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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善解人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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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永馨应下他释然地绽放了笑容,按着她温热的手指在心口揉了几下,恢复了平常的语调,将那些负面情绪压在了心底:“小馨,胃好疼,你说要走我心也好痛,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我追不上你呀,我都不知道你会跑到哪里去,或者你要走的时候告诉我你会去哪里,我可以拿上盲杖去追逐你的步伐,但你不要走太快。”
听到他用半撒娇的语调和自己说话活跃气氛,永馨又控制不住地流泪,捧着他的手擦着眼泪,抽噎着,重复着“对不起”,学长真的很好,不避讳自己的不便,但也不是非要用不便拴住她。
“学长,为什么你这么好?而我还因为各种原因总在退缩,妈妈她说要找你谈我们的事,我拦不下来,如果她说了什么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病房外站着一个高个子的女医生,她没有打断这对小情侣的卿卿我我,只是叹了一口气默默离开了,病床上的孩子让她想起了自己二十多年前转正前夕流产的那个已经成型的男婴。
究竟是怎样的家庭才会让一个孩子变成这样,甚至于疯狂的反抗也没有,平和地待人,留下一身的疾病和疮痍的身心。
她——是永馨的母亲。
夜晚的时候永馨回了学校,那个女医生再一次出现在病房门外,只是这一次她脱下了白大褂,只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来看望他,她想了许久还是希望这个孩子可以和自己的女儿做一个了断。
她礼貌地敲击了三下门,然后走进来注视着病床上挣扎着要坐起来的孩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轻声细语:“躺着就好,身体要紧,我们谈谈吧。”
“阿姨,您怎么来了?”陈九山不安地动了动脑袋,感觉到眼角涌出的泪水被温柔地擦去,然后耳侧传来她拉开椅子坐下的声音。
“我不是以一个医生的身份来看望你,我只是个普通的母亲,实话跟你说吧,小馨从小就是被我和她爸爸捧在手掌心的孩子,她甚至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寒暑期出去打过工,她没吃过苦,也不知道苦日子怎么过的。”
“阿姨,我明白。”
“孩子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我看你应该是从小吃过苦,品过世间百态的,我也不多说了,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你爱她吗?希望她跟着你吃苦吗?”
“我会努力。”
“有些事不是努力就可以改变的,在你可以承诺她未来前请放开她吧,我不愿意我的女儿陷入太深,我不会刻意拆散你们,但是你们的事我不赞同。”
“我明白了,谢谢阿姨。”
“好好休息,考虑好了联系我,我帮你安排转院。”
她,一个母亲。
用最温和的话语在九山的心口上划了一个口子,他背后没有爱自己的父母,没有一个可以让自己逃避退缩的港湾。
可是,为了永馨,他们的感情需要停顿,需要冷却,他不得不先退离。
他没有等到病情痊愈就办了出院,好朋友陈皓帮他一起搬家到了另一个地方。
他走得悄无声息,没有留下一点痕迹,那一组数据他麻烦了同届的另一位同学,甚至于毕业答辩之后也没有在学校里停留,像是害怕被永馨发现一样逃离了学校。
永馨帮他争取到了硕士学位证书,但是他还不足以争取到她母亲的认可,他依旧穷困潦倒,甚至于全副武装地拖着一个音响在地铁站门口卖唱维持生计。
天气转凉了,他还穿着单薄的衣服,冷风呛得他的嗓子很疼,日子久了,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有时候唱得好会有人给他施舍,但是唱得不好又会换来拳打脚踢。
城管是不会允许有人在这里乞讨的,拿着一根小皮带催促着乞讨的人赶紧走,本来做着精细实验的手指被冷风吹得发红,熟悉而陌生的眩晕让他自嘲地笑了笑。
他,发烧了。
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那个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因为体力不支晕倒在地上,唤醒他的是一个柔软的舌头,耳侧是兴奋嗅闻的声音。
他伸出手指,一颗柔软的狗头塞到了他的手心,凭借失明前所记得的关于宠物狗品种的所有记忆,他知道这是一只小金毛。
手指摸索着摸索着,摸到了小金毛鼻子上挂着一串鼻涕,他们两个真是同病相怜,一个穷困潦倒的盲人和一个生病的流浪狗,着实是可怜至极。
顾不上自己昏沉的脑袋,他张开双臂将那一只可怜的小狗抱了起来,给动物看病比给人还要更贵一些,但是那一天他掏出了所有的积蓄带着小金毛去了宠物医院。
