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惊艳过南安城》知微言浅

1、第 1 章

　　瑞士苏黎世

　　户外天气依然很冷，阿彩怕楚音冻着，附身轻声提醒：“太太，外面冷，我们回去吧……”

　　天鹅又大又白，胖墩墩地漂在湖面上，偶尔嬉戏打闹，惊得湖面涟漪四起……

　　楚音安静坐在苏黎世湖畔边，盯着湖面的白天鹅，一动不动。

　　往常这里人流密集，很多游客慕名前来。沿湖畔筑有中世纪式的卵石小径，供游人在湖边散步，但今日，湖畔与游船上的人格外少。

　　“太太......”

　　阿彩又叫了她一声，轻轻碰了碰楚音胳膊，她却像游离在自己的世界里，眼珠子也没动一下，依然毫无反应。

　　阿彩索性挡住她的视线，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脸颊苍白得不正常，她伸手想拂开阿彩，嘴唇动了动，“再等等，寒砚就快来接我了……”

　　那双眼空洞缥无神，像是在自言自语。

　　阿彩脸色瞬间沉了沉......

　　楚音有一段时日没闹过别扭了。这位中年华裔女子，在苏黎世居住多年，无从得知楚音口中那位傅先生是何等人物？只是在照顾楚音这些年不省人事的生活起居里，她其实早已不知今夕何夕，自己姓甚名谁，却独独记得一位姓傅的先生。

　　她常常出现幻觉，每次楚音嘴里喊着傅寒砚的名字，苏黎世的小楼里，都充斥着一股冷意。

　　如冯子墨这般优秀的人，七年都入不了楚音的眼睛，想必那位傅先生，不是泛泛之辈。

　　阿彩有不好的预感。

　　是前几日苏医生说，应该带她出来多走走，有助于缓解病情，冯子墨这才松了口，但仍然不放心，要亲自跟随，一小时前冯子墨公司遇到点突发状况，楚音蹲在湖畔喂天鹅食物，她难得出门，又难得有兴致，冯先生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吩咐阿彩看好她，又留下一众保镖，才放心匆匆赶回公司。

　　阿彩搀扶着楚音耐心诓哄，“太太，我们该回去了，晚了冯先生该不高兴了……”

　　楚音余光中已经看见了那个人，她眼神颤了颤，只一瞬，她便固执地开始在原地挣扎，打掉阿彩的手，急得眼泪直掉，可愈是如此阿彩越是不肯放开她，她情绪崩溃，便蹲地上如孩童般撕裂尖叫......

　　整个过程，看不出丝毫破绽。

　　连湖面的白天鹅，都被惊得向远处游去。

　　时年27的楚音，曾经南安城明动一时的天之骄女，那样骄横不可一世女孩子，而今却落得这般场景，画面太过刺目不堪，傅寒砚僵在那里很久，这天光如恍如刀刃，刺得他眼睛生疼……

　　曾经想过无数种重逢的画面，她年少遭遇家道中落，对他对傅家，怕是早已失望透顶。消失这么多年，她或许早已忘记南安城的一切，重新开始新的人生，以她的至纯至善聪慧美丽，但至少应该好好生活着。却独独没曾想到，时隔七年，他再见到楚音，竟是这般场景。

　　当年傅寒砚说，爱她的单纯美好，爱她的不谙世事，世上哪有女人，能及他的阿音半分？

　　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楚音有朝一日会败在这上面，当年的楚家，将她保护得太好，一旦象牙塔失去保护作用，楚音沦为鱼肉，铺天盖地的刀俎都会向她涌来。以至于当年楚家败落，她手无缚鸡之力。

　　整整七年，傅寒砚在国内辗转难眠，疯了一样地找她，若不是今日一见，他不会相信，当年是冯子墨悄无声息将她带来了苏黎世，又悄无声息让他心心念念的阿音，变成了他冯子墨的合法妻子。

　　他心里冷笑，那位楚家养子，表面人畜无害，他当年倒是失算了！

　　这几年里，楚音时而清醒，时而恍惚，清醒时自残，恍惚时痴傻。她眼底还包着泪，很长的头发，乌黑浓密，脸色却苍白惨淡。她身形消瘦，蜷缩起来就那样坐在地上，小小的一团，傅寒砚从未觉得苏黎世的春天，如此冰冷刺骨，他张了张口，走过去，眼睛像是被撒进一把沙子，疼得睁不开，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积压在胸口有千千万万的话想要说，在那一刻，都哽在喉咙。

　　楚音穿着浅灰色的针织外套，显得她脸色更加不健康，冷冷淡淡的郁气，精神状态萎靡。纤细的手腕上有一个铂金质地手环，稍微留意，就能看见上面刻着的字迹：CY&FZM

　　傅寒砚薄唇紧抿，觉得它说不出的碍眼，可楚音一动，袖口稍稍露出，紫色淤青便暴露在天光之下，傅寒砚眉头紧锁，高大的身躯蹲了下去，大手撩开她的衣袖，瘦弱的手臂上密密麻麻的淤青，看得他心头发慌发堵，满脸都是心疼和内疚，他将她轻轻揽进怀里，楚音身子太过轻薄，他掌心的每一寸陌生感，都在敲打着他的心脏，他声音很沙哑，“阿音......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傅远守远处，心里是说不出的感觉，他跟了傅寒砚多年，商场杀伐果断，狠起来多少人发怵，再大的风浪他山崩于前面不改色，自制力一向很强的傅氏太子爷，却在一个女人面前情绪崩塌如山洪。

　　外围的保镖不知何时被换掉，傅远从远处走来，踟蹰了下，还是上前微微俯身，“傅先生......”

