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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将军翻身 ...

  •   待到寒宵松月上中天,我挑起轿上轩窗的盖布,远望锦鹊于回鹿台门畔踮脚翘首,下轿时她忙不迭上来搀我:“殿下上哪去了?乘的这是谁的轿子?”

      提起此事我便气不打一处来,抿口不言,打发了一众抬夫,闷头望门里走,锦鹊虽不知情况但也跟在后面好声好气:“我的小姑奶奶,您这样子可不多见啊!到底发生何事了?您就告诉奴婢吧。”

      我越发烦闷,将她一个劲地往外推:“今日太晚了,你去歇吧。”

      “诶……”她还没来得及反驳便被我关在门外,我听见她长叹,挠挠头终是离去。

      搬出千疮百孔的木琴,坐于案前,深呼吸后面上归于平静,但心下仍是止不住的异样,说不上难受,却有些怪异的。

      极力压下心头燥闷,双手抚于弦丝,指尖勾动,流泻出成篇的韵律,错落有致,轻捻慢挑的指法是承自南卫岨意派的淡雅疏离。

      千千真音婉转徘复,乃是先前的《春宴》,其中点滴写意在片丝的声韵中皆可追溯,无一遗漏。

      谈不上完美,而完整有余。

      曲毕,心情方才平稳不少,翻开双手静静凝视,神思渐深重,冷静后的头脑中只得出更多顾虑与盘算。

      事已至此,不得不加快计划了,所有的博弈,都必须牺牲掉一些赌注。我慢慢拿出袖袋中的荷叶包,里面包着色泽暗沉的药粉,是进补的良药,也是药性相克令人肺腑生燥的邪方。

      外层的干荷叶在我手中几乎捏皱变形,较劲良久,浅觉冷风摇曳时才漠然将其压在琴下,剪烛睡去。

      不过酉时,虽平常也歇得早,但今日是怎样翻来覆去也入不得黄粱,多少年来心绪都不曾如此暗潮汹涌,难道今时已到多事之秋,难与往日并论?

      颓然坐起,抱膝靠在床脚,等周遭湿冷的空气凉却体温,我将脸合进膝盖间,思来想去,到底忍不下这口气,将章邯那厮来回咒骂三千遍。

      — — — — 一半个时辰前 — — — —

      军机楼内高堂列明烛,半方开间,窗外冰轮相照。

      听先前的动静,章邯怀揽着我翻身飞下跳进军机楼。

      我试探地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眯缝,章邯的背影赫然就在榻边,不知他是怎么发现的,在我悄悄睁眼那瞬便立即察觉地转过头来。我惊得紧闭双眼,又发现这举动未免太此地无银三百两,还是慢慢又睁开眼,落入眼帘是他满眼的无奈。

      供人临时休憩的矮塌角度很低,他背手站在旁处,低头望我,神情又叫我看不透了。

      室内洁净得过分,没有任何修饰。若不是桌上齐码的案牍竹简,倒要叫人怀疑此处是否无人居用,只有些清冽的松香墨韵点缀渲染,和面前暗刃寒铁般的男人竟有些相得益彰,分毫不显突兀。

      “看来殿下精神不错,末将还以为今夜无法睡自己的床榻了呢。”他像在调笑,音色低吟动听。

      没曾多寻思他话里的意思,我只顾虑方才帮了盖聂,总有些心虚,四处骨碌碌地转眼珠,就是不敢看他。情境轮换,我从前总笑章邯说话时不敢看我,现在风水轮流,我倒也龃龉不堪畏首畏尾起来,

      偷瞧他的颜色,自己试探地撑坐来,下腿伸脚去够小塌边的粉金罗绣的鞋袜。

      章邯后于我出脚,长腿一伸,竟先于我将绣鞋一下拨开,我的脚收势不住,落时轻踩在他的铁靴面上。

      疑惑看他,他却用挑衅的眼神回应我,像个坏主意得逞的孩子。

      脚下的冷铁并不怎样摄人,被他甲靴衬垫着,倒显得我的脚分外小巧白皙。

      自装晕伊始,我这心就七上八下,总怕他拆穿我的伎俩,故而也没底气和他斗气。

      不知他到底有没有看出我与盖聂临时串通,若是看出来,又会不会治我个合谋叛贼之罪。

      我撤回脚转而再探鞋袜去,他却拿出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笑得有些得意:“殿下不好奇末将手上拿的,是什么?”

