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甜点》顾淮聿

6、夹心软糖

　　那天之后，阮棠有大半个月没见过沈之泠，从网上看才知道他去外地录综艺了。

　　一个多月以来阮棠对店里的各种事务渐渐熟悉，小姨也放心让她一个人在店里，客人少的时间段几乎都不再来了。

　　于是阮棠用店里的音响循环起了沈之泠的歌。
　　男人的音色偏冷，咬字却很温柔。歌曲被天花板上的音响播放出来，不如耳机听起来清晰，略有些模糊的在这间便利店里回响，像只为她一个人的演唱会。

　　这一点点小小的幻想就够阮棠一直欢喜。

　　阮棠看着手里的单词本，跟着歌轻轻的哼，没有注意到推门进来的人。

　　直到他把一听啤酒放到收银台，带着笑问了一句：“很喜欢这首歌？”

　　音响里的声音和现实重合，阮棠如梦初醒，“没，没有。”

　　可脸比她的语言诚实多了，因为这句否认刷的红了个彻底。

　　他不是在外地拍综艺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之泠好像看出了她的疑惑，把啤酒往她面前又推了推，解释了一句：“只待一天，明天就走。”

　　阮棠不知该说什么，这一会儿上一首歌已经播完换了下一首，还是沈之泠的。店里还在回响的音乐简直就是把她的心事说得明明白白，如果这时候再关掉又显得欲盖弥彰。

　　阮棠觉得自己羞得快爆炸，第一次面对沈之泠时只想他赶紧离开，所以干净利落的扫完码，只等他推门而出。

　　但是沈之泠今天好像很闲，付完款后坐到了玻璃窗前的一排高脚椅上，侧了一点身子朝着收银台的方向，手肘向后曲起搁在了窗前的桌上。他拉开了拉罐，噗嗤一声。

　　“你最喜欢哪首歌啊？”

　　这是在问阮棠。

　　没有犹豫，像是说出口前已经在心底演练了上百次，阮棠说出口的话比她的害羞还跑得快，“最喜欢《sundy》！”

　　阮棠从没和自己的偶像待在同一个空间里这么久过。她现在就是一个熟得快要破皮的水蜜桃，好像心脏每一次迸发挤出的都是甜蜜的汁水。

　　心脏的轰鸣声几乎快要盖过窗外的蝉鸣，但阮棠在看见沈之泠类似询问的眼神后，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

　　你或许只有这一次机会，将你的喜爱展现在他眼前。

　　阮棠这样对自己说。

　　“不仅是因为它是我听到的你的第一首歌，更是因为它能在我闷闷不乐时带我回到每一个美好的周末。我不太懂乐理，不懂各种乐器和声是如何配合的才能达到这像是魔法一样的效果。只知道在它前奏响起的一瞬间 ，我就像穿上了新买的裙子，背着小挎包，只等我推开门，就能拥抱一整个悠闲快乐的周末。”

　　阮棠说完就觉得自己词汇之匮乏，如果读书时多看看几篇散文，或许就能准确的将自己听到歌曲时每一分每一秒的悸动形容得更加贴切，而不是听起来那么贫乏而幼稚的魔法、新裙子、小挎包。

　　阮棠轻轻捏紧了自己的裙摆，但在看见沈之泠脸上淡淡的笑意后又倏的松开。

　　他笑起来真的好好看。

　　夏日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温暖的洒在他身后，连带着他脸上清浅的笑意都显得分外温柔。阮棠目光陷落在他唇角微微勾起后脸上不太明显的酒窝里。好像全世界所有的美好都填不满那小小的两个小窝。

　　沈之泠收到过很多私信，也在见面会上听到过很多粉丝的表白。可他第一次听到一个女孩尽力的想要描绘他的歌曲带为她带来的愉悦。她没有用过于华丽的词藻，她甚至紧张的缴紧了裙摆，但她眼里的欢喜像是要溢出来，她表达出的喜爱是那样赤忱而直接，那样的珍贵。

　　于是沈之泠示意阮棠关掉音响，他说：“给你一个小惊喜。”

　　阮棠的心跳刚有要平复的迹象，又被沈之泠一句话直直彪上了高速。

　　她关掉音响，看着沈之泠打开了手机，新的音乐声合着窗外孜孜不倦的蝉鸣流淌在便利店这不大不小的空间里。

　　阮棠听见沈之泠那偏冷的嗓音，用一种带着期许的语气唱到：“我们要见面吗？今天？明天？每一天。”

