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官路》宝戈

4、有缘千里来相会

　　在婚姻的问题上，我十分相信缘份的说法。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我的婚姻也证实了这一点。经历了几次恋爱的失败后，我对谈对象多少有点心有余悸，对上门为我牵线说媒者，一律婉言谢绝。我一扪心思投入到工作中，企求以此化解在恋爱问题上的懊恼，保持一颗平静的心态。
　　那年大年30，罗德凡书记提前放我的假，让我回家陪父母亲过春节。我很感激书记的关心，但内心却有点不太想回家。都26岁了，还光棒一条，回去如何向老人交代？
　　但领导已经主动放了我的假，总不能不领情呀，我谢过书记，然后匆匆忙忙地回宿舍准备。
　　下午2点，我郁郁寡欢地坐上开往老家的班车。我的车票是靠窗9号位，我找到了位子，把提包放到行李架上，然后静静地坐下等待班车开动。这时我发现身边的10号位还空着，心里盘算着要是到了开车还没有人，我就可以一个人坐两个位，一路上会轻松舒服一些，于是我把屁股轻轻地挪到10号位，有意先把位置占住，尽管我觉得这样做多少有些卑劣，但私心往往控制一个人的行为。
　　我正低着头傻傻想着，突然听到了一个甜美的声音：“同志，对不起，请您让一让，这是我的位子。”我抬头一看，眼前站着一个美人儿，她长着一张俊秀的脸庞，嫩白中夹带着浅粉色，一对细长细长的眉毛，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挺直的鼻子，樱桃一样的小嘴，年龄20多岁，身高约1米65，不胖不瘦，身材很是匀称。说实话，我长了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近距离见过这样标致的美人。
　　我愣愣地望着她，见我还没有移动，她又耐心地说：“同志，请看看您的车票，您是不是坐错位置啦！”
　　这时我才醒悟过来，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是9号位，您请坐！您请坐！”
　　可能是受到她的感染，我一下也变得热情客气起来。我边说边挪开位子，她对着我微微一笑，然后轻轻地落坐。那动作十分优雅，她微笑时脸上还泛起一个小小的酒窝，搞得我心神飘荡。她是最后一位登车的乘客，她刚坐稳，班车就徐徐开动。
　　听她那标准而甜美的普通话，不象是当地人，我好奇地问：“姑娘不是本地人吧，这大过年的，您要去哪呀？”
　　她依然微笑地对我说：“我叫杨丽芳，是去年从津都市到凤冠县凤岭公社李家村插队的知青，昨天上县里办点事，刚刚办完，正要赶回村里和老乡过年呢。”
　　李家村与我们官家村直线距离约5公里，中间隔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我的外婆家就在这个村上，小时候经常去串门，所以对村里的情况我也算是比较熟悉的。
　　我说：“啊！那您住在哪一家呀？”
　　“住在李秀莲老大娘家。”她顺着我的话说。
　　我感到很惊讶，因为她说的李秀莲正是我外婆，那年有70多岁。我惊奇地说：“怎么那么巧呀，李秀莲就是我的外婆。”听我这么一说她既惊讶又高兴。两个人顿时有一种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情感共鸣。
　　我们彼此互相介绍了各自的情况。原来她是出生在津都市一个领导干部家庭，父亲是市委老领导，被打成□□下放到江南某农场劳动改造，家属不能随行，母亲在津都市人民医院当医生，姐姐在市绵纺厂当工人，小弟还在读初中。尽管一家人四分五裂，但看得出她仍然很坚强很乐观，只是在提到她父母亲时，眼睛里还是噙满了泪花。
　　她知道我的身份后，对我怀有一种亲切感和信任感。她激动地说：“我曾听李大妈说她有个外孙子在县里工作，但不知道是你，一直想见见你呢，没想今天碰巧遇到了，真奇怪！”
