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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将军很纯(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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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到渠成的顺利让我自认这月老做的妥帖,只待机缘一到我便能功成身退。
一日阳光正好我陪着柳缘去写生,她选在一处树荫下,此时的微风又和顺的不急不躁,我心情大好,意外的觉得人间的日子十分安逸。
时间总能拉近人与人的感情,我在小板凳上闲闲的坐着,柳缘突然对我说起她儿时的故事。
柳缘说她这一生没什么大才,对其余的也不甚上心,若说有点兴趣爱好的便是自小很喜欢看有历史感的电视剧,哪怕这是个胡编乱造的故事也好。
古代女子的服饰和珠宝都很漂亮,这是柳缘提起画笔的原因,一个几岁的孩子第一次表露出的天赋和兴趣,让思想本就不守旧的母亲像发现了宝藏。
天赋被当成技能培养是事倍功半的幸运,柳缘也不负众望,在兴趣班常被老师表扬,作品总是被挂在了墙上。
可惜到了初中的年纪,学业渐渐繁重,柳缘不得不与绘画告别一段时间,可成绩却不理想。
初三那年,柳缘的物理差的一塌糊涂,几次被老师找去谈话,言语间无不是惋惜,说是柳缘这孩子性格好,人还乖巧,但国内升学和人品毫无联系,承认的只是那白试卷上冰冷的分数。
父母没有苛责柳缘让她更加自责。
压力接踵而至,在踹不过气的间隙,柳缘翻出斑驳不堪的画笔,脑海间总有很多画面,一帧一帧的,眼前却重复着掠过一个男人站在土坡上的背影。
阴暗的黑色与刺目的红诡异交织在一起,丝丝缕缕的,泥土发出腐朽的味道逐渐被鲜血的腥掩盖下去,四周围满了不停在厮杀的人,兵器相互碰撞,愤怒里,只靠着意志存活的战士们在浑浊的眼球中辨不清方向,身旁,在干裂的土地上倒下了一个又一个的生命……
如同亲眼所见般,柳缘第一次把这幅图画下来。
中考结束后,柳缘还是念了一所不错的高中,当然,这和她本人考的一塌糊涂的成绩没关系。
父亲费尽心机通融了关系,为的也不是让柳缘读书读的多好,而是希望能给她一个更好的环境。
高二的时候,柳缘进到了学校的画室,专心致志的走艺术这条路。
天赋和喜爱让柳缘很快得到了老师的青睐,老师夸奖她在色彩运用上的得天独厚,也指出了她素描上的不足。
高考前,老师让同学们画出最后一副作品,题材不限。
那天是一个下午,阳光高照,画室里像扑腾着散了心鸭子,叽叽呱呱的很嘈杂。
人生路口上的一段小终点,对于正处于年龄当口的学生伴随着的不是指向命运的分岔,而是暂时的自由与解放。
老师的眼眸扫向若有所思的柳缘,冲她笑笑,问她有没有想画的。
柳缘系了系紧绑着的马尾,点了点头。
她拿起画笔,不知疲倦的沉醉在自己构筑的精神里,还是那个熟悉而昏暗的天地,可这次她清晰的描勾勒出一个身穿铠甲的男人。
男人的面容轮廓与景色描绘相比并不清晰,可那一双眼着重用明亮的色彩,视死如归的坚毅是整个场景里唯一迸发出的火焰……
这幅画到高考前三天才正式完成。
老师看到的第一眼无疑是惊喜的,可一开口,问的却是与画作无关的八卦:“他长得不像何晋义啊……”
满心等待夸奖的柳缘陷入窘迫。
何晋义是高中时期柳缘谈的男朋友,这人大优点没有,小毛病不断,值得一提的,他是生了一副不差的相貌,和对柳缘的真心。
为了追求柳缘,何晋义买齐了绘画工具,看架势也似乎是要在这条路上拼出来点名堂,然而没到半学期,枯燥无味的生活让他停下了脚步。
其实有的时候,这段不成熟的感情让柳缘也后悔过。
