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四章 ...
-
温素买菜归来,就见到了这般模样的齐筠。他放下菜篮,将手放在齐筠的额头上探了探温度,又掀开被子查看伤势,确定伤势没有再恶化后,打了盆水放在床边,拧干布巾,边擦拭齐筠不断冒出的汗珠,边试图叫醒昏睡的齐筠。
梦中的齐筠再也吸不进一口气,强烈的窒息感让他猛然睁开了眼,冷汗浸湿了贴身衣衫,果然,是一场梦。他大口呼吸着,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温素倚在床边,手托着头,闭目休息。
齐筠摸向自己的额头,取下布巾,歪着头透过窗棂看到黑幕降临,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睡了很久。他感到有些口渴,想下床给自己倒杯水,不料,碰翻了床边的水盆。
温素睁开眼,就看见齐筠像个傻子似的冲着他笑,没好气的,将他按倒在床,伸手探了下齐筠的额头,说道:“刚醒就乱跑,你若是烦我,等伤好走就是了。”
齐筠甚是冤枉,他只是起来喝个水,也不知哪一点行为有偏差,竟让温素曲解成他要离开。他窝在床上,气鼓鼓的指着桌子上的茶杯,说道:“行,我不乱跑,那……可否烦请温大公子给小弟倒杯水喝呢?”
温素冷哼一声,站起身,瞅了一眼茶杯,再瞅一眼茶壶,他抓起茶壶扔向齐筠。
齐筠全靠本能接住茶壶,下一秒,他连呼:“啊,烫烫烫。”
“烫死你这白眼狼。”温素扔下一句话,连头都没回就走了。
齐筠提溜着茶壶的把手,对温素的话听的真切,他知道温素为什么生气,因为他腰间的伤败露了一切,而这一切的真相,是温素不愿从他这里听到的。
可他与温素早晚会拔剑相对,等到真相被旁人戳破的时候,他如何面对温素?
看着温素站在门外的身影,恍惚间,齐筠竟以为是义父。倒不是温素显老,大概是因为身上的某种气质很像,产生的错觉。
温素仰着头望着越来越黑沉的天,预感到今晚会有一场大雨。
屋内静的只听见窗外树枝的沙哑声,微微摇曳的烛火很是应景的齐刷刷灭掉,刚才还偶尔跳出来的月光这会也被乌云遮挡的严严实实。同时,一道闪电劈裂天空,在闪电映射下,屋内多了一道人影,介于温素和齐筠之间,说是人影,倒不如说是地上被泼了墨汁,影子的下半部分呈圆形,上半部分的圆稍微小一些,整体形状犹如葫芦,如果不是见到影子咧开嘴,怕是下一秒,齐筠就得喊声:放了我爷爷……
温素右手掌心凝集内力,握住剑柄,右腿画出半圆,向后退了半步,随时准备宰了这黑葫芦。
黑影突然而至,吓得齐筠喊道:“我的妈呀,什么玩意?”摸索一阵没有找到趁手的武器,抄起刚刚被扔到一边的茶壶,做出攻击的架势。
黑葫芦是怕被发现踪迹,所以才故意扑灭蜡烛,趁着夜色偷摸进来。结果,温素没接上头,床上的人先是喊起来。
黑葫芦用手指堵住耳朵,连着说了两遍停,都被齐筠的喊声盖过去。
温素却听出来了来人是谁,收回内力,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亮了蜡烛。说道:“你来做什么?”
烛火亮起,黑影也变得清晰起来,身着青色衣衫,上面图案像条鱼,青色宽腰带束在腰间,远看上去竟比温素的腰还要再细上两寸,手腕处紧袖口的设计使得身穿者更为灵活。黑色长发束起发髻,同样系的是青色发带。瞳孔是青色,嘴唇却是红色。鲜艳如血的红色放在那人身上,没有半分清冷,倒是有种柔美,甚是好看。
自古江湖在,江湖盟便就有存在的价值。而当今的盟主是个雅士,自诩熟读四书五经,学富五车。非要将江湖盟改成雅士之所,于是一次醉酒后,大笔一挥,江湖盟变成白武楼。
在场的人,无一不是掐着大腿,生夸这个名字雅,大雅。
至于凌苕蒛是怎么凭着稚嫩的年纪当了一盟之主,迄今而至,是个谜。反正行走江湖的人,无一不给凌苕蒛三分薄面。事实证明,若没白武楼,司常鉴不知暗杀多少无辜的朝廷官员。
凌苕蒛不是光杆司令,他自然也有左膀右臂,左卫夜萦,擅探听消息,暗网遍布盛凉及周边小国;右卫梁华,武艺高超,整个白武楼的护卫安防便出自他手,就算江湖排名前五名的高手加在一起,也没办法破了白武楼的防卫,进入其中。
黑影便是夜萦,非紧急任务,他断不会亲自出马。
“请你回去做盟主。”夜萦毕恭毕敬答道。
“哎……那个……你谁啊,凭什么,你说当盟主就当盟主,我们温大公子不稀罕?”齐筠的心里变得慌乱起来,如果温素担了盟主之位,就会与司常鉴对立,他费尽心机接近温素,绞尽脑汁搜寻天禅谱的下落,断不可在今日改写。
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半月了。还有半个月,等他找到真正的天禅谱,奉给义父之后,便跟随温素一起云游江湖。这是齐筠的决定。