　　傅寒砚一个眼神，傅远领会，随即退了回去。

　　楚音听见声音，抬眼看他，一双眼睛乌黑空洞，黑漆漆一片，早已没了光芒，她怔怔地看了傅寒砚几秒，那眼底的泪珠子，啪一声落下，睫毛颤抖，眼睛通红……

　　她早已神智不清，却记得她的傅先生。

　　七年里，她意识不清，常常看见傅寒砚的脸，一伸手，却又什么都没有。

　　楚音摸了摸傅寒砚的脸，他从小长得好看，很小的时候，他的轮廓就已经很分明，五官立体。此时真真切切的人就在眼前，她反而有些恍惚起来，他的眉眼，在多少个午夜梦回中消散不去，楚音潸然泪下，动了动唇，“是你吗？”那泪像断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落。

　　阿彩见势不对，慌慌张张蹲下来想要扶起楚音，“太太，我们该回去了……”

　　却被傅远伸手拦住，“女士，你可以离开，楚小姐不行。”

　　傅寒砚缓缓起身，顺势将楚音挡在自己身后，沉沉的低音响起，“听说你照顾阿音七年，我不为难你，你回去告诉那个人，阿音我带走了，他若有意见，欢迎他回国来找，还有，我很不喜欢听到这两个字眼......”傅寒砚脸色铁青，吓得阿彩瑟瑟发抖……

　　很挑衅的目光，眼神令人发悸，这样眉目精致的男人，是楚音心心念念七年的傅先生。想必发起狠来，不输冯子墨。她心里慌张无措。

　　傅远一早打点好周围的保镖，他提醒傅寒砚，“先生，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需尽快离开。”

　　傅寒砚牵着楚音的手，眼神温和，“阿音，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楚音这般模样，他恨得发狂...... 可此时此地，他只能极力克制自己不去想始作俑者，苏黎世是冯子墨的地盘，若不是楚音在，他必定不顾一切冲到他面前叫他好看！

　　经年岁月后，楚音早已残缺，而傅寒砚，仍旧风姿卓越，还是那样挺拔俊雅，只是褪去了那些年少时的意气风发，他逆着天光站在那里，牵着她的手，楚音忽然停下脚步……

　　傅寒砚想必是感受到阻力，他回头，看她的眼光，极尽温柔，绕是有疑惑，他仍然耐心问道：“怎么了？”

　　的确是，楚音能够在混沌的世界里忘了所有人，却记得傅寒砚，曾经两个相爱的人，都将对方视为此生唯一之伴侣，可时隔七年后，楚音等来了她心心念念的傅先生，心境早已不复当年。就在刚才那一刻，她与他并肩同行时，很多年前的记忆突然席卷而来，他们有那样一段令人羡艳的过去。即使过去这么多年，傅寒砚看她的眼神始终如一，不参任何杂质。

　　她走到今天，忍辱负重，她自有她的筹谋算计，看着他春风依旧，满目都是对她的愧疚与心疼，楚音忽然迟疑了……

　　“傅先生。”

　　傅寒砚怔了下，他莫名生出不好的预感。一句傅先生，听得他心里顿时一空，像是云端忽然踩空，他嘴角仍有笑意，但明显瞳孔微缩，“你......你叫我什么？”

　　楚音挣开他的手，开始往后退，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风一吹，她的长发肆意飞扬，巴掌大的小脸，看上去没有一丝生机活力。

　　她的眼神泛出淡淡的凄凉，“以前，傅先生说过，会永远护着我，护着楚家。后来，我常常在梦里见到他，他说，让我等等他，可是一等七年，楚音最美好的七年，都葬送在这里了。等待没有了归期，楚音和傅先生，也没有了余生。”她的笑很凄凉，苏黎世的春风，吹进骨子里，傅寒砚只觉得心脏都在抽搐。

　　是啊，七年前，傅氏高调宣布和楚家解除婚约，傅寒砚让她等等他，他一定会给她一个完美的答复，可是后来，后来啊，后来他才知道，楚家破产，满世界要债的人蜂拥而上地围堵她，她脱身无门，那时候，他又在哪里呢......他被母亲诓骗去了中东出差，等回到南安城时，楚家败落早已成定局，楚音自此失踪。

　　傅寒砚只觉得，楚音越往后退，他一颗心就揪得越紧。因为楚音身后，就是苏黎世湖，她但凡再往后退，再也无法往下想！

　　傅寒砚朝楚音走去，伸出手，很轻很轻的声音，“阿音，你过来，听话。”像是祈求一般，他眼睛都是猩红一片。

　　楚音太瘦弱，眼窝极深，她只是摇了摇头，固执地往后退，“傅先生，你来晚了，晚了七年，也错过了我们的一辈子。”楚音说完，整个人落入湖里，一时惊起浪花，傅寒砚吓得心脏都骤停。

　　随即一个黑影，跟着跳入湖里。

　　傅寒砚今日是有备而来，阿彩即便没见过大世面，但多辆轿车扬尘而去，楚音被带走，冯子墨必然不会让她好过，她焦急万分，哆嗦地拿出手机，拨通了冯子墨的电话，连声音都在发颤，“冯先生，太太被带走了。”

　　冯子墨接到电话时，正在和公司高层们开会，听到楚音被带走，差点摔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