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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出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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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圣上年近六十,头眼昏花,于政事上已许多年未有建树,无论朝臣如何催促,他都没有要立太子的意思。
圣上早年清心寡欲,除了那几个从旧邸就一直伺候的妃嫔,还真没封过其他妃子,这就导致子嗣不丰,膝下只有三个皇子,一个公主。
大皇子元弈乃是中宫皇后所出,又是嫡长子,合该是他继承皇位,但他父皇就是不立他为太子。
二皇子元灼潇洒不羁,最爱美酒和美人,他母妃不过旧邸的一个良人,即便他爹成了皇帝,也只是个贵嫔,他自己也不对皇位有什么指望。
至于三皇子元放,他是老来子,若还活着,也不过六七岁的年纪,据说只存在于皇帝的家庙里,牌位一个,他的母妃在皇帝那里是个禁忌,多少年来无人敢提及,一提皇帝就开始宰人,并且还不见血。
长安公主是中宫所出,是皇帝唯一的女儿,备受宠爱,世人皆传长安公主貌美无双,才艺卓绝,但见过公主本人的屈指可数。
江充是永安侯府的世子,又在军中威名赫赫,定远将军的名声不是虚妄,他保持中立,不站派系,这次被调回京城,估计还是大皇子的手笔,他太想要永安侯府这个助力,一门父子皆是帅才,诱惑太大。
江充并不愚钝,但他实在看不上这两个皇子。
大皇子刚愎自用,喜欢听奉承话,旁人的建言他一句也听不进,天生暴虐残忍,动辄要人性命,这样的人做了皇帝,估计大梁也就传到这一辈了。
二皇子胸襟气度都有,可就是没有野心,他没有上位者的杀伐果决,真要倒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也是个靠不住的。
江充觉得,若要他站这两个人的队,他宁愿站三皇子元放的队。
虽然调回京城阴谋诡计很多,但江充却很欣喜,因为他能天天看见自己乖乖巧巧的妹妹。
江婉亲自监督自己的哥哥刮了胡须,又让他换了身新衣裳。
江充一身淡蓝色长袍,眉目舒朗,眸若明星,真应了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江婉不可置信地盯着换装后的哥哥,眼睛里冒出了小星星,“哥,你真美。”
江充:……这是一句夸男人的话吗?
江充摸摸江婉的脑袋,无奈地说道:“婉婉喜欢就好。”
征战沙场,本非他愿,只因父亲说过,母亲和婉婉身为女子,没有建功立业的权力,若父兄再不争气,她们便没有出路了。
身为儿子,兄长,他有责任护着她们,即便征战沙场以生命做赌注,他也不后悔。
人本来就无法不劳而获的,得到的与失去的,端看哪一个更重要罢了。
江婉想要提及卫庭燎出府一事,可又觉得太突兀,她怯怯地看了自家哥哥一眼,别扭地问道:“哥哥,能不能帮一个小小的忙?”
江充以为她同小时候一样想要一些稀奇珍贵的礼物,便笑着说道:“婉婉说,我能办到的,一定办。”
江婉思索了一下措辞,“哥哥,你也知道,母亲她不喜欢卫公子,爹爹不在府中,卫公子着实也是可怜,不如,你将他安置在白鹿书院旁边的那处宅子里,也方便些。”
江充本就知道,父亲与母亲之间有隔阂,而这个隔阂,十有八九与卫庭燎有关,只是,他从前从来不认为母亲会纡尊降贵和一个少年郎计较,如今看来,倒是他想错了。
江充不想让妹妹忧心,他摸摸她乌黑的发旋,轻声说道:“婉婉,你不用担心这些,哥哥会把这件事办好的,母亲那里有我,你放心。”
江婉心中十分安稳,她知道哥哥答应她的事一定会做到,那么这辈子卫庭燎,到底是提前出府了,一切和前世都有了不同。
江充从随园出来,就径直去了松远堂。
江充对卫庭燎,就如同对待自己的兄弟一般,他只稍稍一查,就知道了母亲做的那些荒谬之事。
他们江家,还是欠了这个少年郎,有负卫叔叔的嘱托。
若不是今日婉婉提出来,他几乎忽略了母亲和卫庭燎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
父母之事,做子女的本不该多问,但身为世子,一府和睦却是他分内之事。
父亲书房的画像,他早就见过,卫将军的妻子常氏,他也略有耳闻。
常氏出自琅琊一带,父母宗族皆无从考究,但常氏精通医术,容颜绝色,在琅琊一带很有名气。
卫将军与常氏结为夫妻,是在天启三年,三年以后,才有了卫庭燎,在这期间,父亲驻守边疆,未曾进过家门。
江充相信父亲与常氏之间清清白白,但书房的画像,却无从解释。
要消除母亲心中的猜忌与仇恨,就必然要挖出真相,但父亲不说,谁也不会知道那画像是怎么回事。
江充进了松远堂的正房,见卫庭燎正在下棋。
棋盘之上,黑白棋子争锋相对,一人执两子,棋局依旧精彩。
江充朗声笑道,“庭燎这棋下得着实不错,不知我能不能蹭盘棋下?”
