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心（重写）》一生之水

14、第13章 月亮的正反面

　　“倾月原来也不过如此。”

　　此刻，在高高的假山石上正伫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他着黑衣，持弯刀，他的名字叫“锦日”，是鬼谷的现任左护法。他的下方一字排矗立着十名手下。

　　林止羽蹙着眉头转过身去，在看到他们后又悠然地回头朝着明子微笑，仿佛那些人只是无关痛痒的苍蝇蚊子。

　　锦日的脸色有些微变，但仍然扯出一抹邪恶的笑，这使他显得丑陋不堪。“倾月，你真的还活着，真是令人高兴。”

　　林止羽没有回头，他依然注视着明子，她的身体在颤抖，脸看上去楚楚可怜。“佐藤明子何时变得如此胆小了？这不像你，这样的你我不喜欢。”说着，他抱起她，走到屋内，以脚扶起倒掉的椅子，将她轻放在上面。“你要看仔细，今天我会告诉你我是什么样的人。”

　　明子的眼睛依然无神地追逐着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她看着他，因为她不知道除了看他，她还能看什么，还敢看什么。她将双腿收到椅子上，瑟缩着，双臂环紧自己，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稍感安全。

　　林止羽慵懒地用右手摆弄着自己的左手，仿佛那才是他钟爱的佳人。那修长纤细的手指，比女人的更美上千倍万倍，在通明的一室中它们美丽得有些让人惶惑。他轻瞟了锦日一眼，朗声说道：“你以为我十三岁就能当上鬼谷的右护法是凭借什么？也是像你这般站在手下身后狐假虎威吗？”他的眼中出现一瞬间的狰狞，和一瞬间的妩媚，继而他勾动右手食指。“锦日，过来吧！你还可以看一眼今夜的月色，记住它的光华，你再也没机会看到它了。”

　　霎时间，锦日的心收紧，在他生命中的三十个年头里不曾见到过这样自信的眼神，不曾感到过这时的恐惧。他从前只以为倾月就像是一个传说，似乎只活在人们的话语间。他一直认为谣言并不可信，所以他来了，主动来了，甚至有心违逆谷主射魂的命令，想要他的命。他错了吗？传说会是真的吗？

　　在他还未及细想，未及看清林止羽的动作时，那个鬼魅似的男子已到他近旁，在他还未及出招，未及闪躲的时候，自己的脸上就蔓延开一阵撕心裂肺的疼，他轰然跌落在地上。

　　在他掩面仰头时，竟看到鬼魅正在他眼前三寸处显出妖异的笑，那张足以魅惑天下的脸稍稍远离之后，他闪动着月光精华的左手赫然出现在他眼前，如玉般洁白的手指间夹着半张鲜血淋漓的面皮，鲜红衬托了洁白，粗糙衬托了柔细。鬼魅隐隐含笑，在一瞬间眉眼轻挑，令人心惊胆寒。

　　“看清楚！”只见那半边面皮向上飞去，鬼魅的手指在半空中划出数道美丽弧线。鬼魅在笑，依然在笑，真的在笑，这笑声仿佛可以穿透人们脆弱的身体，刺破人们惊惧不定的灵魂。片刻后，地上散碎的尽是锦日曾经的皮肉，它们碎成几十片，凄惶地躺在那里。

　　锦日没有被撕去的半边面皮由红转白，由白转绿。抽搐的嘴角比他的心跳更快。

　　林止羽身后的明子也看到了，但她却已不再颤抖，一瞬之间，她明白了，眼前的这个俊美男子分明是魔。

　　“你看到了？”林止羽回过头来微笑着问她。

　　明子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回应他，她发出的是平静一如往常的声音。“是，我看到了。”望着那淋漓的场景，她心中竟然涌起一种畅快之感，她知道其实她自己也成为了魔，在遇到林止羽的一瞬。

　　林止羽以一种欣赏的眼神凝视她，笑容中有刹那的温柔，刹那的挑衅，恍若在说：“妖精一般的魅色，魔鬼一般的阴邪，这就是我，你能爱得起吗？”

　　是啊，这样的人，你爱得起吗？明子也在问自己。可是，在他们曾经的交易中，不曾给过她选择的权利啊。

　　林止羽背对锦日，此时的锦日早已不见了往日的嚣张，他的身边的手下也只是冷眼旁观，这是自然的，因为鬼谷之人一向只相信强者，拥戴强者。

　　“准备好迎接死亡了吗，锦日？”林止羽问。

　　“他无须准备。”