然而,齐筠高估了自己对义父的重要性,自司常鉴成立的那天,便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生人走进来,死魂抬出门。凡是想要脱离司常鉴的人,连个全尸都不会留下。
“凌苕蒛呢?”温素将剑放在桌子上,想倒杯水作为待客之道,却发现桌子上只剩茶杯,眼神搜索一圈,才记起茶壶用来砸齐筠了,拉不下脸面的温素,重新放下了杯子,当一切没发生过。
齐筠最会察言观色,温素的一举一动,他看在眼里,借着来之不易的机会,叽里咕噜滚下床,用手中的茶壶迅速倒了杯水,双手托到夜萦面前,谄媚的说道:“黑……不……这位公子……你先喝水,盟主的事情,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夜萦瞥了眼齐筠,再瞥了眼茶壶,来来回回瞥了好几下,由于刚才屋内光线太暗,床上的人又是双手抱着茶壶,没瞧着壶嘴,他以为对方抱了个暖炉,正要骂对方不懂礼貌,怎么给他喝暖炉的水时,才瞧着壶嘴,一时不知道该接还是不接。
“齐筠,你识他?”温素斟了杯茶水给自己。
“不识不识。”齐筠见夜萦不接茶水杯,失落的放到桌子上。
“那就滚回床上躺好。”温素眼神斗转,狠厉之气逼向齐筠,抓着杯子的手拍向桌子,顿时茶杯连同桌子断裂开来。
一系列的动作吓到了齐筠,齐筠缩起脖子,眼睁睁看着桌子在自己面前碎成烧火的劈柴。不敢有丝毫迟疑,立马爬上床,拉过被子,直挺挺躺下。
“温公子,您这脾气一直未改啊。”夜萦憋着嘴,啧啧说道。
“凌苕蒛不愿做了,反倒推我身上。那我是不是得感谢他当年没一剑刺死我?否则今日难以担此大任啊?”温素孤零零坐在木凳上,脚边是残碎的桌子。
齐筠哪里睡的着,他闭眼听着这边的动静,试图在脑中还原出整件事,甚至希望找出温素的逆鳞所在,要不然,一向稳重的温素,缘何发这么大脾气。最重要的是,黑葫芦惹怒温素,一拍屁股走人,留下他当活靶子。
“温公子,你冤枉凌盟主了,当年的事情,绝不是你看到的那般。也正因为那件事,凌盟主现如今下落不明。”
“冤枉,是不是我一剑杀了你,再跟你说声,你冤枉我了,就可一笔勾销。”
“温公子……”
“师门有难,我寻到白武楼,求他帮我,可结果呢,他不但不帮,还刺我一剑,又将我装进棺椁埋入地下,那棺材板上一道道血抓痕,他良心安么?若不是过路人好心救了我,怕是你现在站的位置就是我的孤坟。”温素虽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那一幕,永远刻在了他的骨头上,他只要闭上眼,就感觉自己陷入窒息中。
夜萦不否认温素所说的一切,只是温素不知道的是,三年前,温素上门求救之前,司常鉴已派人送信来,如果想凌婆婆活,三不知的事不要插手。一边是自己的亲祖母,一边是自己的恩人,凌苕蒛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住温素,恩人之徒。
凌苕蒛知晓司常鉴的人躲在暗处,若他不出手,待温素出了白武楼,必死无疑。不得已,他刺了温素一剑,将他钉入棺中,运出白武楼。后,又买通山脚下的猎户,趁夜深,挖出棺椁,救出温素。
可惜,这一切,凌苕蒛不能亲口告知温素,因为他不保证白武楼就是安全的,所以,只能默默承担起一切,哪怕是永不冰释,哪怕从此背上忘恩负义,世人唾弃。
同样,凌苕蒛不知道的是,夜萦和梁华串通欺瞒了他,他二人怕猎户未及时救出温素,怕计划生变,有人追杀温素。也摸着黑,溜到了乱坟堆,可喜的是,他二人亲眼看着温素被救出,并无人追杀;可悲的是,他二人收拾残局时,发现棺材板上的密密麻麻的血抓痕,顿时明白一件事,温素醒早了。
为了不让凌苕蒛内疚,他二人平生第一次,欺瞒了待他们不薄的恩主。
此时,茅草屋里,还有一个与此有关的人,那就是躺在床上装睡的齐筠。灭温素师门的是他的义父,阻拦凌苕蒛营救三不知的却是他,他瞬间明白,为什么凌婆婆会突然离世,算算时间,竟分毫不差。
齐筠偏过头,眼角划过一滴泪水,他只知温素是前丞相之子班离,却不知,他还是三不知的入室弟子。没解释出口的话,再也解释不清了。
温素身上的两大灭门惨祸,皆与齐筠有关。
齐筠躺在床上,开始胡思乱想:如果他依旧是司常鉴的少司,大不了,恶人做到底,来场生死对决;现在呢,温素救了他,他对着温素说什么,说谢谢你救我,为报答救命之恩,我杀了你爹,杀了你师父?
齐筠若真睡着了,倒还好。装睡是个力气活,尤其是满脑子东一锤西一榔头的思绪满天飞,更是累。实在受不了,他动了下僵直的腿,便感到一束不友善的目光直勾勾盯着他。然后,不敢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