卫庭燎抬眼,站起身来行了个礼,毕恭毕敬,“能与兄长切磋,求之不得。”
他对江充,发自心底的尊敬。
若无江充,也没有当初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卫首辅。
江充坐下,手执黑子,似不经意地提起,“庭燎,你院试已过,乡试距今还有四个月,你作何打算?”
卫庭燎围住对方的出路,淡然答道:“自然是全力以赴。”
话已至此,江充便明白卫庭燎要走的是文官清流的路了。
他虽然有些遗憾,不能同这个兄弟一同在沙场上并肩作战,但也相信,以卫庭燎的才能,在文官之中也不是碌碌无为之辈。
江充笑道:“庭燎好抱负。我听闻白鹿书院学风严谨,那里的顾山长是我的忘年交,既然你决意走科举之路,那么进白鹿书院,再好不过。”
卫庭燎不是傻子,他明白江充想要替他引荐,但顾山长性格高傲,若想成为他的入室弟子,靠走亲缘关系,就已经失了先机。
他这一世,要堂堂正正地走完前世未走的路。
卫庭燎落下棋子,坚定地说道:“兄长,我自己可以的。”
江充一愣,反应过来后心里更高看卫庭燎一眼,便说道:“既如此,我便安排你住在白鹿书院旁的宅子,那是我武举中状元时,外祖父所赠,庭燎,不要拒绝,我知晓这些年江家亏欠你良多,我把你当成亲兄弟,自然想要抛开上一辈的恩怨,以兄长的身份来照顾你,你可懂?”
卫庭燎眸中一片水色,他眨眨眼睛,将酸涩之感抛于脑后,只是轻轻地答道:“我懂得。”
江充将他当做亲兄弟,所以愿意提携他,照顾他,无论是前世,还是今朝,这份恩情,他永生铭记。
同卫庭燎畅谈一番,江充对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更加敬佩,文功武治,这个少年天分皆在他之上,不可小觑。
他是真高兴,卫将军在天有灵,也应当感到欣慰。
江婉丝毫不担心卫庭燎不同意,但她担忧哥哥摆不平母亲,母亲千好万好,一遇上卫庭燎就里子面子全不要了。
若是母亲不同意,卫庭燎出府一事,还是未成定数。
江婉在房里踱来踱去,却没等到母亲和兄长争吵的消息,而是卫庭燎要出府了。
江充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劝了林氏放卫庭燎走。
江婉问他,他一脸宠溺,说:“婉婉不用管这些糟心事,兄长都会替你办好的。”
这对江婉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母亲和兄长没有起矛盾,卫庭燎也成功出府了。
她高兴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应当为卫庭燎准备行李。
无论走到哪里,都省不得银钱,况且卫庭燎要走科举之路,做官上下打点是必须的。
碧珠和云鸢见自家小姐翻箱倒柜的,忍不住问:“小姐,你找什么呢?”
江婉有些着急,回答道:“银票。”
云鸢将妆奁盒子打开,最下层的抽屉里,藏着厚厚的一叠银票,少说也有十万两。
这是这么些年,逢年过节亲戚送的,也有主母替姑娘攒的的嫁妆。
江婉一并抓在手里,又问:“我记得我还有几张在京城好地段的地契,也拿出来吧。”
云鸢担忧地问道:“小姐,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了吗?怎么突然用这样多的银钱?还要地契?”
要知道,那几张地契都是在京城的中央地带,是主母的陪嫁,一早就打算给姑娘做嫁妆的。
江婉皱眉,“卫公子要出府了,用钱的地方很多,这些反正我都用不着,给他送去吧。”
云鸢脸上只剩震惊两个字了。
碧珠一副遭雷劈了的样子。
缓了许久,两个人才不约而同地说道:“小姐,这也太多了,恐怕卫公子不会收的。”
江婉一想,确实是这样的。
卫庭燎心中恨她,巴不得她远远的别出现在他面前,若她直接送银票给他,他肯定不收,还要冷嘲热讽一番。
见状,碧珠以为自家小姐想通了,不送了,结果只听她家小姐淡定地说道:“对,悄悄地塞到他的行李中,应该可行。”
云鸢劝道:“小姐,你和卫公子非亲非的,帮衬他已经够多了,再多,不合适。”
江婉目光微沉,她沉稳有力的声音能够安定人心,“云鸢,这是我欠他的。”
前世因为她捣乱,听从闻堰的话,用闻堰给的料子做了衣袍,后来验出来衣袍上有字,被判作携带夹带,他失了会试的机会,也断了从翰林进入内阁的路。
这一世,她将能做的都做好,她相信,没了外界俗事的干扰,他能实现自己多年的抱负,堂堂正正地进入内阁,堂堂正正地做上辈子那个叱咤风云的卫首辅,而不是走名不正言不顺的武举进入内阁,成为世人诟病他的一个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