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佐夜

1、鬼车

　　小伙子，你就行行好吧，看在我年纪这么大的份上，饶了我一命吧！”西苑高级小区平静的空气被一阵哭喊声打破，某栋住房前，看着五十多岁的大婶坐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一边用她足以吓退警察的嗓门嚎叫着，一边紧紧的抓住面前一身黑衣的小伙子，小伙子黑衬衫黑裤子，高大挺拔，笔直的双腿，一头利落的短发，薄唇，挺拔的鼻梁，微微上扬的眼角，是放到现代标准的英气帅哥的长相，但他一直微笑的唇角却让他看着多了几分温和，他有些无奈的看着正在朝自己狂甩唾沫星子的大婶，按了按眉心，温声说：“大婶，不是我们不想放了你，可这是规矩，我们也是奉规矩办事儿，您这样…我们也没法交代的。”
　　大婶家里很有钱，儿子是大企业的老板，但她却不舍得花钱，穿着打着补丁的桃红色上衣和黑色裤子，叫杨元英，今年57岁，4月15日凌晨2点死于心脏病突发，儿子忙于工作，家里只有儿媳妇和她，儿媳妇正怀着孕，前月她儿子找了个保姆照顾她们婆媳，却被她硬生生给赶回去了，说是她觉得自己身体还硬朗，可以照顾好怀孕的儿媳妇，谁知没过多久就死于心脏病突发，儿媳妇也是第二天早上才发现的，吓得不轻，而到了今天，她的尸体都已经被火化了，灵魂还赖在这里不肯走，说是舍不得儿子儿媳和还没出生的孙子。她直着眼睛盯了黑衣男子半晌，自觉无望，终于嚎叫一声冲向了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的另一个白衣男子。白衣男子五官很精致，穿着白色的连帽衫，额前的刘海稍微有些长，微微遮住了眼睛，此时正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们。
　　小伙子，我看你人长的温柔，替我给他说说话吧，那个小伙子真是不懂得尊老爱幼，他这个样子，以后怎么找得到女朋友，就算找到了，也迟早被他吓跑，我看你长的白白净净的，一定不忍心... ”“说够没有，闭上你的嘴！要走不走，给你5分钟，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白衣男子烦躁的揉了揉头发，眼睛里血丝隐隐，阴戾的眼神盯着一旁的黑衣男子："五分钟后再不答应就捆上直接带走，一个死了的人还想活过来，想的美。”白衣男子说罢挣脱了杨元英去外边抽烟了。留下一老一少（？）在屋里大眼瞪小眼。
　　“你的朋友，是不是....那啥...”她压低了声音，“被女朋友分手了呀？”“.......不是的婶，他就是表面上脾气不太好，其实心里很善良的，我俩也没有女朋友，您就别多想了，这是公事，由不得我们的，您这都死了2天了，如果不跟我们回去，上面也会派其他人来，您就死了这条心吧....”
　　谢尘和范取是天元市的两名无常，和其他几个人一起负责这座城市的引魂工作。他们地府分为很多个小分区，大致上是按城市分的，每个城市都有一个主管阎罗，而孟婆和无常的数量则有多个。这是座大城市，人口很多，于是在本来工作量就大的时候遇上这种未了却人间心愿不肯走的魂就更让人恼火了。
　　“小伙子，我媳妇儿刚怀上孩子才4个月，我这辈子还没抱过孙子呢，你就宽限我几个月吧，等孩子出生了，我就看一眼，就一眼马上就走，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想想你的爸爸妈妈，对孩子的爱，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呀，小伙子，唉，小伙子...”
