹了口气：“她是我妻子，现在又有病，若是我心狠不管她，你又该说我这个人如此没有良心，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了。”
　　芊芊幽幽道：“那你当初又何苦招惹我呢？”
　　李山轻轻抚着芊芊的秀发：“我当初见到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要怪就怪你自己太漂亮。”
　　芊芊缓缓说道：“那么在你心中，我终究只不过是路边偶然的一个艳遇罢了。你我见了没几面我就肯跟了你，可见得我是本性轻浮。你我就这么处着倒不失为一段风流佳话，娶我来做你的妻子却是会被人诟病。而况我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自然更不用提什么出身名门，如何能跟大家闺秀的严梅萼相比。”
　　李山听了这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竟然愣在哪里。
　　芊芊苦笑道：“你心里的这些念头，我说的可有错？”
　　李山急忙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敬你重你，只是家中妻子染有重疾，不好娶你过门。”
　　芊芊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李山，像是要看到李山心里：“严梅萼命里活不过明天，如果你当真如方才所言，那么你就准备娶我过门罢。”
　　李山紧张道：“你怎么知道严梅萼活不过明天？”
　　芊芊冷笑一声：“销魂这两天为了严梅萼的事情东奔西走，昨天她告诉我严梅萼已经没有救了。”

　　李山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握酒杯的手轻轻颤着，几乎将一杯酒抖出去了一半，愣愣的坐着，喃喃道：“销魂为什么不亲口告诉我？为什么？”
　　说着，突然想起身，被芊芊轻轻一推，仍坐了回去。
　　芊芊看着李山：“你想去哪里？”
　　李山道：“我要去问问销魂，这个事情到底是真是假。”
　　芊芊冷冷看着李山：“你当我是骗你的不成？”
　　李山固执的道：“人命关天，我一定要销魂亲口告诉我。”
　　芊芊冷笑：“要想去找销魂也行，你先告诉我，如果严梅萼死了，你娶我还是不娶？”
　　李山怒道：“你怎么这么固执，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扯这些废话？”
　　芊芊看着李山的眼睛，低声道：“那么刚才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这辈子无论如何是不会娶我了？”
　　李山此时为着严梅萼的消息方寸已乱，听芊芊这么说，不由冷冷道：“不错。”
　　此话一出，我大惊，只见芊芊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直直的看着李山。
　　李山推开芊芊，抬脚就想出门，只听芊芊柔声道：“你终于肯对我说真话了。既然如此，我也告诉你真话，严梅萼好端端的一点事情都没有，刚才是我在骗你。”
　　李山顿时愣住，回身看着芊芊：“当真？”
　　芊芊微微笑了，如同往常一样温柔：“我若骗你，天打五雷轰，让我不得好死。”
　　李山听了这句重誓，方才放了心，走过来揽住芊芊：“好端端的发这么重的誓干什么，我信了就是。”
　　芊芊将头埋在李山胸前，道：“我不发这么重的誓，你能信么？”
　　李山手足无措，说道：“刚才的话是我一时糊涂，你莫忘心里去。”
　　芊芊微微一笑：“你刚才说的，才都是心里话，”说着，将手轻轻放在李山心口：“你心里在想什么，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李山尴尬道：“胡说。”
　　芊芊幽幽道：“我自幼会读心术，怎么会不知道呢？”
　　李山听了这话，奇道：“你说什么？什么读心术？”
　　芊芊不答，却抬眼看着李山：“山，我心里难过。”
　　李山抱着芊芊，柔声道：“方才是我不对，你别难过了。”
　　芊芊摇了摇头，道：“山，你还记得我们认识的那天晚上我们说的话么？”
　　李山想了想，却是一脸茫然。
　　芊芊缓缓道：“那天晚上，我问你说，我如今已是你的人，倘若日后你令我伤心难过怎么办。”
　　李山接着道：“原来是这句，那天我说，倘若我令你难过，你就把我的心掏出来，用我的心来补你的心。”
　　芊芊道：“真难为你还记得这句话。”
　　说着，抬眼看着李山，脸上凄楚：“我现在心里难过了，你说该怎么办呢？”
　　李山为了哄芊芊高兴，慷慨道：“那你把我的心拿出来吃掉好了，吃完了你就不难过了。”
　　芊芊凝视着李山，缓缓道：“好。”
　　话音落下，按在李山胸口的那只手突然用力，五指如刀，竟生生挖入李山的心窝中。
　　我大惊，却无法动弹，只见李山的血溅了芊芊一脸，李山不可置信的看着芊芊，又看看自己的胸口，颤颤的伸出手去摸向自己的胸口。
　　芊芊缩回手，手上握着的，是李山的心，那心竟然还在跳动着。
　　李山在自己胸口胡乱摸着，表情且惊且惧，终是什么都没说出来，缓缓倒了下去。
　　芊芊看着那颗心，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脸上混合着血和眼泪，说不出的可怖，也说不出的凄楚。
　　我看着芊芊，脑中一片混乱，为什么，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
　　芊芊握着那颗心，缓缓张开嘴，慢慢咬了下去，血顺着芊芊的手往下流，将芊芊白色的衣衫染的通红，那红鲜艳夺目，恰似新娘的红嫁衣。
　　芊芊吃着李山的心，生怕浪费了一般，一口一口，仔细而又认真。
　　我在窗外看着芊芊，此时的芊芊如此的陌生，人的形体也似乎在这一片血污中渐渐化开，淡去，只剩下一只小兽，在努力的吞咽着，然而这吞咽又是如此的痛苦，似乎被吞噬的是芊芊自己而非李山一般。
　　良久，芊芊将整个一颗心已经吃了下去，满脸的血污中，看不到芊芊的表情。芊芊转过头，看着李山的尸体，慢慢走过去躺在李山身边，温顺且乖巧，一如往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欲明，芊芊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水盆边上，缓缓将脸洗干净，我看着芊芊洗脸，突然间手指微微一动，大概芊芊的法力快要解除了。
　　却见芊芊已经洗完了脸，脸上犹自带着几点水珠，在清晨透明的空气中显得晶莹而美丽。一点也看不出来晚上都发生了些什么。
　　我眼睁睁的看着芊芊走出房门，如做梦一般，眼睁睁的看着芊芊伏下身看着我，此时，我脑中竟然一片空白，只是空洞的和芊芊对视着。
　　芊芊柔声道：“销魂，昨天的事情你都看到了？”
　　我张了张嘴，勉强能发出一点声音：“芊芊，你又何苦如此？”
　　芊芊淡淡地笑了，笑容空灵，没有了往日的痴缠与眷恋反而显得仙风道骨：“李山自己种下的因，就需要自己背负这果。我爱李山，可是那些和尚道士们是对的，我们不应该参与到人类的世界中来，人类贪欲太多，我们无法承受。”
　　说着，轻轻扶起我，我被她一扶，全身顿觉轻松，法力已除，可是，现在恢复了又有什么用呢？
　　芊芊抱起熟睡的琥珀，对我说：“销魂，我要带着琥珀回家去，红尘中的繁 华热闹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了意义。这颗乾坤定炉丹你替我转交给严梅萼，只要她的肉身含着这颗丹药就可保万年不坏。”
　　说着，芊芊交给我一颗朱红掺金色的丹药，那丹药发出淡淡的药香，看得出来的确不是寻常物事。
　　我伴着芊芊走到门外面，凉风渐起，芊芊的长发在风中轻轻飘拂，翩然回眸：“销魂，我这就走了，你以后多加保重。”
　　我看着晨曦中的芊芊，心中五味陈杂，点了点头，眼见着芊芊的身影慢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