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陶小希

4、第四节 宴会惊魂（修）

　　夜悠不以为意：“别管我。”

　　金发少年于是很开朗地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两条缝，显得很狡猾。夜悠看他笑得这么开心的样子，不禁感叹他长得真像狐狸。不过也怪不得他，作为西方司家——掌握夜之部40%以上财富世代为商的家族——的后代，司临眼中有几分精明也是正常的，尽管他更像玩世不恭的小少爷。

　　司临用狡黠的大眼睛看着夜悠：“果然你一见到我就会说这句话。”

　　夜悠半眯起眼睛：“有时间管我不如去看看云浛。”说完挣开司临的手向阳台走去，司临也没再追，只是大叹好人难当。然而，夜悠还没走几步，又被挡了下来，这次挡她的正是刚刚见过的人。

　　“叔叔？”夜悠微皱起眉头。

　　后者换了一件黑色祭袍，脸上表情是难得的正经。他示意夜悠跟他走，然后就不由分说地向前走去。夜悠没来得及辩解，只能回头瞪了司临一眼，跟着叔叔来到大厅最前方的高台边。高台跟平常的舞台无异，四角的铜火盆中火舌攒动，使得周围的空气都弥漫着诡异的温热。台前铺着黑木台阶，夜悠地黑骑兵叔叔拉着她坐在离平台很近的桌边，夜悠疑惑地看着他。

　　此时台上是两个小丑打架的闹剧，台下一个男人笑得翻倒在地上，他旁边一个面容冷淡的妇人用看臭虫般嫌恶的眼神瞪了他一眼。

　　当二人下台以后，一个穿着正式祭袍的男人走上来，夜悠记得他是朱雀城一个颇有点幽默感的公务员，一般宴会都是由他主持。

　　“女士们，先生们，还有，我的顶头上司们。”他向着南边那片桌子眨了眨眼，“请允许小小的我打断一下。”他自以为俏皮地眨了眨眼，突然非常夸张地一挥手，“下面有请我们的东道主，夜家宗主，令人尊敬的夜罹先生上来讲话！！”

　　夜悠不由得一惊，抬头看到爷爷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自己身旁。不等她开口，夜家宗主已经拉着她一起上了台。一时间，夜悠觉得所有的光全都集中到了他们身上，她甚至感觉到无数取相机（作用同照相机）的闪光灯正对着他们不停得闪，这才发现今天居然来了很多记者！刚刚记者们不知藏在何处，现在全聚到了台前，生怕漏了一个镜头。

　　台下一个人猛地抽了一口气，叫道：“是你？！”

　　夜悠看过去，正是那天那个红发少年，此时后者满脸惊讶地看着她。

　　“这是怎么回事？！”夜悠惊异地看着爷爷，而后者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从容淡定，灰色的眼睛目光十分锐利。

　　“停。”

　　夜罹轻轻一挥手，用不大的声音说。

　　然而只是一挥手，台下所有闪光灯顿时全停了，台下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今天，我要将我的孙女，夜悠，”他轻松地把夜悠拉到台前，完全看不出来制住他孙女企图逃离的小手废了他多少力气，“介绍给大家认识。”

　　夜里的语调平稳而有力，从语音间都渗透着丝丝压迫感。他停顿了一会，环视一周，一字一顿地说：“我宣布，我的孙女夜悠，正式成为我的接班人，在我退休，”他微微顿了一下，
　　“或死去之后，接任夜家宗主的位置！”

　　那阵寂静延续了下去，人们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措。

　　顿时，台下爆发出一片嗡嗡的议论声。有的人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有人看着这个苍白纤细的女孩，眼里是明显的不信任，还有的人低着头，神情诡异。而台上，夜悠自己都是一脸震惊。虽然知道自己是夜家唯一的后代，但她怀着对于权利和义务天生的厌恶，从没想过这么快爷爷就正式确立她为继承人！夜悠惊诧地看着夜罹，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想被卡住了一样，根本发不出声音。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天花板上一大片快速移动的阴影。而当终于有还算镇定的人发现它时，那片阴影已化为一只飞速前进的鬼骑兵小队，在众人眼前一闪而过，穿过大厅，留下一阵大风，卷起两边层层白色桌布，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杀气腾腾地向着夜悠冲过来！

　　夜悠从震惊中感觉到一阵杀意，看着那一小股骑兵，想要后退，可是，她的身体猛地一震，却纹丝不动。她仿佛被钉在地上了一样，根本动弹不得。霎那间，她感觉身体都软了，无助感一直蔓延到指尖。

　　有人要杀我！

　　一时间，狂风大作，杀声震天，惊叫四起，寒光飞袭，夜悠的瞳孔越来越大，寒铁利刃离她只差一寸！

　　下一秒，她的眼前被染成一片血红……

　　不是血，是血色的火焰。

　　来自地狱般的红色火焰瞬间充满了整个世界，夜悠惊异地睁大眼睛，只见火焰中鬼骑兵一个一个消失，随着凄厉的惨叫化为缕缕青烟。庞大的麒麟“忽”得落在夜悠身前，将她护在后面。火焰恣意燃烧，世界开始疯狂地毁灭。夜悠只觉得浑身一松又能动了，一下子软软地靠在麒麟宽阔的背上。麒麟用爪子猛地踏向地面，高台已然化为废墟，唯有夜家二人和麒麟安然无恙。麒麟威严地环视四周，浑身霸气和与生俱来的王者气质，令人甘愿臣服。就在众人沉浸在震惊中无法回神的时候，麒麟却转向夜悠，曲下身子，低下了它高贵的头颅，那样子就像迎接女王的臣民，唯一被认同的，永远的主人。