　　我注意到她不再用“您”来称呼我，而是改称“你”，这可能是因人熟了就不必那么客气的原故吧。我倒没有听说过她，因为我都有一年多没回老家了。我们一路说说笑笑，谈得很投机。
　　好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两个多小时过去了，班车马上就要到站，我们似乎还有许多话要谈。我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邀请她到我们家一起过年。
　　我壮着胆对她说：“我们家今天杀猪过年，我想请你一起到我家吃年饭。”我也学着她，把“您”改成“你”。我怕她推辞，还特别强调：“可能我外婆也会来。”我一提到外婆，发现她眼睛一亮，非常愉快地接受了我的邀请。
　　下了车，我提上我的手提包，她斜背着当时流行的小挂包。两人肩并肩有说有笑地往家里走去。回到家已是下午6点钟，老父亲杀了年猪做好了饭菜等我们。
　　一家人看着我带着一个仙女般的姑娘回家，个个都很高兴，他们全都把她当成我的对象看了。这时从里屋走出一个老妇人，她先在我们面前一愣，然后拉着小杨的手激动地说：“是小杨姑娘呀，你怎么和山儿认识的呀，你们一起回来过年真好。”说得大家莫明其妙，只有我和杨丽芳明白她说的意思。
　　说话的人正是我外婆，我抢先说：“托外婆的福，我在班车上遇到杨姑娘，她说插队住您家，我们就这样认识了，大过年的她在我们这里又没有别的亲人，我就请她一起来我们家吃年饭了。”
　　杨丽芳接着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我是来混饭吃的，你们欢迎吗？”一家人听她这么一说都异口同声地说道：欢迎！欢迎！一时间，大家伙都关注她，好象没有人留意我的到来。
　　吃过晚饭，外婆把我和杨丽芳拉到屋外晒场的老樟树下，一手牵着一个，颤悠悠地对我们说：“我看你们俩挺般配的，外婆年纪大了，希望早一点抱曾外孙，我今天就给你们做媒如何呀？”
　　老外婆突如其来的提议，让我们两个年轻人一下子不知如何应答。我观察了一下杨丽芳的脸红得象熟透的桃子。其实我们两人一见钟情，短短半天接触已经相互产生了爱慕之情。老人此时的撮合正合我们两人之意。我也恨不得马上确定两人关系，于是假装害羞地说：“外婆不要太急嘛，我和杨姑娘刚认识，给一点时间考虑考虑，我是没啥意见，可人家杨姑娘是要考虑清楚的。”没想到我话刚说完，杨丽芳马上表态说：“我没有意见，我听大娘的。”就这样，我们仅用了半天时间就定了终生，而且是我外婆牵的线，我心里想这莫非就是天意吧。
　　当晚杨丽芳就住在我们家，以一个准媳妇的身份陪我一起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春节。
　　过完春节回到县里，我满脑子全都装着杨丽芳那美丽俊俏的样子。我们陷入了热恋之中，最迟每两天要通一封书信，谈理想、谈工作、谈爱情，搜肠刮肚找美丽的词汇赞美对方。半年下来书信摞起一大沓，因都有是真情的流露，所以每一封书信都写得很生动很感人。这批恋爱书信我一直珍藏着，成了我重要的精神财富。
　　经过近一年的书信往来，我和丽芳更加深入了解了对方。那年国庆节，我们终于登记结婚了。那时结婚非常简朴，没有什么仪式，两个人带着各自开好的证明，一起到民政局办理手续，领取了结婚证书，然后花了200元钱在县委招待所准备了五桌饭菜，请在县城工作的领导同事和亲戚朋友吃了一餐饭，就算正式成家了。新房是我的单人宿舍，稍为搞了一下卫生，床头墙上贴了一个大红喜字。
　　新婚当晚，对着新娘，我感到无比的庆幸和欢喜，心里暗想：我赵金山何德何能，不知是那辈子积的德，竟能找到这样貌美如花的女人做老婆，真是三生有幸呀，我一定要一生一世善待她，让她过上美好幸福的生活。我紧紧地抱着她，她也紧紧地偎着我，两人合二为一，融成一体，小小的单人床还空出了一大半。我们住的是大排房，两侧隔壁都住着同事，而且墙壁很薄不隔音，所以我们一切都是静悄悄，生怕闹出点动静让同事难堪。这就是我们的初夜，尽管有激情，但一切都还得要轻手轻脚。后来生的小孩都很胆小，我怀疑是因为我们当初放不开的原因。有《结婚》诗为证：
