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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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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江金山寺。
封寺近年,如今重开,亦是人烟渺渺。
少年公子肤色极白入骨,修眉斜鬓,孤身一人,在侧殿拜神。
“施主为何不上大雄宝殿?”慈眉善目的老僧在旁相问。
少年公子沉默不语,只是将一张银票递到了香火台前。
老僧见了一眼票上数目,脸色大讶。“施主如此乐善,必登极乐。阿弥陀佛!”
“极乐世界么……暂时还不想去。”白雪晴微退,两手莹莹流动光华。“在下来此不过为一长辈祈福,大雄宝殿华光万丈,小子心生畏惧,今日就此告辞了。”
他缓缓后退,踏出殿门,才默默松了口气。
那老僧眯着眼睛在殿内看住他不放,白雪晴遥遥一揖,回头向山门而去。
“大和尚。”
身披袈裟的年轻住持从后殿步出,老僧垂手恭敬施礼。
“先前那个胆大包天的小子,身上妖气,似与白娘子同脉连枝?”法海亲手拈香,将白雪晴留下的银票烧成一团纸灰。
“不错。当是她白佘山族人。大和尚,要不要——”
“他既示弱而去,就随他吧。若再来,拦他在山门之外。——清氲之地,岂容妖辈通行无阻?”
“是。”
“没事吧?”迤逦换过男装,一色清媚地等在山口。
白雪晴擦去额头微汗。“被认了出来,不过没有留难。”
“你娘同‘她’加起来,近两千年的修为,才敢直挑佛寨。你我不过是修行了数百年的小辈,若是真把正主儿惹了出来,连死字是怎么写的都不知道。快快离开吧。”
“我感觉到‘她’的气息。”白雪晴不理会迤逦的罗嗦,只是凝神看住某个方位。“我估得不会错,‘她’既不在西湖,必在金山寺附近潜伺!”
迤逦叹了口气。“你既感觉得到她,她必然也感觉得到你。她不出来见你,便是不想见你了,难道你有什么办法可以令她现身么?莫忘记,她若要躲起来,便是你娘,也奈何不得。”
白雪晴却笑了起来。
“迤逦表姐,你也莫要忘记,我身上除了流着我娘的血之外,却还流着‘她’的!”
话音未落,他身形微晃,已然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向后山方向。
迤逦跺脚,追了过去。
“出来,你给我出来!”
迤逦追到时,却见白雪晴在旷野之中大喝,腰间软剑不知何时已经擎在手中,直指苍天。
“我知道你在这里!若不出来,我就……”
迤逦惨笑一下,紧走几步,捏决稳住情形。
“表弟,她若不出来,你又能如何?”
白雪晴回剑,挥向自己咽喉——
一枚青叶叮地一声,将他手中剑生生击碎,断为两截。
白雪晴微微冷笑,朝着青叶击出方向,转身掠去。
迤逦这才明白他的机心,一颗高高挂起的芳心略微放下,直追而去。
残树之中,一个泛着莹莹碧色的结界正以急遽的速度消隐下去。白雪晴眸中一闪,左手指甲瞬间锋利如刀,割破掌心,一抹朱砂样的鲜血,在空中如蛇形蜿蜒,突破结界的中心!
浓雾消散。
四围分明是旷野残树,却神奇地出现了一案一几,墨香宛然。
有妍丽女子坐在案前,长衣拖曳在夏草之上,周遭方寸范围之内,遍地枯草凋零。
她正执笔,写下最后一字。白雪晴冲破结界,她眉头也不抬一许,仿佛周遭世界全部静止,只有她眼前条幅,才是存在。
白雪晴慢慢踱了过去。心跳声音在天地之间,清晰可闻。
纸上是首新词。
秀丽的柳体字迹,断断续续,似是浸透伤心,毫无飘逸灵动之情。
白雪晴缓缓念。
“流光空掷,红叶冷簌簌。若有情,偏铺就,春风路。只是怕,风雪妖如故。人白眼,佛空笑,僧独立,猛鬼哭,神魔舞。沙吞狂风,乌云化作雨,飞石乱堵。横陈一场梦,收此双艳骨。雕已泣血,付于白鹭。
半醉半痴,幻化作,温柔冢,灵蛇窟。不过是,勘不穿,踏不断,情自苦。西湖好烟雨,断桥头,碑和墓。堤岸罢,廊阁坏,砖与树。赴劫何等容易,市爱无人,却向谁诉。冰清玉洁子,潋滟销魂女,怎生画汝。”
那女子长叹了一声,素手扬起条幅,白日里一丛火焰蓬地一声热热燃了起来,将新词旧话,都烧成了灰烬。
“好一首六州歌头。”白雪晴沉声,勉力控制自己情绪。“冰清玉洁子,潋滟销魂女,怎生画汝。……你……果然……很……喜欢……我娘。”
他一字一句,说得无比吃力。
女子轻纱薄衫,一阵风来,吹得她胴体微露,美妙无限。
“是,我爱她。”她回首,看住白雪晴的面庞。“可惜,你长的一点也不似她。”
“我像你。”白雪晴沉沉答道。
“你和我从前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女子娇声笑道。
比起迤逦的□□,此女的姿色似乎又更上一个境界。她一颦一语,一笑一怒,似乎全不关情,但风花雪月,又似乎全在她的一念之中。
白雪晴眼里,这样的姿色态度,却全然似乎一个噩梦。
“你究竟要我,如何自处?”他颓然退后。
“我从前以男身同你娘欢好,一时不慎,竟有了你。”女子轻轻一笑,伸出手指,抚上白雪晴的下颔,指甲轻轻滑动,眼角自然媚态,风情无度。“后来我决定选择女身之后,我便和你再无什么关系了。——现今的话,你便是想做什么,都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青蛇!”迤逦堪堪追至,眼见此不忍入目的情状,大喝出声。“你……你连他都要勾引?他是你儿子啊!”
“笑话!”女子纱衣如烟流动。“他是白素贞的儿子,干我何事?你看清楚,我是女人,怎可能和另一个女人,生下什么儿子?”
“你……你们灵蛇一族原本便是雌雄同身,欲男则男,欲女则女,五百年前你初遇白姑姑时,本是男身,你们生下雪晴之后次年,为修‘人欲大法’,你才转为女身,与姑姑一同在紫竹林外吸取过往怨鬼阳男的精气——”迤逦气得跺脚。“现今她被压在雷峰塔下,无人对质,但这血缘骨肉,难道你说不认,就能不认了吗?”
白雪晴紧紧咬牙。
周遭空气,似乎不敢流动,生生停滞下来。
原来这少年,竟是白娘子与小青之子。
多么可笑,可怜,又可悲的身世。
青蛇却容色如常,一双不可见底的深眸之中,直映着天边云卷云舒,毫无半点,异样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