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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新技能g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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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鹊,今日便画个桃花妆罢。”
“是,殿下。”
蘸了朱砂鲥鳞膏的细毫,触于眉心,笔走浅迹,留痕是星点微凉。锦鹊驾轻就熟在我额上勾勒出花钿的形状。
最近她尤其话少,反倒教人不能习惯。
“往常这些个发髻的式样,挽得我有些厌了,今日就编成一股往脑后简单垂着,锦鹊你觉得如何?”我试图重新唤醒她聒噪的本性。
“是。”
——不过好像失败了。
画面极为模糊的铜镜,也将锦鹊脸上低落反射得一目了然。
那日披雨而归,我当夜便发起高热,一病就是卧床不起好几日,到现在仍未恢复爽利。
这丫头呀,果然还自责呢。
拿起脂粉盒,我故作长叹:“近来啊……伤寒扰人,总也好不利索,不知要扑多少层胭脂才能盖住这脸上煞白的死人气呀。”
锦鹊听罢,握着木梳的手一顿,说时迟那时快地红了眼眶:“害得殿下无端遭受病苦至此,全是锦鹊一人之过,殿下可不兴说这些晦气话咒自己。”
回头忍笑一望跪在后侧的她,刻意地板起脸来:“瞧你可怜的样儿,倒好似我是个恶主,故意责难你了。”
锦鹊当时低着头扎了个猛子,作势便要大拜于地,若不是我眼疾手快及时阻拦,以她这三糙五莽的劲头定会将额头磕出一个大包。
我不过伸手扶她一把,此举竟引得她泪眼连连,问起却直道甘愿受罚。
“殿下责罚锦鹊罢,打骂都使得,锦鹊绝无怨言。只恨……恨自己未曾服侍好殿下,而今殿下依旧病疾缠身,不见好转却被锦鹊害得愈加况危,锦鹊无颜面对夫人在天之灵。”
这下轮到我顿住了。虽听闻过锦鹊当年与阿珍一同入秦,主仆情深不假,不想锦鹊能将有关阿珍点滴都奉作一切头等。
纵使阿珍离去已缥缈六载,光阴如借。
我终是忍不住笑了:“罢啦,念你任劳任怨当牛做马的份上,算你将功补过,本宫宽宏大量赦你无罪。”
瞥见锦鹊因被类比成家畜而渐渐委屈的眼神,我忙拍拍她的肩,补救道:“起吧,这些年你已做得够好,无需苛求更完美。”
锦鹊见我端着姿态,沉声作意味深长状,忽然怔了神:“神似……殿下当真神似夫人。”
提及过往,锦鹊总慰我昔日不可追,却也属她最常念起阿珍一个亡人。若假用他人口中言,说的是我生来薄幸伶仃,实不知怎样深重的情义,能叫人隔却生死亦不肯忘。
我复对镜妆,淡扫红腮,笑她:“夫人长夫人短,你倒比我还像阿珍亲生的丫头~”
锦鹊胡乱抹去满脸泪痕,语气满是怨怼:“殿下又拿奴婢寻开心!”
“好啦,快来帮我瞧瞧,今天的妆面该涂哪种颜色的口脂。”
“诶,奴婢这就来!”
“如何,是这盒珠红,还是这盒茜红?”
“殿下面无血色,就用珠红吧,珠红更提气色。”
“好,我决定涂茜红色。”
“殿下!”
“哎呀别生气嘛,茜红与我额纹色泽更相近嘛~”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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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锦鹊拉着我裘衣上宽广的袖口,面露难色:“殿下,这样……好吗?”
我手一挥:“有什么不好,他们叫我回宫我便回宫,岂不浪费今日精心准备的妆容?”
说着我扯回袍袖,从里面掏出顺来的半卷《邹子》拓本。
枉我卧床几多时日,难得长了些求知欲,主动作了好一番梳洗打扮,欲将落下的课业都补上。
哪料待我赶去观星台,阴阳家正忙着收拾东西,知我到来,负责点阅典籍数目的小兄弟扫了我一眼:“近日吾等忙于云中君长老登入蜃楼事宜,陛下长生大业不容耽搁,腾不出人手指导殿下修习,请殿下择日再来。”
我前脚欣然应答,后脚就趁他转身不查,迅速从他刚清点完毕的书架上抽出一卷竹简,然后若无其事地退出观星台,又拉着锦鹊一路飞奔,赶在被发现前跑进后宫里。
此时我与锦鹊站在离观星台最近的后宫建筑旁,而且还是鸟么悄地站在人家门口的大石雕旁。
锦鹊拉起我要走:“殿下,不回宫我们能去哪啊,走吧。”
再次挣脱她的手,我打开竹简:“别急,我这卷书可不是随便拿的。”
锦鹊不明所以:“啊?”
