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度八荒》遮阳帘

7、亦逢颛顼陵墓

　　在江南的日子过得十分惬意，武思君一直陪着原倾璃，或是去戏台看清夜唱戏，或是去画舫看横波夫人跳舞，或是去待月居听可芯弹箜篌，或是去龙井山庄摘茶叶，好像又回到了那样无忧无虑的岁月，好像那些年的分别都不曾发生过，她们还是初见时那样不知世事无常，不知人间沧桑。

　　然而这大道玄天似乎见不得这样安稳的日子持续太久。
　　那一日，武思君受在衙门当捕快的好友相邀，去帮他查一桩命案，原倾璃想着两人中午必是要回家来吃饭的，便寻思着做几样好菜给二人下酒。
　　于是，提了篮子出了门。在芦花坞买了红豆正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却被人叫住了。
　　“嫂子，烦请留步。”
　　一转身，是那经年累月一身艳红的小师妹，牵着一身袄裙的小姑娘，绝舞。
　　“我同他已经合离了，自此天涯陌路，却当不得你这一声嫂子。另外，还是祝你们百年好合吧。”说着紧了紧手中的篮子，准备离开。
　　“嫂子，这孩子不是我同师兄生的。”
　　她听了站住了身形，忍了酸楚咬牙问道：“那他作什么要骗我。”

　　他在江南出任务的时候，在乱葬岗边捡到了那个孩子，毕竟是刚刚当爹的人，颇有几分爱屋及乌的慈父心。却又怕这孩子来路不明，于独舞有损，于是托那些年在江南盘桓的小师妹帮忙照看。
　　 他知道她是个重情义的人，常常在他耳边说自己父亲对自己恩重如山，虽然自己不是父亲的骨血，却待她视如己出。说等以后父亲老了，要他同她一同一道尽孝。
　　他是个孤儿，不晓得父慈子孝，却爱她逾命，自然无有不允。
　　在收到岳父死讯的那一刻，他想起她多年前见他受伤时微红的眼眶。
　　他知道，岳父死的那样惨烈，连个全尸都没有，甚至不能入土为安。她必不会善罢甘休的。
　　只是他舍不得她沾染半分血腥。他的心上人，该是光风霁月，白衣似雪的。
　　况且她的身手哪里比得过常年刀口舔血的他，若他成功了，也算夫妻俩对岳父教养之恩的报答。
　　若他都失败了，那她更不可能得手，不过白白葬送了他的至爱。
　　 于是，他决定帮她手刃弑父的仇人。
　　 但他知道她定是不会应允的，况且此次失败之时就是命断之日，叫她知晓了还不知该怎样伤心了，他舍不得。
　　于是，他先假作同她疏远，叫她起疑。
　　又用当年替孤寒办事时他送的笛子做报酬，请了他的小师妹陪他演了一出戏。
　　与她夫妻多年，耳濡目染，他哪里会不识得她的千里香的味道呢。
　　而那一日他隐身伴她一路，见她哭得那样伤心，差一点就忍不住现身紧紧抱她在怀里，告知她一切了。
　　但是他不能。他想待他成功那日，若有命回来，余生必不叫她再哭了，她哭得他心尖有点钝钝地疼。
　　但她哭得太认真了，竟没有嗅出她自己放他身上的千里香。

　　“师兄临走前说，认识你之前，他同所有魍魉门人一样，只有孤独和酒，而你，给了他一个家。所以如今他用他的命，替你还了你前半生的债，只愿换你今后，一世无忧。”
　　 “我要去南海寻宝，刀光剑影的，带个孩子不方便。便看在师兄的份上，这孩子你且看顾一二。”说完那见惯了生离死别所以愈渐冷清的红色身影，施了个化血卷悄然远去，只余一缕红光。
　　
　　原倾璃手中的篮子早已落地，里面的糕点食材散落一地，她却只定定站着，眼神空洞，也忘了落泪。
　　而那穿着蓝色袄裙的小姑娘，见那红色身影远去也并不哭闹，只蹲下拾了一块糕点，自己尝了觉得味道不错，又选了一块递到她眼前，笑容明朗地说，“娘娘，吃。”小姑娘房中常年挂着面前这人在树下抚琴的画像，爹爹说，那是她的娘亲。
　　小姑娘那上扬的嘴角，依稀同他重叠。
　　她才突然蹲下身，抱着那小小的人，无声痛哭。
　　眼泪染湿了小姑娘的夹袄，小姑娘却只是轻轻摸着娘娘的头发，一如爹爹哄自己时那样。

　　半日后，原倾璃领着绝舞，在流云渡拦住了焦急寻她的武思君。
　　“思思，你早就知道了对吧。所以在我说以后我爹就是你爹的时候才会突然噤声，所以在我说回九黎的时候才会断然拒绝，是怕我知道我爹已经死了吧。”
　　“琉······璃，我，我是怕你伤心才······，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就像你说的，你还有我，还有独舞，对，这是独舞吧，都长得这样大了，是跟着哪位师兄还是师姐来江南的啊，来，姨姨抱抱。”说着就蹲下身去将那孩子抱起。
　　“她不是独舞，她叫绝舞。不过，她确实是我的女儿，是我同亡舞的女儿，是你的侄女儿。以后你替我好好照顾她。我有点事情要去办。”
　　她说的那样冷静，冷静到武思君知道，自己是拦不住她的，只得叹了口气点头应下。
　　
　　那天之后，原倾璃开始跟着清夜学唱戏，跟着横波夫人学跳舞，跟着可芯学弹箜篌。甚至叫她带她去雷泽寻那世外高人，在月亮一样悬在半空的有个小村下面的亭子里，不吃不喝学了整整三日的棋。
　　这样几个月过去，终于等来了北冥夜安城城主无寐侯选妃的消息。
　　她拿了些银钱，顶替了一家住在北冥的中原人家的女儿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