柳缘用手指摸了摸他紧蹙的眉峰,说:“这是个有名的将军。”
对这个虚幻出来的影子,柳缘莫名的认为对他很熟悉,可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每每脆弱时,就情不自禁的想起。
这是第二次,柳缘把这个男人的故事绘画下来。
高考过后比想象中平静,没有撕书,没有绕着操场跑,也没有歇斯底里的吼叫,不过对于内心来说却是不小的放松,那段时间她与画笔的缘分像被封印了一下,她再也没画过什么。
高考成绩下发,柳缘不负众望的被S大录取,家里人喜上眉梢,同时,与何晋义的感情慢慢处于崩裂的边缘。
何晋义是主动放弃的,他明白自己与柳缘差距过大,尤其是他再一次依靠家里读了一所野鸡大学。
俩个人和平分手,只有意料之中的平静。
远离家乡去外地上学令一家繁忙,柳缘更少的想起自己虚构出的人物,在遇到叶幽之前。
我静静听完她平淡讲述的故事,心里却难掩对这缕残存下来的缘分表示震惊,人往来世,只走一遭奈何桥,那些纷扰过往就会忘得一干二净,我尚未得缘瞧见那副描绘将军的作品,只是听她这般,这个构想出的人物却也有意无意的陪伴柳缘走过那寂寂独孤的青春岁月。
叶幽曾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军,他不苟言笑时自有一种威严冷冽的气质,譬如他凝神思考问题的时候。
可他总能对柳缘透出笑意,温温暖暖的,万物复苏。
当天晚上,我怂恿柳缘邀请叶幽看电影,爱情的萌芽在不经意间被浇灌出,柳缘也着实违心忸怩了一会,可到底骗不了内心的本愿,遂在我们宿舍姨母般笑容的拥簇下约会去了。
柳缘未见到叶幽之前一直以奇葩而定义叶幽这个富有话题性的人物,可初初见了,却像饿了几日的猫儿见到湖水中摇曳着鱼尾的金艳锦鲤,情不自禁的被吸引而不知。
而叶幽的粗浅见识虽并未让柳缘心有嫌弃,只是她不禁怀疑叶幽是不是从小被圈养长大的大少爷,接受的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族教育,而这教育还不是习文,而是崇尚暴力的武学。
更有甚者,比如‘殿鹰’一词,柳缘苦口婆心的解释了好半天才让叶幽明白这不是新发现的鹰类品种,而是一项娱乐活动。
柳缘替叶幽失去自由的童年感到心痛,眼神每次落到叶幽的脸上都会脑补出烈日炎炎下,才长到一米多高的小叶幽被很多武行师父团团围住,他们身穿白衫,腰系黑带,手持木棍噼里啪啦的打在他的后背。
柳缘深思过于专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他瞧,浑然不觉的瞧了半晌以至于把叶幽这种铁骨铮铮的汉子给瞧出了两朵红晕。
柳缘回过神来忙赶叶幽去选择电影。
正坐在椅子上喘口气的间隙,蓦地想起什么,心里一沉,却看到叶幽已经高兴的拿了两张电影票过来。
柳缘看到名字恨不得当场昏过去:“你为什么会看它?”
叶幽摸着棱角分明的下颚:“这名字很大气,孤独又有肃杀感,故事一定围绕着一个寂寞强大的男人。”
柳缘对着《寂静凶岭》的片名陷入沉思,想着如何能把这是一部恐怖片解释明白,想来即使有男人,也是被吓破胆的男人……
人生处处充满惊喜。
柳缘从小到大看不得一点灵异题材,记得小时瞄过几眼恐怖片,吓得不敢上厕所。
电影散场后,有人吐槽国产恐怖片到最后果然是人为,一点都不刺激,倒是叶幽似从中悟出了大道,进行了冗长的思考。
可柳缘的状况不是很好,直到坐在出租车里她的身体还在发抖。
叶幽把衣服脱下来,细心的披在柳缘身上,然而柳缘双目无神,完全失去了信号接收功能。作为开了十几年出租的老人家,师傅回头,一副了然的神态:“俩人第一次约会吧?”
“第一次约会去看鬼片,把女孩子吓着了?”
司机师傅看来是个话痨,不过也因此把叶幽点了个明白,叶幽自责的声音都涨了好几个高度:“原来你不是冷的?”
