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米精神病医院》妲沓

1、你好

　　某西郊精神医院

　　“叩叩叩”
　　门外的敲声很沉缓，像一个年过花甲蹒跚老人一般的闷声。

　　敲了很久门却依旧没有要开的痕迹，那人手一顿，继而加重了手劲儿。

　　我昨天在给病人写病历，一直忙到半夜三点才堪堪入睡，一大早就被人吵醒我心里很不爽。本来想忽略蒙混过关去，可门外的人像是存了心思般，死活不消停还有愈发之势。

　　我颓然地一把撩开被子，走出休息室一脸不善的开门。

　　然而在扭转门扶的那一刻我就清醒了，今天好像是月十五，是她定期检查的时间。

　　可脸上的表情已经来不及收回了，她戴着一个墨镜几乎把整张脸都遮挡住，虽然看不清她到底有没有看我，但我却能察觉到她将我全部都打量了一遍。

　　末了，她说:“秦医生应当多注意注意自己的着装外貌。”

　　我讪笑道:“昨晚工作太忙，倒头便睡了今早让冉小姐见笑了。”

　　我侧身让这位冉小姐进来，又抱歉着说:“烦劳冉小姐在这里等下，我先去打理一番。”

　　她矜矜贵贵地颔首，以示同意提着红色的小皮包坐到转椅上。

　　为了让这位病人挑不出茬儿，我足足花了十分钟时间来打理自己，出门后我想这次应该没问题了吧，走到她面前微微欠身，说:“对不起冉小姐，让您久等了。”

　　哪知她说:“秦医生下次可以尝试下一个小时，这样才能勉强收拾好。”

　　我一滞，心里暗想早该想到会是这样的说辞。

　　我笑笑，摁下录音笔，道:“冉小姐，最近怎么样？”

　　听到我这么问，她才摘下眼镜，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眉毛细长勾月，鼻子高挺，唇色浓烈如焰。这张脸被称为天使之眸，深受众多粉丝追捧。

　　冉然，当下最炙手可热的女明星，没有之一，可谁又能想到在镜头下面风情万种的电影明星已经私下连续三年都在精神医院进行治疗。

　　她开口:“能是什么样子？”她声音冷而嘶哑，难以想象她之前是以歌手身份出道。

　　她几近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失眠，头疼，没食欲。”

　　“那现在一天能睡多久？”我问。

　　“四个小时。”她答。

　　“又做梦吗？梦到的是什么？”我问了几个惯例的问题，本来也只是走走过场，下一秒就听到她用一种冷到漠然的口吻说。

　　“我梦到他了。”

　　我手上记录的笔顿下，心想这是一个好势头啊，继而又问:“具体什么场景能试着说出来吗？”

　　她挑起细细浅浅地水湾眉，眼神从起初的犀利变作后来的茫然，她开始喃喃说起细碎的片段。

　　“……我只记得梦里一直出现一个场景，那个地方我好像对它很熟悉，我从楼上到楼下，再从楼下到楼上来回奔跑，他分明就在前面，可我为什么就是追不上他呢？”

　　她说着情绪开始起了波澜，可我却觉得头疼不得了，有一类病人总是会因为曾经遭受过一些创伤而因此产生心结，身体本能的保护机能又会将它无限放大以至于病人最后只记得这个伤痛，梦里更会反复重复的梦见。这种潜意识行为，我的师父称之为——自虐性梦魇。

　　“冉小姐，您还记得那个人的长相吗？”我试图帮她唤起记忆，但是显然是一种徒劳。

　　她冷冰冰的瞧了我一眼，心里大抵是有些后悔怎么寻了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医生？

　　瞧了一阵后，她的面容突然变得有几分痛苦，牙齿打颤地对我说:“抱歉秦医生，我能抽烟吗？……”

　　我有些愕然，但还是点头说:“请便。”

　　在得到允许后，她没有一丝停顿，从小皮包里掏出一个女士烟和纯银质的打火机，轻车熟路的点了火，手势娴熟。

　　我记得这个烟的牌子，前两天还在我那个富婆师父手上见过，说是什么私人订制，基本属于高档奢侈品，再问她从哪里来的，她十分坦然地说是捡来的。

　　啧，果然这世上就连运气这件事情都是挑人的。

　　许是见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手上的烟，她吐出一口云雾，枯长的手指夹着烟，递到我面前，眼神飘渺又认真的说:“给，解乏的。”