兽医告诉他小金毛得了犬瘟,可以注射高免血清,但是能不能活下来全靠它的运气,他点头说尽力救它就好,他愿意倾家荡产救它。
再之后的两周里每天早上他颤颤微微地冲泡着羊奶粉,用手指试着温度,然后放在地上,唤着小狗过来,一边摸着小狗的头一边等他把所有的羊奶粉喝完。
等它吃完东西九山用自己唯一的厚衣服裹着小狗继续拖着音响去街头卖艺,现在的他还是没能完全学会盲文,只能用这样的方式维持生计,日复一日地重复着。
这是他和永馨分开的第一年,他始终没有抓住继续往上前进的机遇,只是救下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狗,他不知道自己未来是否就会这样下去,也不知道明天在何处。
他知道永馨一直在找自己,她打来了无数个电话,但他不敢接。
他总是抱着那一只小狗站在家门口“望着”烈日,感受着那微弱光感,沉默之后轻声呢喃着:“我的出路在哪呢?看不见也不知道明天在哪里。”
有一天,小金毛跑丢了。
他每天都在找,穿过街头巷尾寻找着“希望”的身影,但是始终没有找到它,他想着也许小金毛也放弃跟着他了,所以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那一个破败的家。
那一天之后,他发了高烧,躺在床上好几天都没能爬起来,直到陈皓出现才把几乎奄奄一息的他送到医院。
九山向自己的兄弟道谢,感谢他一直无怨无悔地陪伴在他身边,感谢他愿意陪他走过这些艰难岁月。
陈皓握了握他的手,长叹了一口气,帮不上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告诉他住院费不用还了,如果还把他当兄弟就好好地活下去。
他苦笑着答应了,但是心里明白哪有那么的容易呢?
反观九山的凄惨,那一只跑丢的小狗“希望”因为贪吃顺着香味儿误入了导盲犬基地,这里有吃不完的好吃的,有很多和它长得差不多的小伙伴,它躲在草堆子里看着这些兄弟姐妹们穿上了一个背带,然后进行着各种各样的训练,训练成功之后就会获得一份丰盛的晚餐。
它奔跑着,有样学样地模仿着这些动作,听着各种各样的指令,在它们得到一份好吃的食物的时候抬起了爪子做揖,大概也在讨要一份食物。
“希望”明亮的眼睛中都是渴望,他想吃好吃的,想要和它们一样,在这里它也许早已忘记了曾经有一个盲人花光了所有积蓄为它治愈了犬瘟,它只是单纯地认为做好这些就能得到散发着芬芳的狗粮。
工作人员们对于这样一只误入基地的小狗十分惊奇,拿了一个小碗给它倒了一些食物,以为吃完东西它就会走,但是它狼吞虎咽之后固执地留了下来,不停地用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工作人员,仰天长啸。
“希望”被留了下来,它是最顽皮的一只小金毛,但也是最聪明的一只小金毛,他可以翻滚跳跃也可以跟随训导员圆满完成工作。
半年时间里,“希望”从一只胖嘟嘟的小奶狗成长为了一只拥有油量皮毛的大型犬,再过一个月就是它走出基地进行实地训练的时候了。
这已经是它与自己认定的主人分离的第六个月,因为贪吃“希望”意外成为了一只合格的导盲犬,它是否也会为他带来希望?
它已经可以通过信号灯的嘟嘟提示音准确地区别红绿灯,可以区分安全区和危险区,免费蹭了价值几十万的培训班,身价翻了几翻,从一个流浪犬变成了一个合格的工作犬。
可以走出去的那一天,“希望”非常兴奋,毛茸茸的大尾巴不停地扫动着,跟着工作人员的指令前进、暂停。
犬,可以铭记一个气味七年,可以铭记它的主人一辈子。
即便分离,再遇的时候也会义无反顾地奔向它的主人。
它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它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它用尽全力奔跑着、前进着!
要挣脱束缚奔向它的主人,工作人员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在工作状态冷静的“希望”会这样疯狂地奔跑,只能用尽全力勒紧牵引绳。
即便被勒得呼吸困难,它依旧迈开四蹄前进着,一千米、五百米、一百米、十米,扑进了九山怀抱里呜咽着。
七个月了,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它的主人。
九山抚摸着毛茸茸突然扑进怀里的大型犬,惊魂未定之后疑惑地问着:“希望?你回来了?”
“汪!”
他将脸埋在了希望的鬃毛之间,泪流满面地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之中,直到被后来跟上来的工作人员打断才重新戴好墨镜“望”向来人。
“先生?您是它的主人?”
“是。”
“七个月前,这只小狗闯入了导盲犬基地,然后就被我们留了下来,我们的挽留使你们分离这么久真的深表歉意,我们正好缺少一位训导员,您愿意加入我们吗?”
九山没有想过他的“希望”真的为他带来了一份希望,他当日倾家荡产救下了小狗的命,它为他带来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他欣然答应了这样的请求,深深地向希望和跟随而来的工作人员鞠躬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