我扬眉:“《邹子》下半卷第十三部分。”
《邹子》作为阴阳学说启蒙阶段必读图书,这部分总括了阴阳思想的起源与出处:阴阳消长,五行转移。说的正是深观阴阳消息,作迂怪之变。
这些年我七病八倒,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修习又总不得真意,唯独偶尔藏书阁小读半日,所感所思还算差强人意。
故我读至《道德经》时总觉似有相识。通篇旨在一个“道”字,道生阳,阳生阴,阴阳生八卦,太极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大道无为,存之阴阳。
起初我只知是阴阳家虽属稷下学派,实际出自于道家,却在略读完《管子》和《吕氏春秋》,甚至于《佚书辑本二种》这类生僻的道家著作后,隐约发觉两个门派的修习方式理应存在某种联系。
后此想法终究不得其解,只得暂且搁置。
反而是这几日卧床无事,竟忽然间被我理出了些头绪,今天便是特此来证实自己的灵感。
沉思半晌,我点头道:“我明白了……”
“殿下明白什么了?”不用看也知道锦鹊一头雾水的样子。
我卷起书简:“道家有一种至高心法,名叫和光同尘,讲究的是道法自然,无为自化而应物变化。无成执,无常形。
阴阳之术则称天地剖判以来,五德转移,治各有宜,而符应若兹。修五行以炼正身。
总得来说,阴阳闳粹,道法纯明,两派对天赋总是有要求的,可我体质太过特殊,专攻一样恐怕无成。
可若将两者要领相结合,融会贯通,说不定能化繁为一。掌握这种方法,今后也不至于一无所长。”
锦鹊依旧困惑不解:“殿下……锦鹊不懂。”
我不厌其烦地解释:“简而言之,就是以道家心诀运行阴阳术法。
比如幻境境界基本技巧——暝照,月为暝,日为照;阴为暝,阳为照;天光灭,暝也,日之昭,照也。这本是阴阳幻变心境的原理。
而昭则万物生,灭则万物死,一息一律莫不归循宇宙自然。顺其孞,化其行,方能遁形天地,衡于阴阳。又恰恰暗合了天道之法。
故我完全可以暝照的修习融于吐息纳气,将幻境的施展范围缩小至我本身,对应天地气运,能将阴阳隐入大道。”
锦鹊嘟起嘴:“不就是施法敛去内息,这有何用?”
嘿!我还道她粗枝大叶不求甚解,没想到有些时候这丫头脑袋还挺灵光。
虽然她总结出来的话令我不是那么愉快。
但我竟也无话反驳。
将竹简塞给锦鹊拿着,我打定主意:“你不是想知道这敛息的法子有什么用吗,”朝身旁画栋飞甍的宫纬努努嘴,“我带你好好见识见识。”
锦鹊又懵了:“如何见识?”
“你看,这么大一个宫,定需上百人手。我这法子能带你避过一宫耳目,悄无声息地进去游玩一番。”
“什么!不可啊殿下,这……这怎么能行呢!而且……”
“如何不行,我们只试一次,就进去看一眼,成功便立马出来。”
“若被人发现了可如何是好啊……”
她话没说完,就被我拉到石雕后蹲下。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有人出来。
片刻,两个下等仆役样子的小厮推开大门走出来,分别提了桶水,看样子是日行清扫门径。
“机会。”我对锦鹊做个口型。
锦鹊瞧着朝石雕走来的一人,慌忙冲我摇头,而我握起她的手表示安抚,与她耳语一句:“别怕,像我这样,深呼吸。”
感受锦鹊强行镇定下来,跟着我的吐息开始起伏,直至与我纳气节奏一致。
耳听靠近的脚步停驻声——木桶落地声——水中搓洗声——
一把拽起锦鹊,放轻脚步从石雕后闪身而出,又抢在锦鹊气息打乱前的瞬间开启暝照。
合掌结印,一刹入暝。
锦鹊不敢移动半分,只得紧挨着我,站在暝照的真气波动结界以内。
我有些得意,挽着锦鹊趁此二人不备悄声掠进半开的宫门。
直到踏过门槛的那一瞬间锦鹊仍是抗拒:“这宫进不得啊……”
我一瞪眼,她立马会意地捂了嘴。
死丫头这么大声想被发现吗?要我说这胆子也忒小了些。
门外弯腰擦洗的那仆役忽然抬起头来,奇怪地四下扫视。
“今日小风打哪吹来的药香?”
“哪有什么香,宫里切不可多言,赶紧干活。”
同伴驳了他一句,二人便又不再言语,看似一心一意地各做手中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