　　看着眼前的麒麟，夜悠渐渐安心下来，将手抚在麒麟头上，觉得心跳也平复了。她长长出了一口气，却陷入了深思。

　　有谁会想杀我？四大家族的宴会竟会闯入鬼骑兵？！

　　突然，夜悠眼前又闪起刺眼的光。第一个记者凭职业的敏感，迅速从震惊中冷静下来，抓拍夜悠与麒麟同台的一瞬间，于是众人皆醒悟过来，开始疯狂的拍照，一时间宴会厅中又是哗然一片。

　　夜悠连忙用手挡住眼睛，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九死一生被当做能引起轰动的新闻一样记录时，开始浑身不舒服。可不等她继续难受，一个猜测像惊雷一样劈过她的脑海！

　　宣布继承人，记者，鬼骑兵，还有刚上楼时听到的脚步声……如果把所有事穿起来……

　　夜悠的面容一点一点冷峻，心渐渐沉了下去：骗局。这一切都是骗局！

　　她看到北冥辰站在门口，直直地望着自己，手中握着剑柄，那动作仿佛要冲过来却突然僵在空中。他对上夜悠的眼，别扭地迅速转过头，又大步走回阳台。然而，深深失望的夜悠已无心思对他愧疚。

　　夜罹与夜飞向她走过来，而夜悠只是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叔叔。后者低着头，没有看她。夜罹锐利的灰色眼睛毫无感情地注视着自己的孙女，轻声说了句：“跟我来。”然后径自走向宴会厅另一边的一扇小门。

　　夜悠没有回话，边跟着爷爷边回头看着叔叔，目光渐渐变得复杂，在出了门以后，才收回视线。

　　叔叔，为什么？

　　那些鬼骑兵，就是你的吧……

　　二十八岁成为百人榜第一位，将近半个世纪没有被别人超过；在三十年前与翼族的战争中将敌人驱赶到东方幽冥山以外，并只身同翼族首领签订了五十年和平协定；在位期间领导夜之部达到空前的繁荣，境内家族相安无事，三十年间没有动乱或内战。

　　夜罹，夜之部最受尊敬的领导人，站在高山之巅的强者。

　　夜悠站在一间小室内，她的爷爷坐在自己对面的桌前。夜悠看着爷爷，心中波澜久久无法平静。

　　夜悠很少对人有崇敬一类的感情，而夜罹在她心里，却是无可替代的神一般的存在。夜罹是世界上最高的山，是无人能超越的神明。每当夜罹用他那双冷漠的灰色眼睛俯视她的时候，夜悠心中就会有一种冲动：一定要成为爷爷那样的人！

　　但是这样的爷爷在吃饭时也会冷着脸抱怨奶奶的手艺差，却绝不肯吃厨师煮的东西，别扭地说那没有家的味道；也会在将夜悠丢在幽冥山时偷偷去看她，在发现她活得不错后满脸自豪地说果然是我的孙女；会在与其他家族领导人会面的时候努力扯出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因为那已是极限；会与老朋友云家宗主热烈地讨论问题，眼睛变得明亮。

　　夜悠看着眼前的爷爷。这个已经年过古稀的老人脊背仍然高贵得挺得很直，高傲地扬着下巴，苍白的脸上千沟万壑，灰色的眼睛锐利如刀，好像能洞悉万物。夜罹穿着贯穿的白色修身祭袍，消瘦却不失英武。全身上下就像发着光一样，威严神圣不可侵犯。
　　可这样英明的爷爷，怎么会……

　　“爷爷。”夜悠低着头，轻声问道，她停顿了很久，才继续说：“那些鬼骑兵，是叔叔的吧……”

　　夜罹将一个形状奇怪的令牌按在桌子上，像没听见一样一言不发。

　　夜悠皱起眉头：“为什么？”

　　夜罹停了下来，冷冰冰地看着夜悠，似乎要确定什么，又低下头在桌子上敲了两下：“为了让你以后少些麻烦。”

　　“少些麻烦？”夜悠冷哼了一声，“爷爷，您为什么允许他这样做？就算真的有人要对付我，用这点小把戏展示展示我的实力，难道就能吓住他们吗？明眼人只一眼就能看穿这点手段！”

　　“但是，”夜罹抬起头，灰色的眼睛充满威压，“至少能给民众一点信心。”

　　夜悠想起那群拍照的记者，顿时感觉十分颓丧：“爷爷您总是无事不知，今天的事也是这样。可是如果您不放心我为什么还确立我为继承人，您明明也知道我对继承家业根本没有兴趣……”

　　“停。”夜罹用毫无感情的声音打断了夜悠的话，刚刚放令牌的地方突然浮现出一个小抽屉，夜罹拉开抽屉拿出一张发黄的纸，和一个明晃晃的金色怀表，把怀表塞给夜悠，冷淡地说，“拿着这个，走到哪都别离身。”

　　“这是什……”

　　“这个你很快就会用到的。”夜罹不让她说完话，又把那张看起来很有年岁的纸拍在夜悠眼前，潇洒丢给她一支笔，十分干脆地说道， “签字吧。”

　　“这又是……”夜悠愣愣地拿过那张纸，发现上面写着巨大的标题：

　　契约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