　　“不好意思，我父母，这时间隔的太远了，记不住了...呃…”范取为难的看了看门外，谢尘正斜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嘴里叼着烟，有些出神的看着远方，看到他手里的烟，范取皱了皱眉，吓得杨元英连忙说：“小伙子，要是麻烦的话，你带我去找你的上司，我去说说，好不好，你…”“大娘，这样吧，我……”
　　外边烟都抽了两根，里面的人还没出来，谢尘烦躁的跺了跺脚，满脸不善的向里面走去，刚没走两步，就看见范取带着哭哭啼啼的杨元英走出来了，眼里有一丝无奈，神色还有点愧疚。
　　谢尘有不详的预感。
　　谢尘皱了皱眉：“完事了？早点出来多好。”
　　“杨女士家世代行善，积了不少功德，再加上她自己勤俭持家所留的钱全捐出去了，所以我. ... ”“所以你就让她暂时以游魂的姿态在咱们局多留几个月是不是？”谢尘的眼神更阴戾了，“你是傻子吗，这还得上报登记，成天就知道找麻烦。”
　　“呃，”范取有些抱歉的挠挠头，“走吧。”
　　“ 哼”谢尘冷哼一声，迈开腿走了，范取连忙跟上，一直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跟着，后面杨元英又按捺不住她那八婆的本质了，开始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
　　“哎呦小伙子，你这么年轻帅气的一个小伙子，成天板着个脸干啥，很容易找不着媳妇儿的，你看我儿子就是，凶巴巴的，三十四岁了才找着一个姑娘，要不是他这样，我今天用得着撒泼耍赖，还不是因为没抱着孙子，小年轻要开朗一点才好，你这…”“怎么？想马上投胎？还办不办手续了？”谢尘冷冷的撇了她一眼，杨元英立马闭上了嘴。但仍旧想说什么的样子，咋吧了两下嘴，皱纹里的小黑眼睛死死盯着谢尘的背影，最终没有再说话了。
　　就这样一直到了明元街尽头，一栋废旧的大楼前，谢尘从怀里掏出一个发着蓝光的符节，按进那门牌里，长腿一迈就直接消失在了墙里。
　　当杨元英回过神来时，发现白衣小伙子从墙里消失了，转过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范取，范取笑了笑，扶着她也进了墙。穿过墙，是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有一间宽敞的办公室，不过，和一般的办公室不一样，这间办公室里没有电脑和文件，只有满屋子让人看了瑟瑟发抖的符咒和稀奇古怪的坛子，马面铜像，三清铃，招魂幡等东西到处都是，几张沙发横在中央，坐着几个人。第一张上面坐着一对华服男子，看着是古代的穿着，白的那个金饰玉面，一双大大的杏眼，黑的那个冷峻英俊，默默的看着窗外。第二张上是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嘴里叼着烟，要睡不睡的。
　　“司长，暂留许可证。”范取说道，转过头又对杨元英说，“我们司长，叫颜骆，那边那个白的叫谢翊，黑的是范陌，他们俩是我的同事，也负责招魂。”古服白衣少年挥了挥手，“取哥，又带人啊？”黑衣少年动都没动，沙发上的大叔嘟囔了一句啥，然后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他走到杨元英面前，看了看她，“一把年纪了，也该死了，暂什么暂，给我加事儿。”他抖了抖身上的烟灰，“唉，走吧，跟我来。”“真是对不起呀颜首长，给您添麻烦了，嘿嘿，我们老太太虽然一把年纪，但总是有未完成的心愿的，您就宽容一下，唉，谢谢您了。”杨元英搓着手不断点头，跟着颜骆走出了办公室
　　烦，谢尘躺在沙发上，闭着眼揉了揉眉心，感觉头一阵天旋地转的，“身体不舒服吗？”谢尘虚开一条眼缝，看见范取拿着一杯水站在他面前，“喝杯水吧，昨天没睡好吗？”谢尘接过水，温的，一口干完了，说道：“只要今后招魂的时候别再遇到今天这样麻烦的就再好不过了。”范取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半晌，轻轻笑了笑，拿过他的杯子走到饮水机跟前，边接水边说，“这杨大姨可做过不少慈善呢，明明家里很有钱，却不肯买好东西，儿子老实巴交的不善交流被前妻骗了一笔钱走了，这几年过去了才又找了个媳妇儿怀了孙子，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想死，人之常情嘛，你就别再气了，再喝点儿水。”这次换谢尘盯了他半晌，然后别过头，轻轻哼了一声，“我今天要早点下班，先走了。”他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站起来，随手挑了根招魂幡就走了。
　　“人都走了好久了，还看，以后还有得是你看的。”谢翊无语的看着范取保持着目送谢尘的姿势站了十分钟，终于忍不住了，趴在范陌身上调侃到。但范取却好像没听到一样，继续看着，喃喃到，“他以前下班可不会带招魂幡。”“可能是今天想拿回去保养保养？”谢翊没心没肺的说道。“有什么事情，我去看看。”说罢范取跑了出去。
　　魂是阳气，构成人的思维才智。魄是粗粝重浊的阴气，构成人的感觉形体。人死魂归于天，精神与魄脱离，形体骨肉则归于地下。大多数人死后，没有办法找到地府的路径，常常在人间以游魂的形式存在，而为了使魂魄得安，早日投胎，从千年前就有了引魂使这样的人物，即谓之无常，但世间无冤无怨而死者并非多数，无数怨灵因怨念而躲避引魂，亦有恶人存于世上，利用人死后的怨气积蓄阴谋，无常的工作，往往不只引魂这么简单。
　　谢尘没有回家，他出了办公楼后，走向了天明路21号，这里每两个小时都会有一趟环城公交，他的目的，就是那辆公交。
　　谢尘无聊的站在站台下，离13号公交到来还有10分钟，他眯着眼看着马路对面的卖杨梅的小姑娘，15岁左右，扎着两个辫子，正在笑吟吟的给今天最后一个客人称杨梅。
　　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谢尘心想，不过，她身上有怨气，打开天眼，谢尘清楚的看到小姑娘的眉心有一团黑雾，他观察这小姑娘一周了，眉间黑气越来越重，她今天可能就会丧命，然而，查过她的生死簿，她的死期并非今天，谢尘眉间陇上一层阴气，有人在动手脚想害这个小姑娘，而且，这很可能不是个人。
　　“在想什么呢，你回家不坐这趟公交吧？”耳旁突然想起某个男人的声音，谢尘吃了一惊，转过头不悦得盯着范取：“不关你的事。”“是想救那个小姑娘吗？”范取向对岸望去，小姑娘已经收拾好了买杨梅的背篓往这边走了，她要搭乘13号公交。
　　但是.....