　　男婚女嫁寻常事，
　　缘份不到愁煞人。
　　你寻她来她寻你，
　　真作假时假亦真。
　　月老奔波有诚意，
　　红娘牵线无恶心。
　　天作之合是佳偶，
　　揭开盖头喜盈盈。
　　有老婆的日子就是不一样，房子还是那间房子，但原来是宿舍，而现在则是家，原来是狗窝，现在是爱巢。早上老婆早早就起来打好洗脸水，煮好鸡蛋面条，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中午、晚上一下班回家就有热呼呼的饭菜等着吃。那种温馨、那种快乐、那种满足、那种幸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结婚一个月，我体重足足长了12斤。
　　罗德凡书记对我们的婚事很满意，向我们表示祝福。他对小杨印象非常好，为了不让我有后顾之忧，他主动帮她联系工作，不到三个月小杨就被安排到县委招待所当服务员，后又转到县接待办工作。领导这么关心，我无以为报，我只能更加努力地工作，用优异的成绩报答领导的知遇之恩。
　　都说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总有一个优秀的女人。这个说法不假，但这个女人优秀不优秀，跟她的男人有很大的关系。夫妻之间的关系是人类最重要最普遍的关系之一，这里面的学问非常深奥。
　　我的体会是：男主外女主内，生活上要怕老婆，工作上要瞒老婆，争辨时要让老婆，逛街时要听老婆，开心的事可以跟老婆说，烦恼的事不要轻易讲，老婆家的事要表示关心，自已家的事要表示宽心，大钱要交到老婆手，小钱自己要留一手。
　　当时做饭烧火用的是煤球或木柴，每月的月初我都是自己踩着自行车去拉，柴米油盐尽量储备充足，与外界打交道的事我从来不让老婆出面。平时上班一回家，我就把自己当小孩，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从来不与她争。但我给老婆定了两条不成文的规矩。第一，我工作上的事她不准插手；第二，不要过问我的机动费用。
　　开始时，每天一下班，老婆从关心的角度问这问那，我只是吱吱唔唔。后来问多了，我感觉不对，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跟她说说。有一天，单位开会开得很晚，我七点多钟才回到家。她用关心的口吻问我：“今天工作那么忙呀，都七点多了，饿了吧，赶紧吃饭吧。”
　　我说：“单位上开会。”
　　她好奇地问：“开什么会呀，开那么久？”
　　我很想发作，但看着她真诚的样子，我发不起脾气，我尽量压制自己的情绪说：“丽芳啊，单位上的事情很复杂，有的事情能说，有的事情是不准说的，今天的会议有保密内容，组织上有要求，就是跟自己的家人都不许说，请你理解。再说你不是和我一起工作，有什么事你也帮不上忙，以后单位上的事，请你不要过问了，好吗？”
　　她显然感到受了一点委屈，但从此以后她再不过问我工作上的事。就是后来我当上了各级领导，有时遇到一些棘手的问题找不到人商量，跟她说说，想听听她的意见，她总是半开玩笑地说：“你又不要我管，我那里懂呀，你还是问别人去吧。”
　　说是这样说，但必定是夫妻，我主动问的事，只要她知道，还是很乐意跟我说的，而且有些意见还是很有价值。记得有一次，我刚当县委书记不久，县委大院里有两个家属整天闹矛盾。矛盾的起因很简单，一个是老副书记的老婆牛婶，一个是政法委书记的老婆朱婶，两家同住在一栋小楼，一家住东侧一家住西侧。他们的后院都有约半亩的菜地，中间隔着一道篱笆，牛婶喜欢养狗，朱婶喜欢养鸡鸭，有时三更半夜牛婶家的狗乱叫吵醒了朱婶，有时朱婶家的鸡鸭飞到牛婶的菜地偷吃青菜。久而久之，矛盾越闹越僵，搞得两个领导见面都不说话。问题反映到我这儿，因为是两家家属之间的矛盾，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一时间，我也不知道如何处理为好。我把这件事跟老婆说了，听听她的意见。
