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破花》长安暮遥

2、二

　　朗毓回到羽族战衣都还没来得及换下，就先冲到了屋里，他要告诉丹七，他胜了！
　　可是除了狼狈地躺在地上的笼子，并不见丹七的身影，侍卫告诉他，在他出兵去魔族之后，小鹦鹉自己跑了出来，没拦住，现已不知飞去何处了。
　　朗毓听到这些话之后一怔，大捷的喜悦瞬间烟消云散，立刻下令让所有侍卫寻遍了六族，却仍一无所获。
　　如果你不在，那我做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一次又一次的未果之后，他再也不是那个人人眼里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朗毓了，丹七的杳无音信，将他这么多年心底的信念摧毁的一干二净。
　　后来在法老和阿娘的软硬兼施，双重施压下，他还是娶了天族公主，两族联姻，婚礼盛大无比，大红色的绸子从宫殿的一头，一直挂到另一头，万里红烛，人声鼎沸，跟他曾经梦里见过的像极了，可他也希望，如果仅仅是个梦就好了。
　　从那时，他就不再是朗毓，他只是羽族的族长。
　　而小鹦鹉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身处陌生的极荒极芜之地――这大概就是朗毓阿娘所说的魔族吧。他失了法力，又受到魔域内戾气的压制，别说飞离魔族，就是想要保住这条命，都是难上加难。
　　他只能拼命飞到有人居住的地方去寻找饮食，然后修行，魔族的饮食他极不习惯，偶尔还会被人驱赶追打，但是他要活下去啊。
　　一百年过去，魔族并未如朗毓所想一蹶不振，反而渐渐有了生气，被夷为平地的魔市也重新建立了起来，各种贩子开始活跃起来，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鸟贩子。
　　小鹦鹉则很不幸地落到了鸟贩子手中，要仅仅是贩卖也就罢了，总有机会可以逃出去的，偏偏这贩子看这鹦鹉模样好看奇特，想着估计是什么神物，说不定宰了吃了能提升修为什么的呢，再不济也得延年益寿吧。
　　胡子拉碴虎背熊腰的鸟贩子将小鹦鹉挂在檐下，呲牙咧嘴地说：“嘿，就将你挂上一天，今天晚上就宰了你。”然后哈哈笑着进了里屋张罗生意。
　　小鹦鹉丧丧地站在笼子里，他这百年过得，还真是一波三折啊，现在好了，都要给人给宰了入人口腹了。
　　魔市上没有小摊，全是规整的高塔，就如这鸟贩子所在的的塔，第一层贩鸟，第二层卖花，第三层典当，第四层易容，第五层赌场，第六层制兵器，第七层则是等待雇佣的杀手。
　　热闹都在高塔里，街上就未免显得有些冷清，行人很少且都匆忙。不一会儿，街上蹦蹦跳跳过来一个小孩，在小鹦鹉面前驻足了下来。
　　笼中的鹦鹉通身雪白，脖颈处和头顶则是几撮亮眼的红色，尾巴边缘是一圈莲花的图案，甚是好看。
　　“云琦叔叔，那只鹦鹉真好看，买那只鹦鹉吧。”小孩子兴冲冲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尊主，你不是从来不喜欢小动物吗？”云琦回到。
　　原来这小孩就是现如今魔族的小魔王――墨疏。
　　墨疏昨日刚过了百年生辰，今日就又缠着云琦叔叔来了魔市。
　　墨疏身体一直不好，面色因此白的有些过分，这就让瞳孔和额间的红色更加醒目，不过他的模样生的讨喜，眉清目秀的，温柔又可爱，性格也活泼。
　　“我喜欢这个嘛，买嘛买嘛。”墨疏央求云琦。
　　墨疏几乎日日来魔市，买些外族来的新奇小玩意儿拿回去玩，因此魔市的人对小魔王熟的很，也都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孩子。
　　这鸟贩子虽然有私心，但还是慷慨地将小鹦鹉送给了墨疏。
　　“谢谢叔叔，生意兴隆。”墨述抱着小鹦鹉，憨憨地说。
　　小鹦鹉将头埋进脖子里，虽暗自庆幸着躲过一劫，可还是隐隐有些担心接下来的日子。
　　墨疏欢欢喜喜地将小鹦鹉带回了魔殿。墨疏住的那间叫做无忧阁，那是墨疏还没记事的时候，云琦换的名字。这座宫阁原来称无他阁，每代魔王都居住在此，寓意为魔尊至上。
　　在那场大战之后，云琦不求墨疏能够怎样至尊无上，只希望身体孱弱的他能够此生无忧，再无苦厄，因此将名字改为了无忧阁。除此之外，他还将之前的大战说是六族混战，墨疏的阿爹阿娘皆战死于那场战争。
　　他不想让墨疏一生充满仇恨地去生活，他的一生已经足够辛苦，不能让他再累于复仇。
　　其间魔族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是云琦在打理，巫祖琉玥更是很少现身，不问政事，行踪神秘，不过她向来是这样，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回到无忧阁，墨疏一改往日闹腾的模样，跑出去拿来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吃的，蹲在小鹦鹉面前，给小鹦鹉喂食。
　　小鹦鹉是有些饿了，试探着尝了一口墨疏喂的半截藤状的东西。
　　刚入口，小鹦鹉脸色就变了，转头全吐了出来。
