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爱逞凶》李千泗

1、生日这天

　　我拖着浑身疼痛的身体，疲惫的跟在两名警察叔叔身后回了家。
　　一进家门就被一巴掌打在了脸上，我妈压着怒意的声音夹杂着厌烦:“看看几点了，十一点了！好的不学就学会鬼混，一点儿脸都不要了？”
　　本来我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和害怕，瞬间消失殆尽，转而被失望的阴霾笼罩全身，算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我一言不发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像个行尸走肉，关上房门呆坐在床上，脑子里空空如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身上很疼，腿也疼，下面撕裂般的疼痛，让我很难思考。
　　客厅里我妈和警察的交谈声不停的传到我耳朵里。
　　警察叔叔担忧的询问我的情况，并且跟我妈说着发现我时我的样子，满是怜悯和气愤。我听着别人语言里的我自己，仿佛那个弱小且可怜的人是别人家的孩子，我根本不可能是那个样子，我应该什么都会处理的很好，不论是什么事情，不论我有没有经历过。
　　可是那个弱小且可怜的人，有警察想给她撑腰做主，给她讨回公道。那我呢？我也可以让警察叔叔帮我做主吗？也许，我妈这次会安慰我的吧。刚打我那巴掌，是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打的，警察叔叔跟她说明白之后，她……会安慰我的吧？
　　我刚刚升起的希望立刻被我妈的话语消灭，她同警察叔叔说:“这事我不打算报案，你们回去吧，以后也别来我家，我丢不起这个人。”
　　接着我听到开门声，还有警察力争的声音，很快随着又一次的关门声，我的耳朵安静了，我的心也随之平静下来。
　　我还是我，我不是那个弱小且可怜的人，大概我不需要任何的帮助。
　　我妈推门进来，看着呆坐的我。我知道我姥在隔壁房间睡得正香，我妈在照顾我姥，所以跟我姥一个房间睡，因此我才有一个单独的小屋子。这个小屋子就像我的保护泡泡，我一个人的时候最踏实。我妈就这样推门进来，我感受到了害怕，比晚上的时候还害怕。
　　我妈压着声音训斥我:“早就说过生日不要过了，你非不听，非要去跟同学聚会吃饭。我们本来就寄人篱下，你还要惹这么多事，就不能消停点？”
　　这声音很刺耳，刺的我鼻子发酸，刺的我眼泪全都跑出来。
　　我妈继续训我:“你还有脸哭？谁没有生日，就你非得过？说了穿朴素点你就必须穿裙子！这么小就爱臭美，这下出事了，能怪谁！你要就穿校服能有这事儿？还领警察回来，你怎么当时不知道跑，不知道反抗？”
　　我低着头，透过泪水看着我长到膝盖以下的长碎花裙子，这是我磨了我妈好久她才同意花五十块钱给我买的裙子，我平时都不穿，因为要朴素，要不能跟别人不一样，我只会晚上关着门偷偷的穿着臭美一会，然后再原样放进衣柜。我满怀欢喜的等到生日这天才舍得穿出去，今天这裙子是我第一次外穿。
　　我明明很委屈，可是我不会反驳我妈，好像她说的都很对，如果我不过生日，如果我不穿这条裙子，是不是我今天就会像往常一样回家，写作业，背单词，读课文？可是我还是很委屈，我拉着被子蒙着我自己，把她的声音隔绝在被子之外。
　　我妈做到我床边，拉开被子一条缝，叹口气:“自己的事自己不知道安排好，这怪不了别人，你也别到处声张，到时候人尽皆知我看你怎么继续住这儿，除了这儿咱两又没有别的地方去，寄人篱下就消停点，明天继续去上学，以后涨点记性，放学就回来，别在外头耽搁。”
　　我没出声，她又说:“也别跟你同学说，就当没发生过，起来把作业写完睡觉。”
　　她出去了，没安慰我，也没给我做主，我突然想起来那两个警察叔叔，如果他们是我妈，那该多好。
　　我妈给我关住门，我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我死死的用被子蒙着头，害怕泄出去任何一点声音。
　　晚上我反抗了，所以我身上被打的很疼，现在躺在床上好像更疼了；我也跑了，可是我跑不过一个男人，他拽着我的胳膊将我使劲按住，我甚至动动手都很难；我也喊了，呼救了，可是他死死的捂住我的鼻子和嘴，我没法呼吸，我怕死了，我答应他不出声就让我呼吸，所以后来我没再叫喊。身边没有人能帮我，晚餐结束后同学都散了，大家各回各家，他们的家长在外面等着他们的孩子，没有家长等我。本来有男生说要送我，可是我想到我妈禁止我跟男生交往，不许早恋，会耽误学习，所以我拒绝了男同学的相送。走在熟悉的夜路，看着旁边一大排黑漆漆的烂尾楼，我故作镇定，心里哼着歌壮胆，就像每天下晚自习那样照常回家。
　　谁知道我会碰到这样的事情，我也不想的，我只是也想像别人那样，过生日有同学跟我一起庆祝，不用多，几个要好的而已；我也想像其他女生那样每天都可以穿裙子，穿好看的衣服。原来他们晚回家都有家长接，我以为他们都跟我一样，自己走回家。
　　如果，我妈也来接我的话，可能也不会发生这事吧？可我知道这是我的奢望，我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自己走回家，那时候只有遇到大雨或大雪，我妈才会接我一次。那时候我会一路蹦跳着回家。
　　我那个时候无比的希望我妈在我身边保护我，替我吓走那个人，但我知道不可能，从小学到初中，已经好多年没接过我了。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忍着巨大的疼痛走到大路旁，看到路边停着的警车，请求叔叔送我回家。我也不知道我抱了多大的希望让我妈心疼我一下，但不可能，今天不刮暴风，不下大雨，不下暴雪。
　　所以这么普通的晚上，她不可能因为我跟同学吃晚饭而接我，能跟同学聚一次会，已经是莫大的幸运。这么一想，今晚还是得怪我，怪我非要多事，非要过生日，非要穿裙子，假如我什么都不做……
　　可是还是很委屈，我身上疼，哪儿都疼，心里也疼。
　　我知道我在十五岁生日的这个晚上，体会到了别人没体会过的事情，也有了不能告人的秘密，更明白了我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没人给我依靠，也没人是我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