　　这声音不属于锦日，但林止羽笑了，笑容扩散，宛如春天里的花儿在绽放。

　　他转身。“射魂，你要亲自取我命么？”

　　对面的男子相貌平平，但眉宇间显露出的威仪却足以显示他非凡的身份。“放过他，我也放过你。”

　　“这么简单？鬼谷不留叛徒，你不会为我破例的。”林止羽依然无惧，虽然他明知比武艺他远不及射魂。

　　鬼谷的规矩是左右护法必须是谷中除谷主外武功最高者，但当年他之所以能坐上右护法的位子，并非是他的武功真的能胜过射魂，而是因为那日在场上与射魂比武较量的分明是易容后的钟凝，而且当时射魂本就无心争名逐利。

　　如今，他要想赢射魂是绝无可能的。

　　他镇定自若地走到明子面前，以修长的手指轻拂她的脸颊，以幽深的眼眸凝望她的眼。那是与钟凝一般无二的眼，那双眼中甚至有钟凝也曾有过的迷离忧伤。他问：“你还怕吗？”

　　明子回望着他，有些迷惑。他为什么来问她怕不怕呢？这个时候应该更关心他自己吧？难道这是出于对自己所有物的独占欲吗？他想要她陪葬吗？她不懂，但她却愿意给他他想要的答案，她抓住他那只轻触她脸颊的手，然后倾身吻上他的唇，继而在他耳畔轻声说：“不了。”

　　林止羽轻笑。“你在吻一个好男色的男子。”

　　“我知道。”明子随着他浅笑，“你现在希望我以男子之心爱你，还是希望我以女子之心爱你？”

　　“随你！”

　　明子的笑容灿烂，眼光却有些无神，她在心里不停地为问自己：这个视生命如草芥的人值得你爱吗？你爱他吗？……你不爱他吗？

　　射魂的声音又响起。“我不只为你破例。在你之前，我已为冷剑破例了。我本就不想杀你，是锦日自作主张来的。我来是要你一个承诺，如果你愿意，我会通令天下鬼谷之人，你林止羽，即倾月，将从此脱离鬼谷，永远自由，不会受到鬼谷中人的追杀，而且你的身份将会永远作为鬼谷最大的秘密被保守。”射魂云淡风轻地说着，似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明子。

　　林止羽回眸看他，眼光交汇时，他了然。这样一个男人是不会失信的，而他这么做显然是在向数十年的鬼谷法令挑战。

　　“为什么你愿意这样做？”

　　射魂万年不现的笑容在此刻轻轻掠过他的脸。“你说呢？”

　　射魂依然当年那个射魂，永远不会有人了解他在想什么，他要做什么。林止羽嘴角轻起，心中已有了决定。“你要我承诺什么？”无论什么，他都愿意尝试，只因为他心中还有一份挂碍。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明子。

　　“你要答应我，在我需要你时，你会出现。”

　　“就这样？”林止羽有些惊讶，这样的承诺太过简单，也太过敷衍，听上去似乎只是想要放过他的托词而已。

　　“就这样！”射魂肯定地说。

　　“好。”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在得到想要回答后，射魂转身离去，在身影即将消失在树影花丛之间时他站住了，背对着林止羽，轻声问：“倾月，他真的死了吗？”

　　林止羽的身体在瞬间僵直。

　　“月亮是有两面的，不是吗？另一面真的已经消失了吗？”

　　林止羽静静地看着他背影，惶惑。这个昔日鬼谷中最最不被人看重的人怎么会看出倾月原来是两个人呢？精明的恍日都不曾有过怀疑，多疑的程邪都未曾有丝毫警觉，他怎么会呢？

　　“倾月，一半是钟凝，一半是林止羽，缺了一半就不再是原来的倾月了。倾月，你变了。”

　　林止羽妖媚的双眸被浓雾迷蒙。“不再有倾月了，从钟凝死的那一刻起。”

　　射魂的身影一闪就消失了，那成群的鬼谷中人也随之离去。顷刻间，凝月轩寂静得可怕，那遍地的鲜红愈加浓艳，而空气中的血腥味也愈加浓烈。

　　“林止羽……”

　　林止羽自忧伤上中醒来，凝神看明子，她已脸色娇红，神情迷离，身体摇摇欲坠。

　　“我不想忘记你，无论我是不是……”在林止羽疾步走到她面前时，明子闭上了眼，像了孩子似的依在他身上，额头滚烫，“……爱……”

　　“佐藤明子，如果你敢有事，我就把你的脸剥下来做成人皮面具！”

　　幽蓝的天空中一直回荡着林止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