　　什么东西啊，苦的要命。
　　墨疏见状嘴角往下一弯，两只眼睛睁的大大的，满是不解，又拿另一种给小鹦鹉喂。
　　小鹦鹉视死如归地张嘴，果然，呸呸呸，什么玩意儿，这不是喂食，是谋杀吧……
　　接下来，小鹦鹉就坚决不张口了，墨疏见状泪汪汪地蹲在地上。
　　“尊主，该喝药了。”云琦一如既往地亲自端来药――他不放心别人。
　　墨疏两只手接过药，碗很大，喝的时候几乎要将整个头埋进碗里去。墨疏咕咚咕咚很快就喝完了――苦生花虽然听起来苦，熬成的药却是甜甜的，不像平日里他吃的所有食物都只有一种味道，苦。
　　他一直以为除了苦生花，所有吃的东西都是苦的。
　　这苦生花熬成的药，他已经喝了七十年了。
　　刚出生的墨疏身体糟糕透顶，试遍名药却毫不见效，好几次差点夭折，那时候，云琦日日夜夜的不睡觉，采药，熬药，和魔族的药师将魔族的药谱几乎要翻烂了，却还是无计可施。
　　后来鬼王前来拜访魔族时，见墨疏额间的七瓣花与他们鬼族的苦生花极为相似，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让云琦采了去。
　　喝了这药大概有一个月，墨疏的身体居然真的好转了。
　　云琦便试着将苦生花引到了魔族，将花籽撒在岩石缝里，过了几月，居然真的长了出来，并且迅速蔓延去了大半个魔域，寸草不生的魔域有了第一抹除人以外的生机。
　　自此，魔族和鬼族的关系也更加友好。墨疏再大一些，也就常常去鬼族玩，他尤其爱那里的黄泉。
　　八百里黄泉半边是不凋的曼珠沙华，另半边是苍茫的黄沙，其华，其芜，不过如此罢。
　　相比较苦生花，曼珠沙华美的不可方物，只是似乎所有的美好也都有阴暗的一面，曼珠沙华只可远观，鬼族以外的人靠近会被吸食法力的。
　　墨疏每次都会在黄泉待很久，他总是站在黄泉的中间，数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曼珠沙华，而身后风起卷黄沙。
　　喝完药，看着拒绝他喂食的小鹦鹉，墨疏忽然眼睛一亮，跑去外面采来一大把的苦生花，喂给小鹦鹉吃。
　　小鹦鹉见是红红的花而并非奇奇怪怪的东西，便尝了一口――甜的呢。
　　“我也天天喝这个的，甜的，不苦。”
　　墨疏喂完手里的花，又抬手摸摸小鹦鹉的头。
　　“小鹦鹉啊，你什么时候会长大呢？会飞得很高吗？会带我一起飞吗？就跟鬼王叔叔的那只巨大的蝙蝠一样。魔市上的人总说，除了魔族和鬼族还有更好玩的地方呢，什么时候能出去看看呢……”
　　小鹦鹉一声不吭，并不做回应。
　　“对了，你都没有名字呢。”墨疏两只手忽然拍了一下膝盖，“等一下，我很快就回来。”说着就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跑了出去，圆圆滚滚的。
　　不一会儿墨疏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珠子，用同样是红色的绳子系着，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两个字：阿婴。字的旁边是隐隐约约的莲花花纹。
　　笨蛋，字都写错了。
　　尽管小鹦鹉嫌弃不已，但还是不能妨碍墨疏欢欢喜喜地挂在他的脖子上。
　　“云琦叔叔说这是我出生的时候流的眼泪，不知为何就这样了，字是我写的呢，不过是云琦叔叔刻的，上面的花也是，是不是特别喜欢？”
　　不光瞳孔是红色的，流出的眼泪也是红色啊，真是奇怪。阿婴好奇地看着墨疏，忽然很想去摸一下他额间的那朵七瓣花。
　　入了夜，阿婴开始心烦意乱，焦躁不已，在屋子里扑腾着飞来飞去，不得安生。
　　这是他入魔族后落下的毛病，刚入魔族的时候，他失了法力被戾气压制，又常常寻不到饮食，晚上总是饿得难以入眠。后来魔族起死回生，有了生气，他到人多的地方觅食、修行，却又常常要躲避追打，躲躲藏藏担心被人发现。日复一日，便再也不能睡得安稳了，夜夜难眠，一闭眼就看见有人要置他于死地，偶尔睡着，也总被噩梦惊醒。
　　墨疏听见动静，光着脚丫，睡眼朦胧地在屋子里追着阿婴跑，好不容易逮着了。
　　“阿婴，别害怕，我在呢，乖乖睡觉。”然后就将小鹦鹉抱进了被窝，放在怀里。
　　“别害怕，这里很安全很安全的，云琦叔叔就在门外，坏人都会被他打跑的。”
　　墨疏声音很温柔，阿婴被他抱着，逐渐安静了下来。
　　墨疏看怀里的阿婴不再乱动，憨憨地笑起来：“我给你唱歌吧。”
　　说着墨疏就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稚嫩的嗓音无论唱什么都让人觉得好笑，更何况像墨疏这般唱的如此难听，可是阿婴却在这近乎于噪音的歌声里，渐渐睡了过去。
　　这大概是阿婴在魔族以来睡的最踏实的一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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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坚持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