　　一首她从没听过的歌，只有一分多钟，像是一首demo。

　　阮棠想象不出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或许有震惊或许有欣喜或许什么都有，她从沈之泠脸上扩大的笑意里猜到自己脸上一定很精彩纷呈。

　　沈之泠对自己的“惊喜”带来的效果很满意，他竖起食指抵到唇上，轻轻眨了下眼睛，对阮棠说：“这还是个秘密。”

　　沈之泠走后，阮棠才如梦初醒的拍了拍自己通红的脸颊。想起那首短暂的歌，阮棠懊恼的抱住了脑袋，在心里埋怨起了自己不争气的心脏。

　　别跳这么快了！

　　还有，

　　好想再听一遍。

　　—

　　本来和小姨说的只是来帮忙一个月，但因为遇见了沈之泠，阮棠便一个假期哪儿也没去，就待在便利店，只为了多看几眼沈之泠那小之又小的概率。

　　阮棠离开的前一天一大早就开始下雨，中午停了一会儿就又开始下，到下午五点左右才渐渐小了些。

　　频繁的雨天正淅淅沥沥的宣告这个夏天开始走向结尾。门口的垫子已经被客人们踩得湿漉漉的，用来放伞的小桶周围也晕开一小片水渍。

　　雨天的客人不算多，还有一个小时小姨就会来交班，阮棠看着窗外从雨棚边缘一滴一滴往下坠的雨水，静静享受这个暑假在便利店的最后一个小时。

　　自那次小惊喜过后，她其实没奢望过沈之泠会再来，更没奢望过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再见一次他。

　　可他来了，就像第一次见他那样，手里是一把滴着雨的伞。

　　他来得太过恰好，在一样的下雨天，在她离开的前一天，让她连一丝遗憾都不会留下。

　　阮棠甚至开始怀疑会不会从第一次开始就是她做的一场梦。

　　沈之泠买了两个饭团和他上次想买却没买到的汽水，一瓶蜜桃味的气泡水。

　　他果然喜欢桃子。

　　阮棠想起很久以前他的一个采访，他说最喜欢的水果是水蜜桃，最喜欢的天气是下雨天。

　　从那天起，阮棠最喜欢的水果也变成水蜜桃，最喜欢的天气也变成下雨天。

　　现在她好像更喜欢水蜜桃，更喜欢下雨天了。

　　阮棠拿出袋子小心的将饭团和汽水装好，再偷偷附赠一条从收银台旁边拿上的水蜜桃味的夹心软糖。

　　沈之泠接过袋子，嘴角轻轻弯起，阮棠就又看见那两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还是那一声有礼的：“谢谢。”

　　阮棠也轻轻的回他：“不客气的。”

　　看着沈之泠走到门口，一手拿起桶里那把还未干的伞，一手抵在玻璃门上，阮棠突然叫住他，不是他常听见的那声规矩得有些可爱的“沈先生”。

　　他听见她喊：“零零。”

　　是网上粉丝们起的昵称。

　　沈之泠略有些诧异的挑起眉尖，看见少女脸颊又一次爬上红霞，但仍直视他的目光，还弯起嘴角。

　　他以为她会说些什么，但她只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她说：“零零，再见。”

　　沈之泠看见她轻轻挥了挥手，一句简单的问候却弄得满脸通红，于是收回抵在玻璃门上的一只手，学着阮棠的样子朝她挥挥手：“糖糖，再见。”

　　他好像听见过她的长辈这样叫她。

　　阮棠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她的名字在他口中念出来，像在她心里掀起一场世界级的风暴。

　　她手还未放下，就这样目送他走进漫天雨幕里。

　　他走后没多久阮棠发现雨也停了，雨棚边缘积水下坠的速度变得缓慢，只有玻璃门轻微晃动的弧度告诉她这不是个梦境。

　　近下班高峰期，便利店的人渐渐多起来。玻璃门开了又关，放伞的小桶空了又满。

　　阮棠花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心跳，关东煮的热汤咕噜咕噜冒着泡，蒸腾而上的雾气熏得她有些眼热。

　　这个夏天是她深埋心底，小心珍藏，连炫耀都不忍的秘密。

　　沈之泠是她一个又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