柳缘:“……”
师傅不正经的腔调透漏出不正经的暧昧,他好心的推荐着:“前面是艾美酒店,环境很不错,五星级的,不少小情侣都……”
“麻烦快些。”
师傅年纪大了受不住这火急火燎的直白催促,他尴尬了笑了几声:“年轻人,血气方刚的可以理解……”不过也没见到这么猴急的。
叶幽的自言自语:“这个时间要关校门了。”
师傅裂开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有愧疚的成分在里,这一路开的风驰电掣,到了校门口还有其他同学陆陆续续的往回赶。
临了下车,司机满怀歉意道:“小伙子,对不住了啊。”
叶幽不知歉从何来,一门心思带着柳缘回寝,边走边安抚:“放心,还没查寝。”
师傅更是汗颜——现在没有杂念还考虑查寝的小伙,真的不多了。
——
今日万里无云适合约会,我心里正想着此事一路顺利,不日大功告成我这新任月老开门见红,喜气连连可以添上浓重的一笔,彼时我还哼哼着小曲,不料柳缘推门而入,面色煞白,身体站立不稳几欲飘摇坠地。
“我的天,你去哪了啊?还以为你失踪了!”
“你不说下午不出去吗?咦?这怎么还有男人的外套?”
蒋琬晴和何琦把她围住。
一连串的质问让柳缘无从回答,她莫名想到电影里女鬼那张铺满屏幕的脸,吓得又冒出了一身冷汗。
“疯了?”俩人面面相觑:“这不是中邪了吧。”
“我先上床了。”
“喂。”何琦也有点被吓着了:“你不是晚上出去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窗外突然有人敲玻璃。
何琦和蒋琬晴抱团,尖叫声起此彼伏。
我心中了然:“是叶幽吧。”
何琦拉开窗户,只见叶幽单穿着一条白衬衫,锁骨和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让她脸色一红。
“你是来……”
叶幽直接了当:“柳缘她还好吗?”
“柳缘?”张琦嘴巴长得老大:“你、你们……”
叶幽目光落在瑟瑟发抖的柳缘身上,他的眼睛犹如被刺痛一般,满是悔恨和懊恼:“对不起,都是我做错了事,害她变成这样。”
“?”这话听得我眉心一皱,叶幽这老古董不应该是个正人君子吗?合着现代化信息还没完全融入,开房这种事到无师自通了?
再次见叶幽这个衣冠楚楚的家伙,一股无名怒火袭上心头,总觉得柳缘没被保护好有我很大一部分责任。
失踪了一下午还穿着男人外套发抖的柳缘。
主动上门承认错误的叶幽。
迷雾逐渐散去,变成一条清明清晰的路。
何琦稍稍花痴的眼变成了瞧不起的厌恶,她‘啪——’的一下关上了窗户。
“人渣!滚!”
“所以……”蒋琬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摇了摇头:“你这么久没回来,居然,居然……是跟别的男人,那个了?”
“我记得你跟我们说过,你还从来没有,这才多久,这才几天!”
何琦看的一头雾水,指责道:“你连对方什么来路都不知道。”
我摩拳擦掌,想着不论是把叶幽红烧了或清蒸了都难消我心中之恨!
“算了,别劝她了,是她对她自己不负责。”蒋琬晴痛诉道:“我就不信那个男人会对你承诺什么,到时候甩了你有你好受的。”
沉默许久的柳缘悠悠抬头,轻飘飘的问了一句:“请问你们在说什么?”
“你不是被叶幽骗的去开房了吗!”
柳缘:“……这么有创意你怎么不去当编剧啊?”
何琦皱眉:“你们没有?那他怎么会送你回来?”
叶幽捏了捏皱成一团的眉心,在窗外絮絮叨叨的:“君子虽以正道之心,不语怪力乱神,但亲眼见了着实触目惊心……”
何琦懵了:“这说的是啥?”
我有所顿悟,顺带再次对叶幽的智商产生怀疑:“这傻子不是带你去看鬼片了。”
柳缘无奈的叹了口气:“真相大白了。”她彻底瘫倒在床上:“算了,我也不想在说话了。”
“那你要不要去洗漱。”
柳缘蓦的想起电影里那个厕所的镜头:“我也不准备洗脸了。”
似有一种经历过大起大落的感觉,我松了口气,挑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化妆出门的啊。”
柳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