　　我满脸黑线地瞧着被她咬的发红的烟嘴，瞬间心里就开始默默吐槽，果然，最抠不过有钱人。

　　看到我一脸便秘的表情，她咯咯笑了起来，调皮的眨眨眼，单手放到嘴边作悄悄状小声说:“嘘，这是他专门给我定制的，没有多少，我得留着点儿……”

　　对于她忽冷忽热的情绪，我早已经习以为常，我拿笔敲了敲桌面。

　　“冉小姐，你近来工作如何？有不顺心的地方吗？”我正色道。

　　“工作？”她皱眉，夹着细烟喂了一嘴后吞云吐雾，停了很久很久，满屋子都弥漫着浓白的烟气，要是孙猴子在直接可以腾云驾雾了，我想。

　　我很耐心的等她说话，不过说来也奇怪我竟然一点困意也没有，闻着燃烧而出袅袅烟气竟然闻出清冽的感觉，还真是能解乏。

　　“…………秦医生，我一点也不喜欢工作，可我却莫名的停不下来。我讨厌那些像蛆虫一般跟着我的八卦狗仔们，更讨厌大众无休无止的揣测无论好坏。”

　　她的声音漠然，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红唇一张一合，齿色雪白，烟雾缭绕，明明是一张艳色绝人儿图却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子颓．靡。

　　“既然工作做得不喜欢，那可以换一种，不用这么勉强自己。”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建议。

　　“嘁”她从嗓子眼里轻哼一声，“秦医生，这就是你和我的区别了。”她黑棕的瞳仁如同上好的琉璃珠，清透又冰冷像个死物样。

　　“人活一世，不过图的就是名利两样，而他毫不费力的就把这两样东西送到我面前”她点点烟灰，“我可得牢牢拽紧，不然到头来人财两空。”

　　“冉小姐，你最近是心情又不好了吗？”我微微斜了眼昨天的报纸——
　　【爆料】当红花旦冉然半夜厉声呵斥助理。

　　她掀掀眼帘自然也看见了报纸标题，语调冷硬:“是。”

　　“开的药有按时吃吗？”

　　“……”

　　“没，总是忘记，尤其是最近很多事情都开始慢慢记不得了。”

　　我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心里其实是有点挫败感，三年里她每次来治疗都是在重复一样的话，偶有不同也只是碎片根本就是无济于事。

　　“秦医生，我先睡了，到点了你叫我。”她很自然的摁下电动椅，盖上毯子阖眼入睡。

　　我无奈极了，本来这个过程有一个治疗名称——深入催眠。

　　可这三年里已经被冉然完全当做睡觉的时间了，不过说来也奇怪，在她那个黄花梨木大床上无法入睡却在我这个小破治疗床上却睡得鼾雷。

　　我叹口气，松松筋骨起身出去。

　　在门口没待多久，我就听见我那富婆师父噔噔噔的高跟鞋声。

　　抬头看过去，一如既往的黑色编织裙，黑色丝袜，黑色漆皮鞋，妆容精致。

　　只是她手上拿了一杯水和一瓶药。

　　“你又忘记吃药了，小秦米。”她没两步就走到我了面前，递给我药。

　　我因为常年贫血所以包里会常备一些维生素，这回因为最近太忙了而忘记补货。

　　我转了一个话题，看着姚丽女士的打扮笑道:“师父，您怎么还这么不着调？”

　　姚丽女士骄傲的挺起胸脯，“谁说医生就必须穿白大褂？”

　　我翻了个白眼，不着痕迹地顺着门缝觑了眼里面熟睡的女人，边吞咽药片边含糊不清的问我师父:“师傅，她这种症状一会儿能自己回去吗？”

　　姚丽女士挑起她飞扬的眉尾，轻松道:“放心吧，丢不了。虽然他们家已经丢了一个女儿也不在乎再丢一个，但是总有人当做宝贝的。”

　　也是，毕竟替身也是个可以抓住的物件不是？

　　我认同的点头，但转身看到阴凉老旧的走廊开始皱眉，眉头越蹙越紧。

　　“师父，为什么这么久了我还是一点都记不起来？”我问她。

　　别看我瞧着人模人样，其实背地里连自己过去二十几年的记忆都抛弃了，我只知道，我叫秦米，今年二十八岁是这家精神医院的主人。

　　而这一切，都是姚丽女士告诉我的。

　　“没关系的，你知道你叫秦米，今天二十八岁，是我的徒弟就成。”姚丽女士借着高挑的身高将我捂在怀里，悄声诱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