　　只要搭上了公交，她必死无疑！
　　“要不我去劝她搭下一趟？”范取问道，他眯着眼看着远处，13号公交车已经到来了，在天眼下，整辆公交车都笼罩一层厚厚的黑气，而且里面连一个生人的气息都没有。“一趟公交等两个小时，她每天都准时搭载这一趟，要是下一趟，她回去就得10点了，怎么劝，而且，你不能保证下一趟公交上就没有这些脏东西？”谢尘危险的眯起了眼，死死盯着那趟公交车。
　　“那就只有我们跟她一起上车，看看能不能救下她了。”范取朝他身边又靠了靠。“哼！”“你就不问为什么我来了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两天跟踪我。”谢尘没好气的道，“要不是事情比较棘手，我肯定让你滚。”“看来在你心里，我还是很可靠的嘛？”“少自恋了，让你去当炮灰的。”谢尘其实不知道如何和这个男人相处，相比于他自己的性格来讲，范取更加贴近白无常，他温柔，对每个人都彬彬有礼，然而，谢尘却总觉得他过分亲密了，每次与他相处都有几分尴尬，他对自己的态度....谢尘摇了摇头，抬头看着缓缓驶来的公交和站台上的姑娘。
　　无数尖锐的哭嚎声从车里传出，即使还隔着两百多米远，谢尘也能感受到车里的怨气，整个车身被一团黑雾笼罩，怨灵的声音震耳欲聋。然而，普通人可看不出这样的异常。谢尘微微眯起双眼，看着一一上车的乘客，因为是下班高峰期，人特别多，之前谢尘没好好观察，身上有黑气的
　　不只小姑娘一个人，1、2、3.....9，竟然有九个人之多！
　　“看来这次是个大事件呢？”范取也察觉到了，神态开始变得冷峻起来，“一个人违反生死簿将死于今天还可能是某个仇人死后单独犯案，九个人就没那么简单了，而且公交站上随随便便九个人也不可能有特别大的亲缘关系，仇杀的可能性很小了，事情有些棘手了。”范取扭过头看了看谢尘，“小心点，一有不对马上就撤退。”
　　“哼！”谢尘走上了车，范取无奈的看着他，也跟着上了车。
　　什么时候能听话一点呢？
　　冒黑气的有九个人。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两个，一个是刚才的买杨梅的，还有一个一身黑衣看着很帅气的小姑娘。
　　看起来二十几岁的年轻妈妈和怀里的小婴儿。
　　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看起来还很精神。
　　同样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身上戴着很多金银首饰。
　　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看着畏畏缩缩很懦弱。
　　七十多的老太太，看着很瘦小。
　　五十多岁的老头子，贼眉鼠眼的瞟着车里的人。
　　这几个人，到底有没有关系？
　　车上人很多，谢尘和范取站在车中央位置，被挤在了一起。
　　谢尘看着周围，很奇怪，明明刚才从远处看车身一团黑气，车里却什么都没有。
　　奇怪。
　　难道这辆车的目的不是杀了他们？不可能，这么深重的怨气，肯定会死的。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这辆车的目的不是在车里杀了他们，是要把他们带到哪里去。
　　谢尘向范取那边看过去，却看见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看到谢尘转过来，范取愣了愣，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压低声音了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那几个人神情都不太对。”两人隔得很近，谢尘能清晰的感受到范取对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皱了皱眉，感觉脸有些微微发红顺着范取的目光看过去，先前的九个人，神情变得十分木然，简直不像生人一般。
　　“估计他们是不会下车了，这人只要这九个人，要等其他人全下了才会动手，一会我们也要下车。”谢尘看了看他：“我知道了。”
　　自然是假装下车再虚体化上车。
　　不过，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的弄这九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