      顺上他的话,一眼便瞧中他手中捏着的精巧荷包,我下意识抬手去摸索腰际,被他正中下怀地看在眼里。

      章邯的确没有再提方才的事,但接下来的事,棘手的程度也绝不输前者。

      我停了手,暗骂他狡猾。

      刚才分明清醒着,竟不知何时被他得手,神不知鬼不觉就顺走了我的药包,看来下次算计他也得吃住被他反摆一道。

      我深处手掌,示意他还回来,章邯熟视无睹,弯腰低身在我眼前:“藏红三钱、石柱二钱,佐半两川芎,大补之方。不过……”听他越说越多,我心下悚然,却不能显山露水,好似沉住气为分个高下出来,证明自己高明一筹似的,可他好像已经胜券在握,“不过,这个时节,常人服用后口鼻溢血状似秋燥,难以查证。”

      我实在无可辩白,一再沉默。

      他更确认了:“殿下精通医理,断不会不知吧?又或者,殿下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自以为出其不意地出手夺取,被他轻易躲开,我毫无办法,只得跟着他抬起的手一起往上去抓,奈何他总比我迅捷,这回轮到我像个要糖的孩子,下脚不管不顾再次踩在他脚背上,站起来探直身去抢,只怨身量太短,终究是比不过他。

      章邯高举手臂,我碰也碰不到:“殿下,此事不要去做,于你而言太过危险。”

      低沉的话淌进我耳朵,对现在的我来说,忽略他眼神里的忧虑,听起来反倒更像是警告。这让我更为不忿,抬脚站上矮塌,指望借助一点外物的高度以取得他手中的东西。

      ……仍然不行,我摸着他的腕,极为罕见地感受到了憋屈。

      也懒得管束形象,我在低榻上踮起脚,一手按住他坚实的肩,另一手用力向上探,浑身抢不到誓不罢休的气焰。

      他似乎也被我惹恼了,猛然俯身拾起我一双鞋袜,起身时以左臂圈揽我腿根处,稍势用力便将我单臂抱起,大步走出这方开间,一气呵成:“备轿!”

      我倏尔被迫地趴在他肩头,惊得浑身僵硬,回神时已经暴露在军机楼上下所有影密卫视线下。

      影密卫皆是震惊,他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我似乎听到了他们或低或高的轻笑,脸热得像在烧。

      “这……哪来的姑娘?!”

      “天老爷!铁树什么时候开的花?!”

      “眼拙了吧,这位正是十六公主——花阴殿下,就住宜春宫慧回鹿台,将军不是夜夜都去嘛。”

      “别胡说!将军那是去巡逻好吗……”

      “啧,咱们巡逻可没有天天在人家门外站着就不走,只巡一户的。”

      “也没有天天去回鹿台吧,毕竟……殿下在哪将军就在哪,不论多忙都要去瞧上一眼~”

      “哟哟哟~~~”

      ……

      训练有素的影密卫,私下里竟这样放肆没有包袱,越说越离谱,章邯也不知道管管。

      我似乎听见他们笑得更厉害,心里便更怨章邯了。

      握起拳头捶章邯的肩,自然毫无用处,亦受不得别人观望的目光,索性死猪不怕烫地把脸埋进他的颈窝,眼不见心不烦。闷声质问他:“是不是你故意叫他们这么说的?”

      他装蒜的本事也是一流,一再逗弄我,像个无赖:“天地可鉴,我没有。”

      章邯将我一路抱下楼,出正门时果真有台八抬的蓝宣布帘轿子,他挑起帘子,折腰把我放进去,使我安然坐于其中花凳上。

      我内扣着双腿,左脚搭右脚,低头不面对他。他倒不在意,在轿门口蹲下身,握来我一只脚,自然地帮我穿鞋袜。

      心中仍是怨他,我脚趾蜷缩,怎样也不肯乖乖穿上。他似笑非笑抬眼来,感受到他目光的我也不甘示弱,撇开头偏不理他。

      章邯好似只藏着尾巴的狼,覆了薄茧的指腹狡猾地挠在我脚心,冷不丁的触痒激得我卸下防备,他趁虚而入,将我的鞋袜轻轻穿好,然后径自起身,未给我拒绝的机会。

      他也不再与我针锋麦芒,只撤身退出,吩咐外边起轿,再凝眼看轿中的我,直至幕帘垂落。

      我自是不甘被愚弄,想也未想跳起甩开方降下的蓝帘布,外面的章邯也没料到还有这出,眼睁睁看我冲出来,又任由我抓起他的手狠狠咬下一口。

      这一口我使了吃奶的劲儿,趁他指节松动抢回药包,没注意到他的第一反应是虚护在轿台边沿的我身侧。

      钻进轿内匆匆瞥他的最后一眼,是他盛满瞳仁的无可奈何,黏在我身上,紧紧相随。

      章邯的所作所为,看似与他平日作风不同,但警告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可惜我本不可能就此罢手,相反只能与他的意思相背,也许这就是我们,是截然相反的两条路。
      纵然我不厌他。

      也许是时候该再去一次华阳宫了,那里有需要我再去布局谋取的东西,即使这样会和他背道而驰,即使……他会不高兴。

  • 作者有话要说:  隔日更! 我做到了! 今天最后一刻! 终于! 将军翻身做主人! 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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