　　她看到我一筹莫展的样子，对我说：“你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由我来出面调解。”她分头找了牛婶和朱婶做工作，讲清了不要因鸡毛蒜皮的事伤了两家和气，影响丈夫的工作。建议牛婶不要养狗了，她跟牛婶说：“养狗吵人事小，若不小心被狗咬伤抓伤，感染了狂犬病，那可是无药可治的啊！”她劝朱婶在后院养鸡鸭最好能圈起来养，这样既不会乱飞，还能够保证环境清洁卫生。之后她又请她们一起到家里吃饭，聊聊家常，漫漫地两人的矛盾被她化解了，两家成了好邻居，两位领导也和好如初。经历这件事后，使我对老婆又多了一分尊重。
　　男人总要有点自己的零花钱，否则在外面生活会很寒酸很窝囊。在这方面，一定要从源头抓起，刚结婚时我就对老婆说，我要买书，要应酬，要交朋友，平时多少口袋里都要备有一点钱，所以每个月发的工资我要留下20%作机动费用，其它交由她掌管。
　　新婚燕尔，说什么老婆都没有意见，她非常支持。后来有了一些奖金补贴之类的收入，我就把工资全额交给老婆，留下工资以外的其它收入。如果奖金多，我仍然上交大头自留小头，总量大约还是20%。后来我越来越感受到，我这一决策是十分英明的。尽管我老婆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但她必定是女人，女人嫁了人就一定是个管家婆。管家婆的最大特点就是抠门，她的钱再多都说没有钱用，交到她手里的钱你就别想再拿出来，除非你有很正当的理由，否则她就会跟你急。
　　有的人当了很大的官，工资很高，家里积攒了很多钱，但在外面却过得很穷酸。我有一个朋友，仕途上走得非常顺，年纪和我相当，早期比我进步快，后来当到正厅级干部退休。他除了上班就回家，所有的工资奖金全交给老婆，不管在什么职位上，他只要一个人出门，老婆只准他带50块钱，一个月工资几百元时是这样，到了后来月工资近万元还是这样，用他的话说，他的生活水平几十年没有提高过。刚退休时呆在家里有点闷，有一天他打电话约我们几个老朋友到宾馆茶庄喝茶，我们都到了，他却没有来，打电话一问，方知他夫人不同意他出门，理由是家里什么茶都有，没有必要到外面喝，搞得他哭笑不得。可能是因为太过压抑，他退休才三年多就得了一场重病不治而亡。朋友们对他都感到十分的惋惜。他在事业上是成功的，他的家庭也算是和睦的，但是他个人生活的自由度和质量却很糟糕。造成他晚年这样窘迫的生活困境，就是因为他没有从源头上控制好经济来源。这一点我认为我是做得比较成功的，我结婚后，从来没有跟老婆要过一分零花钱，但我基本上没有感觉到缺钱花，因为我从领取第一个月工资起，就预留了20%的个人开支预算。
　　处理好与两家老人的关系，也是新婚夫妇必须面对的问题。我是属于比较孝敬父母的那一类的男人，结婚之前，我除了留点零花钱，其它全部寄给父母亲，当兵第一年每月津贴才6块钱，但到了年底，我竟能给家里汇去了50元，每月除了买块肥皂、一支牙膏和一沓卫生纸外，基本分文不花。所以到了我结婚时，我存折上仅有100元钱。结婚后，我们有了自己的家，同时要共同面对双方的父母。我和老婆约定，双方父母都要侍候好，在对待老人问题上，不分亲疏，不分彼此，一视同仁。尽管她们家在城里，父母有工资领，但我都交代老婆在给我父母寄钱的同时，也要给她父母寄一份，那怕是10块20块，一定要把心意表达到。我们双方父母在世时，这一做法从来没有间断过，而且不用我提醒，老婆总是很自觉地把它当作每月必须完成的一项重要工作来做。
　　要是说一点都不偏心也是假的，有时想给自己的老父母多一点或帮帮有困难的兄弟，我只能稍稍从自己预留的“机动费”中支出，而且对老婆是绝对保密，生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这辈子要说有什么事瞒着老婆，这应该算是一件，而且还要一路瞒下去，永远不能在她面前解密，也许这就是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